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从不公平

从默园到梦优昙的院子并不远，梦优昙以为这一路上曲萝应该会活蹦乱跳的向桃花和梦优昙了解梦府的一切，不曾想曲萝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梦优昙的身后，低着头，一副顺从的模样。

到了院子，梦优昙转身，才见曲萝缓缓的抬起头，对着梦优昙勉强挤出一个笑。“一路上都低着头，想些什么呢？”梦优昙进了房间将斗篷脱下，将手伸到地龙上取暖。

房间里的温暖将曲萝烘得有些晕眩，她故作轻松的笑笑：“我在数步数，数着从默园来到小姐这里用了多少步，我就是用了这么段距离来忘记夜安的，想想这也是一份洒脱。”

梦优昙一笑，缓缓的来到曲萝的面前：“曲萝，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姑娘，什么该执着，什么该放下，你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姐，你知道放弃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曲萝认真的看着梦优昙，在她的眼睛里，是涉世未深的天真，是不加修饰的纯粹。

梦优昙的心像是突然间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嘴角缓缓的扯出一个笑：“放弃一个人的感觉，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就在你的面前，你却触不到她，也不能去触碰他，你的心里，会像是针扎了一样的疼，但是曲萝，我们什么都不能改变，该放下的，我们都得放下，有舍才有得，为了某些我们要完成的事情，我们不得不放下。”这些话，到底是说给曲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梦优昙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她缓缓踱步到门口，门外已经天晴，京都总有天公作美之说，每年一到年底，连绵的大雪都会停下，仿佛知道这是百姓们期待的团圆的日子，不舍得降下一点一滴的困难。

梦优昙伸手，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掌心，她将手收拢，却什么也握不住。很多事情都像这阳光一样，明明可以清楚的看见，感受到他的存在，却触不到，也握不住。

夜安，就是这样的吧。

“小姐，你放不下的人，是夜安吗？”曲萝来到梦优昙的身边，看阳光落在梦优昙光洁的手腕上，竟觉得有一丝凄凉。

梦优昙收回了手。“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会放下的。”

“可是小姐，夜安喜欢的人是你啊。”曲萝似乎有些心急，连声音也比方才说话大了些。

梦优昙扯着嘴角一笑：“你怎么知道夜安喜欢的是我？”

“喜欢一个人，他的眼神可以说明一切，小姐，夜安只要和你在一起，他的眼神就从来不会离开你，我从未见过夜安用那样的眼谁看过谁，直到那天你去默园，我才知道，夜安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因为他将所有的深情都给了你，小姐，既然你心中也有夜安，那为什么你不选择和夜安在一起而是要嫁给那个你根本不爱的二皇子，难道是因为权势吗？权势有那么重要吗？也许你很爱权势，可是你知道吗？那日你与夜安对战，夜安并没有使出全力，要不然你根本不可能胜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爱你，因为爱你，所以舍不得伤害你，小姐，你所要的权势，就是这样踩着夜安一颗鲜血淋漓的心一点一点的得来的。”曲萝的声声指责让梦优昙瞬间觉得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她扶着门栏，一瞬间竟做不出任何的反驳。

“曲萝，你别乱说，小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桃花赶紧过来扶住了梦优昙，开口轻斥道。

曲萝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话语过于偏激，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扶梦优昙，梦优昙对她一笑，不著痕迹的挡开了她的手：“我没事，曲萝，你先去将行李带过来安顿好吧，晚些时候桃花会教你府中的礼仪的。”

曲萝知道梦优昙现下不想看见自己，便也扁着嘴委屈巴巴的出了屋子。梦优昙由桃花扶着坐回了贵妃椅上，她伸手按了按额头，竟觉得一阵头疼。

桃花赶忙走过来帮梦优昙按摩了一下头上的几个穴位：“小姐伤势未愈，不宜太过劳心，曲萝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说的话小姐就不要放心上了。”

“心直口快说的也是实话啊。”梦优昙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桃花，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做是错的。”

桃花听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又恢复正常：“小姐是要听真话吗？”

“自然是要听真话。”梦优昙不由得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桃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直的跪在了梦优昙面前，微微仰头看着梦优昙：“小姐，自古以来，真话是最不入耳的，但桃花却斗胆想要将心中的话说给小姐听。”桃花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梦优昙那一刻竟觉得自己不认识桃花了，眼前跪着的这个，不是那个活泼可爱，时不时就犯迷糊的小桃花，而是一个真正将很多事情看的通透的女子，这个女子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忠诚，这个女子，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帮助着她。

“小姐，曲萝说的，是因为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委，但桃花是一路看着小姐和夜安走过来的人，你们在幽兰院的时候，桃花看着小姐在阳光下话本，夜安在您身侧看书的样子，真的很像是一家人，桃花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我们都老去，死去，只是，世事难料，小姐，虽说您同意这门婚事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办法啊，您不惜抛下夜安与您的感情，抛弃你们曾经的一切，为的，只是心中那份执念，小姐，这样对你不公平，对夜安不公平，对二殿下，更是不公平。”说到二殿下，桃花的语气微微有些缥缈。

“二殿下本是局外人，小姐却将二殿下卷入这场无形的战争，就算二殿下是自愿的，但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小姐而卷入的，而且，二殿下不是普通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有，只是，他偏偏选择了小姐，但小姐呢，你的心中并没有二殿下，哪怕是一点点，小姐，你觉得，这样真的公平吗？”桃花说着眼中隐隐有些泪花，但还是努力的克制住了。

“小姐，桃花知道您有苦衷，桃花说这些并不是在指责您，桃花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小姐应该看清楚额，而不是再自己骗自己，桃花只希望小姐好好的，小姐，您的苦，桃花都明白……”桃花说着竟带了些哭腔，梦优昙心中一软，将桃花扶了起来，掏出自己的手帕慢慢的给桃花擦着眼泪。

“这些话，也就只有你敢跟我说了。”梦优昙的笑容微涩。“只是，你这样的真话，听着确实是大快人心，我知道我对不起祁恒，对不起夜安，甚至对不起你和曲萝，但只要我做的一切对得起已亡的鹭家，对得起娘亲，对得起这天下，那便都值得了。”梦优昙嘴角微微的扬起，面前浮现的是一个又一个她想念了很久的面容。

是鹭芸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她的婚期就在年后的开春，穿着嫁衣的鹭芸是梦优昙见过的最美的人儿，是鹭枫，他手里捏着一本诗集，专挑一些酸诗念给自己听，还吹嘘自己多厉害多有文采之类的，是外祖母拉着自己问长问短，总说自己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将来找不到夫家，是鹭鸢，为她打点着所有出嫁要准备的事宜，嘱咐自己要收敛她的跳脱脾气，像个女孩子一样温婉贤淑。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不会出现了，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她真的好想他们啊。

梦优昙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套头看了看略微有些清冷的小院，觉得自己似乎要开始准备了。“桃花，过来给我磨墨。”

桃花被梦优昙的一句话唤回了神，忙收敛了眼中的泪给梦优昙铺开了张白纸，然后开始磨墨，梦优昙看了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再桌上的最下面找出了一张红色的纸，开始一样一样的写着。

桃花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姐原来是要写嫁妆的清单啊，难怪要找红色的纸。”桃花已然没了方才的那般伤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梦优昙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在纸上一样一样的列着，从衣服首饰到家居用品，梦优昙列得格外仔细，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是些什么东西，但以前听鹭鸢念叨得多了，自然也耳濡目染知道了些。

如果鹭鸢还在，那么这些事情肯定都是鹭鸢在做，梦优昙写着便觉得胳膊有些酸了，她又想起，若是鹭鸢来做这些事情，不知道她那腰疼的病会不会再犯。

只是，斯人已逝，生者自当奋力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