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飞头蛮
三人走上前去，发现那个佝偻着行走的竟是一个老婆婆，她似乎是正在赶路，但如此炎热的天气，就算一心赶路也走不了太快。老婆婆并没有出太多汗，或许她的汗水早已在漫长而又艰苦地一生中被蒸发干净了，如今风烛残年，已是如同行尸走肉那般干瘪，挤不出一点水分。可能是她听力不好，夜鹰他们都已经走到背后了，她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仍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夜鹰无法，只得走到他前面去。
老婆婆应该是没有料想到会有活人上街的，被他们三个给吓了一大跳，又牵引出什么毛病，激烈地咳嗽起来。“老婆婆您别急。”海燕又一次展现出社交能力百分百地设定，温柔地走上来，轻轻拍着老妇人的脊背，丝毫不避讳她衣服上肮脏的尘土，“您先缓一缓，听我说。”
“我们是从另一座城市来的，本来是想要来云城游玩历练一番，但却不想这座城市似乎正值什么活动，街上空空荡荡的。”海燕笑道，“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否告诉我们一下，这附近哪儿有可以借宿的地方呢？我们一路赶过来，都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稍息片刻，再去城市中心好好地逛逛。”
老婆婆好像稍微冷静一些了，她用半眯着的眼睛打量着夜鹰他们三人，毫无疑问，他们华丽的衣服并不是普通农户家能负担的起的。虽说同王权那种“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派头还有不少差距，但哪怕是夜鹰穿着的衣服，材料也比普通人家精细许多。这也让老婆婆成功地产生了误会，认为他们是三个涉世未深的富家子弟，闲的没事儿干出来体验人生来的。这么一来，她的口气就变得谦卑起来。
“我，我叫做春兰，是这里的一个修鞋匠。”她战战兢兢地说道，“三位还是快些回去吧，最近这云城不太适合游玩，改日再来，改日再来……”神神叨叨地念完两句，老婆婆立刻转过身去，似乎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话，拔腿就走了。
她说的话里包含着许多“大新闻”的味道，这让封灵儿来了兴致，一扫方才的困顿，扑上去抓住了老婆婆的袖子，直接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啊？您讲给我们听听呗，没准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春花被她给吓得不轻，但又误以为封灵儿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好发作，只能一边扯自己的袖子一边哀求道，“小姐你放过我一个修鞋的穷老婆子吧，这事儿，这事儿实在是说不得……你们在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白家的地盘，到时候你们去跟白家的人问就是了。这种事情，我们平头百姓怎么敢乱讲啊……”
海燕和夜鹰颇为无奈地对视一眼，对封灵儿套话的能力不抱期望了。夜鹰只得再次出马，对春兰笑道，“老婆婆，其实我们除了游玩之外，来此处还有别的任务。不瞒你说，我们三人都是修仙人士，正是听闻云城有妖邪作祟才赶来降妖的。若你有什么发现，大可跟我们讲。”
夜鹰倒也机灵，他并不知道这座城市具体除了什么问题，但至少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应该并非是由人力造成的状况。在那个时候的娑婆世界，“妖邪作祟”是个挺宽泛的概念。人们并没有探索到世界的多少部分，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往往也就归结于灵异事件了，这倒反过来给了夜鹰一个好借口。
海燕也趁势在空中变出一个大水球，来证明夜鹰所言非虚，自己这一行人确实是仙人。
刚才春兰还只是不敢大声说话，现在这个“仙人”的名号一出来，吓得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了。还好封灵儿手快，一把将她给拖住，但这也让她更加惶恐，苍老的声音不住地颤抖，“我说我说，仙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尽管夜鹰和海燕全程走的都是比较和蔼的路线，但不得不说，仙人在凡人眼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可以因为自己的一点不快就肆无忌惮地屠杀凡人，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念头都有可能会毁掉一群人的生活，让他们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虽说这样丧心病狂的修仙者到底还是少数，但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哪怕就这么两三次，也足够在凡人世世代代的血脉之中打下恐惧的烙印了。
更何况，仙人不把凡人当人看，这本来就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所以当春兰得知眼前的三人是仙人后，她想到的并不是“仙人会帮助我们解决问题”，而是“如果我说错了一句话，这些人有能力不付出任何代价杀死我”。这么一来，恐惧感自然就轻易战胜了理智，再加上她本来就年纪大，话也说不利索了。
“其实，约莫是在一个月前，云城还是好好的。但就在这一个月里，这座城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说看到了飞头蛮。”在海燕温柔地鼓励之下，春兰开始一点一点将云城的现状揭示给三人，“城市里的人一个个地都失踪了，而且每个人都会在失踪的地方留下一滩血迹，还有碎肉和碎骨头，天哪……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是这样没的……只留下了一根无名指，还带着血，血淋淋的啊……”春兰大声干嚎着，浑浊的眼珠早已中挤不出眼泪。
一开始失踪的还是写鸡鸭之类的家畜，它们突然在深夜里发出一阵犀利地惨叫声，接着传来撕咬的声音，到高潮时便戛然而止。等到主人们去看，便只剩下一具被撕咬得残缺不全的身体，还有一地鸡毛鸭毛，十分狼藉。人们以为是黄鼠狼从山上下来了，也就没太在意，各家都加厚一下篱笆就算过去了。
接着遭到毒手的，就是狗、猪、牛之类大一点的畜生。凶手的犯案能力似乎也有所提升，等人们再来，往往看不到被害动物的尸体了。现场只有触目惊心的血迹，偶尔能看见动物的眼珠，连着一串神经，在汩汩的血泉中慢慢滑动着，那种感觉让大家后背发凉，即使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也没人敢说一句话。狗这样的动物比较小，还能够解释，但是什么东西能在两分钟之内杀死一头耕牛，然后带着它的尸体消失的干干净净呢？
这个炎热的盛夏，云城人只感觉到莫名的寒意。
终于，又过了七天，出现了第一个消失的人类。李家的小娃娃去井边打水，去了大概半个时辰也没有回来。老李想到最近的怪事儿，担心儿子出事，跑去井旁查看。不过好在他没看见儿子的死相，井沿上只涂了一层已经被暴烈的日光曝晒到干涸的血迹，还有一只打翻的水桶。血和水混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向四周扩散，向这位父亲传递着心碎的讯息。老李仰天大吼，昏了过去。
众人听到了，赶忙去各自家中那些药膏和水，想让老李清醒过来。云城人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相隔不过几米，他们回一趟家再到打水的井边，可以说就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而已。
等他们拿着水和药回来，老李也不见了。
众人呆呆地看着一地新鲜的，还在汩汩流动着的血液，还有几颗碎裂的牙齿，不做声了。
在这之后，云城人消失的越来越快，哪怕是活着的人，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一点一点消失。就有点像贫血的人蹲久了之后猛地站起来那种感觉，农户们本来结实的肌肉一点点萎缩下去，连锄头都挥不动了。他们很自然地联想到了传说中曾经在妖国各地出现过的怪物，它吸食人血，对肉有着无与伦比的执念，尤其爱吃人。据说当年同明国的战争结束后，趁着全国动荡，吃了竟有一两百个人。
一定是它想先将我们的血一点点吸干，然后等我们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同它对抗，再像宰杀畜生那样宰杀我们。
云城人如此想到，有能力搬家的人都搬走了，但大多数没钱搬家的农户……只能抱团等死。也有人曾经试图组队挑战飞头蛮，后来那十五个人的头颅被飞头蛮贴心的送回了各自的家门前，瞳孔猛缩，神色狰狞，舌头弹出。飞头蛮这么做，力求给云城人造成巨大的威慑作用。这十五个农户以生命为代价，证实了飞头蛮或许有着简单的思考能力，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创举。
值得一提的是，当地最有钱的白家，却是没打算搬家。不过飞头蛮从未吃过白家的人，甚至连地盘都不曾踏足过一步，只是吃吃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底层人民。要说为什么……谁知道呢？
所以，在外面血流成河，百姓苦不堪言的时候，白家人依旧在天天莺歌燕舞，粉墨人生。飞头蛮倒也识趣，不去打搅这些衣食无忧之人的享乐，只管毁掉赤贫如洗之人的人生。
“我们也曾去求过白家的老爷，但是在门口站了一天，都没能进白府一步。最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被赶出来了，连口饭都没吃上！”春兰泣不成声，声嘶力竭地控诉道，“还有那个什么天行门，更是不会来理睬一下凡人是死是活。对他们而言我们不过是像猴子一样的东西！我年纪大了，被飞头蛮吃掉也无所谓，可我还有一个孙子，这是我们一家唯一的血脉了！在这种世道里，我和他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活下去啊！”
……哪怕是跳脱的封灵儿，也能感受到这位老婆婆话语中深深地绝望之意，收敛起性子，不再闹了。
“请放心，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的！”夜鹰捏紧右拳，有些恶狠狠地说道，“不管是飞头蛮还是什么，我们会彻底地将它解决掉，不会放任它吃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