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尘埃落定

洛衍还记得，自己曾遇到过那样一个女子，只是到了最终，却终是无疾而终。

曾有人告诉洛衍，当你无法继续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她。

也曾有人告诉洛衍，当你无法去恨一个人的时候，你无法做到的，就是忘记她。

不知这是荣幸，还是痛苦？

洛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江湖人，谈不上风流，更说不上倜傥。

洛衍也觉得自己不过一个过客，拿得起爱情，也放得下温情。

至少，洛衍自己便是如此以为。

那一年，那一天，洛衍便是这样遇到了那个女子。

漫天飞雪，洛衍本是在等一个人，却等到了一个陌路，至少当时洛衍以为那人只是陌路，而事实上，那人也确实只是一个陪过自己走了一段路的陌路。

“敢问公子，可知天阑山庄该如何走？”那女子该是一个大家闺秀，从小养在深闺，可是此刻你竟独步行于漫天飞雪之中，最让洛衍心惊的，是那人手中的剑。

“姑娘如葱玉手，可不该握着这把剑。”微勾嘴角，洛衍打趣地开口，目光依旧定格在剑上。

“公子观察细致，”女子莞尔一笑，竟比这漫天风雪更洁白几分，“这把剑，是一位公子的。”

“那位公子人呢？”洛衍微微皱眉，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舍得姑娘独自行于雪中？”

“那位公子，已经不在了。”女子微微叹息，秀眉颦蹙，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不在了？难道是去寻别的美人儿了？”洛衍在心中冷笑，却有些凄楚。

“他已不在人世。”女子再次叹息，眼底闪过一丝凛冽，原来，真的不在人世了。

“那是姑娘仰慕之人？”洛衍有些试探地开口，毕竟女子如雪般纯洁的模样，毕竟女子的手中还握着这把剑。

“只是朋友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看一眼手中利剑，又抬头看我，有着坚毅之色。

洛衍微勾嘴角，你我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者，且受一人所托，这倒着实，让洛衍觉得为难了。

“姑娘不该走这条路。”洛衍兀自取过你手中利剑，在剑身上抚摸着，一个雕刻的“天”字，竟在这个雪天灼伤了洛衍当时的掌心，自己又何必一而再地确认这已知的事实？

大概是因为你，站在我的面前吧？洛衍这样在心底自嘲着。

“我只寻到这仅有的幽径。”女子莞尔叹息，手中因少了那把剑，而不知该放在何处。

“路，总是不止一条。”洛衍觉得自己和女子，像两个游客，各自打着自己的哑谜，各自心知肚明。

“对于无路可走之人，哪里都是路了。”女子抚了抚头顶的落雪，更添圣洁。

“姑娘似乎很在意这把剑。”洛衍终于把剑轻轻放在你的手中，看着女子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指节发白，融入这雪中。

“公子可知天阑山庄该如何前往？”回归主题，女子的笑总是浅淡得让人忍不住凝视。

“我愿送姑娘一程。”不等女子应允，洛衍已迈开步伐，因为洛衍知晓那人一定会应允。

一路无言，苍白得仿似融入雪中，洛衍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天阑山庄，洛衍抬头，看到那烫金的四个大字，有些目眩：“姑娘，到了。”

“公子可否再送我一程？”女子却突然有些不安，目光看了看那厚重的朱红大门，便移到洛衍的身上。

“姑娘怕什么？”洛衍挑眉，看着你眼中的楚楚动人之色。

后来，洛衍终于知晓，那女子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娘子，后来的后来，连洛衍自己也已忘记了过往的一切，本以为自己再不会动情，却竟又遇到了楚湘茉，楚湘茉待自己一向极好，却是自己，生生背叛了这份温存。

看着楚湘茉抱着官君策的身影，洛衍只觉得酸楚。

有些东西，是如何努力都抓不住的，就像此刻，努力地想抱住官君策，却感受着他一点一点地变轻，最终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官君策死了，楚湘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情绪，有些空白，却又似乎只是看得透彻了，楚湘茉不曾想象洛衍竟也会欺骗自己，只是有些事，终究难以定断，就像此时，就算楚湘茉已经知晓了知晓，却竟然根本不恨那个人。

官君策，前世的情你已替我还了，可是今生呢？你要我如何放下你走前那么落寞和留恋的眼神？苦等了这么多年，我却还是让你失望了。我还想听，你为我吹的——凝心诀，楚湘茉觉得有些凄凉，便只能如此在心底默默倾诉。

“茉儿，为什么呢？”官君策的声音敲在我的心上，凄凉了半轮夕阳，“这一生我只错了两次，第一次便要为这错误而伤了一次心；而这第二次，茉儿，我再也不想错过了。”

那么勉强却那么真挚地笑着，官君策，自己这一生也只是错了两次吧，第一次便让你苦等了我许久；而这第二次，却让这许久的等待化为了虚无。官君策，你不要怪我好吗？我怕若是连你都怪我了，我便再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活在这世上。

“茉儿，我真的后悔了，因为你哭了，”他勉强地笑着，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我擦干泪水，“你哭的时候为什么还是这么好看呢？”

自己哭了吗？楚湘茉的口中也有涩涩的感觉，似是流到了自己的心里。官君策，知道为什么我哭的时候一样的好看吗？因为看着我的人，是你呵……在你面前，我总是最美的吧？美得让你舍不得走了吗？如果我的眼泪可以再留你多一片刻，我愿意苦干自己的泪水，只是你的手却还是垂下了，我想触却再也触不到了。

“官君策，如果有来世，让我把情干干净净地还给你吧。”轻轻附到他的耳边，“这种留恋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呢。”

他也微微笑了，却充斥着可以延伸到我内心的苦涩：“下辈子，我等你来还我。”

郑重地点头，我把他拥在怀里，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和我的回忆里，只留下手中那颗闪烁的冰珠，发出炫目的光，好像他的微笑，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站起身，走到紫儿身边，定定地看着她。

“茉儿，和我一起回紫轩吧。”紫儿的笑，也是苦涩的。

“茉儿想回茉砚山，”转身看了眼洛衍，他有些担忧和失落地看着我，“也许那儿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吧。”

紫儿淡淡地笑了笑，握住我的肩：“若是在茉砚山过得厌了，便来找我，我还没带你去看这世间最美的丁香。”

“紫儿，你懂得吗？这世间最美的丁香便是你，我早已看过了。”这样唤着她，心中却还有失落。

有些羞涩地笑着：“我以为这世间说我是丁香的人，已不在了呢？”刹那间，她眼中的悲戚溢于言表，那是留给梁承的落寞。

“他在你的心中，便够了。”我们都是留着记忆，带着怀念，拥着悔恨，却忘了快乐的人，只是这才是我们应该珍惜的吧。

“茉儿，还认我这个姐妹吗？”紫儿苦笑着，却也释然了。

“不会有一个妹妹，不认自己的姐妹，”我笑得灿然，“紫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茉儿以后还要去找你呢。”

那一刻，她的眼中竟朦胧了，紧紧地把握拥入怀中，她的身体竟是颤抖的。是呢，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也许只有拥在怀里，才会真的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

握住她的手，将手心的冰珠交给她。那是官君策的留下的，纵有万般不舍，此刻却不得不松手了。

“茉儿，谢谢你。”她哽咽着，手心攥得紧紧的。

“姐妹若是哭了，那茉儿可要止不住了。”为她拭去泪水，我努力笑着。

“恩，”她带着泪水的笑颜，也是那么美，“快去看看他吧。”

点点头，便走向了洛衍。

官君策，若你要我好好地活着，那我便不能孤单一人。你会怪我吗？我只是怕他和你一样傻。那么，就让我们的约定在来世履行吧，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看什么呢？”我淡淡地笑着，看他熟悉的眉目，看他略带愁情的面容。

“我——看你呢。”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眼中却写满了不舍。

“我有那么好看吗？”戏谑地看着他，心中也有苦楚。

“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下一瞬，他猛地把我拉入怀中，那么用力，似是想把我揉进他的身体，再不分离。

过了许久，我才慢慢推开他，抬起头，对上他墨色的明眸：“这么快就不想见我了吗？”

他错愕地看我，眼中的伤感稍有停滞。

“我想回茉砚山，可是一个人太孤独。”撇了撇嘴，不再看他。

良久，他却突然笑了，有些自嘲地笑了。

“你不愿意去就直说嘛，”有些气愤地说着，便转身欲走，“我还不稀罕你陪我呢。”

他却再次把我拉入怀中，轻轻地揉搓着我的发丝：“茉儿，你知道吗？当日从雪雾林走出，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竟身在茉砚山，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走到茉砚山了。”

我也淡淡地笑了，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原来绕了一大圈，我竟是在原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道别之后，便踏上了去茉砚山的路。

有些人留在记忆里便好，有些人却值得你与他厮守终生。洛衍，你想要带给我的快乐，我如何能不收呢？再最后看一眼这让我心生留恋的世间，有些回忆终究是抹不去的，那便藏在心里吧，如此想着，楚茉的唇畔也挂上了淡淡笑意。

茉砚山，一切若只如初见，楚茉便不必回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