第十八章 雪夜来刺客

CHAP 18 雪夜来刺客

鹅毛大雪下了一天。

繁华热闹的杭州城已入夜。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纷纷扬扬的雪片很快将街道上行人留下的脚印窟窿给填满。

思夏对着被冻得仿佛红萝卜似的手指头呵着气，不停揉搓的同时还不忘朝身旁的我招呼，“姑娘冷么？要不要再添一件狐裘围脖？”

穿着厚棉衣的我冲她摇摇头。此刻，我正背负着双手站立在元帅府一处耸在假山石上的凉亭里。我收回对外边街道窥望的视线，转过脸，对着凉亭外一株腊梅愣愣出神。

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毫不留情地直往人脖子里钻——冷。

“哎呀，姑娘，你已经在这儿赏梅赏了半天了！咱们快进屋烤火吧。”思夏走到我身旁，轻轻拉了下我背在身后的胳膊。

我瞧了眼她冻得红扑扑的小脸，遂吩咐道，“你先进屋，我还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别别别……”小丫头连连摆手，圆圆的脸在我面前晃个不停，

“我还是陪着你吧！上次你昏倒在书房的那次，元帅后来差点没把我们四个给‘咔嚓’了，我哪里还敢留你一人在这儿？”

“谁说我是一个人？”

我斜眼懒懒地瞥了瞥一丈之外徐衍带领的八个护卫，感到郁闷至极。

已经十天了，红衣不知去向，织田不谷也看不到一丝踪影，甚至连那曹岳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整天被这些丫头侍卫包围监视着，除了发呆，我简直无事可做。

“思夏，让念夏去热两盅滚烫的黄酒来。”我轻轻抚上腊梅枝头，靠近轻嗅。心想，若再不自己找点乐子就要疯了。遂回头又吩咐道，“记得在酒里泡了两颗乌梅。”

小丫头就问，是不是大元帅前几天让人送来的那种又酸又甜又黑又亮的西域大乌梅。

深吸一口气，我眯起眼丢给她一个眼神。

结果，接到我眼神的小丫头立即捂着嘴，转身小跑，边跑边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姑娘的眼神仿佛要把我吃了……”

不一会儿，香甜的酒味飘散过来，倾夏、念夏两人抬着一张小几，慕夏拎了一个火盆，思夏捧着被蒲草垫包裹着的两盅酒瓶与几个叠在一起的酒碗走了过来。

“来来来，你们几个也别拘束，也来喝几杯。暖和暖和……”我大叫着给四个丫头也倒上了热酒，

“和你们相识也算难得的缘分，寒冬腊月，只我一人独饮，岂不扫兴？来来来，今天，我们不讲什么姑娘丫头小姐婢女的身份。我虚长你们几岁，你们若不嫌弃，就叫我姐姐吧，来……”说着，我率先仰头干了杯中热酒，咕咚一声，咽喉、小腹随即变得滚热，接着，这股热力一点点蔓延到我四肢的末端。

几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原本天真无邪的性子立时被激发出来，虽被做大姐的思夏念叨了一句：“让元帅知道可不得了。”不过，念夏立即给出反驳，“咱们不让元帅知道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这酒光是闻起来就叫人流口水呢。”倾夏高兴得直拍手。

慕夏吐了吐舌头，道，“反正元帅他出去了，估计要今天好晚才会回——”

话未说完，就听一旁站了良久却纹丝不动的徐衍重重一声冷哼，顿时，慕夏小丫头吓得双手捂住了嘴，脸色苍白。似乎她也意识到，不该在我面前泄露曹岳的行踪。

可恶！我心头大骂，好容易不着边际地问出点眉目来，却被他搅了局。

这十余天来，我对徐衍多了些了解，知道他机警小心，恪尽职守，性格沉稳，如非必要，竟是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雪下得又大了、院落中几株常青藤挨不住厚雪，随着一阵风“哗啦”一下从长廊顶上倾斜飘落，恰好掉在徐衍和几个士兵的头顶上。

“啊！”随着几个丫头的惊呼，我也是吃了一惊，又瞅了瞅穿着厚重棉衣的士兵们全身落满雪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指着为首的“少白头”朝丫头们笑道，

“喂，你们看，他可不从头到脚就是个雪人么？”

思夏几个看看全身雪白的那几人，别人头发虽然沾了雪，但至少有黑色，只有徐衍除了一双眼，浑身上下几乎全白，样子的确好笑，四个丫头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可我刚笑了一下，就笑不出。却原来徐衍他们九个人竟是一动不动！他们任由全身冰凉，任由厚雪浸透了棉衣，任由我们的嘲笑！

我放下酒杯，带着歉疚的表情，走到“雪人”面前，伸手为他掸除头顶的积雪，少白头终于忍受不住，低头避开，

“不敢劳烦姑娘。”他回头交待身后亲兵，“整理一下。”

八个士兵这才急忙将一身白雪抖落掸开。

一阵酒香随风飘来，我盯着一身狼狈的众人热情地建议，“数九严寒，风雪逼人，几位何妨也小酌几杯？”

八个士兵满脸期待，其中一两个甚至还舔了舔舌头，却是谁也没吭声。显然，他们在等待命令。

曹岳的士兵若都是这样，可就麻烦了。我心头一声叹息，看向徐衍，脸上绽放出再善意不过的微笑，

“徐将军该不会认为这酒有什么问题吧？”

语毕，我朝他指指我和四丫头方才喝空的酒杯，眼中刻意露出扎人眼球的鄙夷的神情。

激将法对于某些非常自负的人，通常有奇效。

徐衍非常自负。

他像判断猎物动向的老练的猎人一般盯着我足足看了半晌，在眉毛被白雪覆盖的时候，他终于道，

“每人只许喝一杯。”

他身后众士兵齐声欢呼，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往我们这边的小几冲来。

“来，徐衍，我敬你。”接过思夏递过来的热酒，把酒碗递给他。

少白头下意识地接过，侧脸又仔细看看我，却是不喝，沉声道，“夏小离，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元帅的下落，我不是傻乎乎的小丫头。”

“自然，我听红衣说过，你徐衍可是行侠仗义相助百姓于危难中的一条好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反正说说又不要钱，我何乐不为？

少白头听了脸色一动，愣愣地盯着我又看了半晌，问，“红衣和你说起过我？”

“嗯……”循着他脸色，我继续攀谈，“当然，她之前送药时就和我提起过你，说和你一同偕老扶弱，这些年和你救过不少百姓……”

“是啊……这几年……我一直和她在一起……”说到红衣，这男人的话似乎多了起来，手指按住酒杯口，拒绝了我再次热情的相劝，瞥了眼四周几个正和思夏几个小丫头调笑的士兵，神色忽然变得忸怩，他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问我，“红衣……她可曾还说了我什么？”

呵，原来是这样！我登时了悟。

“嗯，有。有。她……是说了关于你的好一些的话的……让我想想……想想……”

绞尽脑汁地我开始思索如何从红衣那只字片语中化解出符合她言语却又能让眼前这小子欲罢不能的句子，正想着，忽然一个守护侍卫满脸鲜血地闯了过来，

“徐将军，救命啊！有刺客！大元帅的房间来了刺客！”

少白头满腔柔情顿时扑灭，一把拉住我，扭头吩咐身后士兵，“你们都跟着！”

我跟着徐衍，从我凉亭所在的元帅府的西边来到了曹岳在府邸东侧的卧室。失去了功力的我一路小跑地跟在徐衍后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快到曹岳卧室的时候，我终于甩开徐衍的手，朝他发怒，“刺客关我何事，干嘛非拉着我？”

少白头也不答话，双耳微微张动，寻了打斗的声音依旧扯过我，越过身后众多士兵，一个箭步冲在了最前头，扯着我如箭一般直往曹岳卧房奔去。

“啊！”地一声惨叫清晰传来，“砰”地一脚，卧室大门被踢了个大洞。一个男人在门里大喊——“曹贼在哪儿？”

少白头按捺不住，双掌翻转，撞开房门，拽着我冲了进去。

原本整齐的曹岳卧房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抽屉都掉在地上，书信仿佛雪花一般散落得到处都是，所有古玩瓷器被摔了个稀烂，所有字画被撕扯成了一团团废纸，就连墙壁上那幅中华大地图也被拽落。床上的被褥枕头也都给掀翻，掉在地上的床单被踩得全是脚印。

四个早已受伤的士兵正团团包围住一位穿着蓝色衣衫的青年。青年背对着我，此刻他正攥着一把铁扇，对着士兵或挥或砸，士兵哪里是他的对手，相继被打。只一眨眼，四个士兵仰头摔倒。青年潇洒地晃了晃他手中的铁扇，冷笑道，“曹岳手下就是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说罢，转过了身。

瞅着青年转过来的脸，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的脸几乎和那陆六玄一模一样！我心中一动，已大致猜出着这蓝衣青年的身份。

少白头推我到了门边的角落。挡住我视线的同时，他从腰间拔出浑身是刺的狼牙棒，指着蓝衣青年怒喝，

“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元帅府？”

蓝衣青年眨着眼睛瞅了瞅徐衍，道，“好，总算来了个小头目。去，你去告诉曹岳，快把我们家王爷还回来！”

少白头正低头苦思，看模样显然是对蓝衣青年所说的“王爷”而感到困惑。似乎一时间，少白头并不明白“王爷”是在说谁。

“陆六玄是你什么人？”我瞅准徐衍低头纳闷的时机，急忙提高了声问蓝衣青年。

“咦？你这女子如何识得家父？”蓝衣青年铁扇轻点，戳倒了从门外涌过来的两个士兵，就在我脸色惨白之际，他人已绕过少白头走到我面前。

闻言，我再不迟疑，扶住墙壁站直身体，朝蓝衣青年凑近的脸庞低语，“想救福王的话，快拿我作人质！”

瞧着蓝衣青年呆怵的模样，我焦急地正待解释，却被一旁徐衍阻断，“好你个夏小离！”怒骂中，他举着狼牙棒朝我左肩上方的空档处袭来。

危急关头，我急中生智，迎着他狼牙棒撞了上去，“砰”地一声，胸口一阵剧痛。

“啊，你……”原本只是瞅着我肩头空处出招的徐衍目瞪口呆，估计他的本意只想教训我多事，因此，他显然没想到会生出现在的一番变故。

“喂，姓陆的，快抓住我。”捂住胸口，我对着蓝衣少年惨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