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意外再意外

CHAP 24 意外再意外

我突然出手，打落瓷瓶，瓷瓶落地，地上除了无数的碎瓷片，还滚落着十来颗黑色的药丸。

“夏小离！你——”李小甲忿忿地喝斥着，弯腰捡拾起一颗药丸，要塞给曹岳，然而，他的大元帅却是手捂着前额一头栽倒在地，并且很快发出了响亮的鼻鼾。李小甲也跟着晕倒，陷入昏迷。

“是时候了……”卫红衣的声音从囚室那扇小小的气窗外传来。

我急忙走到木箱旁，想把相公从木箱里拉出，然而却是被跟着卫红衣走过来的徐衍阻止，他冲我摇摇头，说，

“不用多此一举。”

徐衍眼光扫向倒地的众人，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他先拔出他腰间的狼牙棒戳灭了地上燃烧的火把，然后来到曹岳和李小甲的中间蹲下，望着曹李两人，叹道，“我也不想如此，你们不要怪我。”

“呆子！”卫红衣凑过来，伸手在徐衍脑后的白发上一拍，道，“这‘迷魂香’只能让他们暂时昏迷，我们可得抓紧时间！”

“你说的我都知道。”徐衍站起身朝红衣点头，“不过，他们毕竟与我们蒙过誓，共过生死，如今要我这样对待他们，我……我始终无法安心。”

看着犯难的徐衍，我上前一步，道，

“徐将军，凭我现在的立场不容我多说，只是，是非善恶都摆在眼前，曹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将军心里自然清楚。若是将军现在反悔，我自然不会怪你。”

“哎呀，徐衍，我们不是说好了么？难不成你想半途而废？”红衣话说得像是在撒娇嗔怪，但眼里却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有些男人最怕被人瞧不起，尤其是被心爱的女人看轻。

无疑，徐衍就是这种人。

他脸涨得通红，沙哑着声，道，“罢了罢了，方才的话权当我没说。”

闻言，喜得我和红衣两人目光对接，我心知道，今日若要逃离此地，必定离不开徐衍的协助。

“小离，给，这是我从思夏那里拿来的一套婢女服饰，你快换上。

你别跟着我们，深夜出府，人多显眼，我们三人分开走。徐衍和我抬着这个装着你相公的木箱从元帅府的西侧门走。

你一个人走府邸的南侧门。你假冒我的婢女，就说我这儿给元帅治伤的伤药用完，需要立即采购。南侧门那里我都打点好了，所以你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应该不会有问题。”

说完，她走到曹岳身边，俯下身从曹岳胸口摸出兵符。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三张伪造的通行证。接着，她抓住兵符哈了口气，依次在三张通行证上盖下印章。她收好其中的两张，把剩下的一张递给我，让我小心收好，说是凭此方能出府。我接过通行证，小心地收好。

然后，卫红衣转过头，蹲下身，把兵符重新塞入曹岳敞开的胸襟里。跟着，她呆呆地望着打鼾的曹岳，好一会儿没吭声。直到徐衍突然的几声咳嗽，她才惊醒似的站起身，对我说道，

“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在杭州东城门外的第九棵柳树下等你，与你会合。到时，你就可以和你相公一起离开了。”

红衣边说，边取出衣襟里的伤药，洒在刘寅吉腐烂的脸上，几缕白烟后，那些蠕虫纷纷从相公的脸上坠下，僵硬着身体掉在地上不再动弹。红衣又从袖口取出一盒淡绿色的膏药，涂抹在相公脸上，至此，相公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

“他们忒也残忍。”红衣一阵恼怒，取出一块鲜红的手帕擦拭着双手。擦完手，她扔掉手帕，朝着徐衍瞪了瞪会说话的眼睛，“呆子，还傻愣什么？还不快走！”

“我在看这人，贴上了福王的脸皮，这脸当真一模一样了！”徐衍俯身望着倒在地上的王大满，啧啧称奇。

听了徐衍的话，红衣脸色一动，走过来，弯下腰，伸出双手，捧着王大满的脸很是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道，

“李小甲他们用的是苗疆的尸毒虫，让毒虫啃咬下福王的整张脸皮。然后，他们把把福王的脸皮缝合到这人的脸上。瞧，这人的耳朵周围，还有针脚的印记，显然，这脸皮是刚刚缝合的。”

我瞧着卫红衣那双纤细又充满力量的手，忽然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相公的脸还能复原？”我将宽松的婢女外衣往身上一套，说话声早已发颤。

红衣点头，道，“按照医理来说，可以复原。不过，必须把这小子给带上。”她伸手指了下王大满，突然犯难，“不过，这可怎么办呢，木箱只能装下一个人呀。”

徐衍眼睛一亮，“今夜恰好有一大批军用物资要送来府中，据我所知，装军用物资的正是装福王的这种库房里常见的大木箱，因此……”

他下边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我和红衣均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晓得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

——浑水摸鱼。

不一会儿，他俩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辆独轮车和与一个与装寅吉的那个木箱一模一样的黑色的木箱，我们三人合力把相公和王大满分别装进了两个木箱，用独轮车推着他们来到了囚室的入口处。

至此，我看到了囚室入口处趴在地下昏睡的那些士兵，我又看了看囚室昏暗的走廊，忽然产生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现在又从这噩梦里醒来。

“哎哟，不好，陆展风还在里面。”我转头，朝卫红衣皱眉。

就在卫红衣脸露迟疑神色的时候，徐衍冲我摇了摇头，道，

“夏姑娘，情势危急，顾不了这许多了。再说，只有福王和你都逃走，这陆展风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否则，大家连锅一起端，谁也活不成！”

我心知他说得有理，便不再多言。我们三人很快商定，我带着王大满走南门；而红衣徐衍带着相公走西侧门。

商定妥当后，卫红衣与徐衍的脸上都闪现出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

沉默片刻，徐衍突然问我：“夏姑娘，你和红衣共同的信念是什么？”

红衣立即红着脸，瞥了我一眼。我也脸颊滚烫。我和红衣都没有回答徐衍的问题，但是，有些话即使不说，别人似乎也能明白。徐衍望了我和红衣几眼，脸上便流露出已然明白了什么的表情。

“事不宜迟，我们……”徐衍咳嗽一声，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红衣转过身，朝躺在走廊地上的曹岳走过去。她蹲下身，伸出手，像是要抚摸一下曹岳的脸颊，然而，她的手却中途停住，移向曹岳的胳膊。那枚兵符已然从曹岳的衣襟里滑出、此刻正掉在曹岳的胳膊上。

就在卫红衣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兵符的那一瞬间，冷不防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一只脚踝。

“原来是你！”曹岳蓦地一下睁开了眼，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朝红衣的膝盖戳下，红衣发出一声尖叫。

倒地的红衣看着曹岳，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没有中‘迷魂香’？”

曹岳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这个瓷瓶与方才我从李小甲手里夺下并摔碎的瓷瓶一模一样。曹岳笑道，“这可要多亏你上次的提醒，这种预防迷药的药丸我每天都在吃。”

唉，终究功亏一篑。念及此，我不禁懊恼得猛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此时，红衣惨白着脸，揉着膝盖，在徐衍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她望了望双唇紧闭的徐衍，朝曹岳嗫嚅道，“其实，我们……我们只是想帮助夏小离和……和她的相公。”

曹岳没理睬红衣，冲徐衍转过了头。

他敛去方才脸上的笑容，冲徐衍倒竖起眉毛，大声道，

“她没脑子，你怎么也跟着胡来？”

说完，他又极快地瞥了一眼红衣，道，

“自打上次我咽喉受伤你袖手旁观以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从此对你留了心，一直暗中观察着你。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竟敢跑来偷我的兵符。”

“啊……原来你刚刚没有喝醉，你……你是故意让我把兵符偷走的？”红衣恍悟，睁大了眼瞪着曹岳。

曹岳仰起脖子去看天花板，对着天花板揉起了额头，小声道，“真是不想和蠢人说话。”稍顿，又道，“所以说，我最讨厌蠢女人。”

闻言，卫红衣委屈地哭出了声，

“你……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曹大哥……我就知道……无论我怎么做，在你心里我都比不上她！”

说到最后一个“她”字时，卫红衣与曹岳的视线都落到了我的脸上。

曹岳走上前，把身后的卫红衣挡住。他把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看到了头，然后撇嘴道，“凭这副样子就想溜了？”话音未落，他咬着牙，拔出腰间一把锋利的匕首，朝我走来。

曹岳狰狞着脸，步步逼近，

我哆嗦着身体，连连后退。

一直到我的后腰贴到了背后一辆独轮车的车轱辘上，我才停下。

走廊里的油灯被曹岳挡在了身后。蜡黄色的光在他脸侧周围的空气里静静地飘浮着。

背光的曹岳，脸上的表情看不清。

但是，他扣住我手腕的手指抓得我很疼，他的另一只手正抓着匕首靠近我的咽喉。

他沙哑着嗓子，对我道，

“小甲说的不错。福王是个祸害。而你，夏小离——绝对是个祸水。”

匕首的刀刃触到了我的咽喉。

刀刃像冰。

我缓缓地闭上眼，等待着，等待着下一刻死神的降临。

然而，预期的刺痛却没有到来。耳畔是曹岳的低吼——“该死的，为什么，我对你下不去手？”

我有些惊异地睁开眼，发现面前的曹岳不知何时已经后退了一大步。他正死死地盯着他握住匕首的那只手。那只手在颤抖。匕首“哐当”一声落地。

曹岳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他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凝视我。他似乎是在向我发怒，似乎下一刻他就又要骂我“死女人”；但除了怒气，这种眼神里似乎还包含着别的东西，这种东西很快地从他眼底划过，快得就像夏天夜空里划过天际的流星，转瞬即逝。

为此，我看得有些发愣。

恰在这时，徐衍推开卫红衣，站到了曹岳身后。满头白发的男人举起了狼牙棒。下一刻，狼牙棒击中了曹岳的后脑勺。曹岳闷哼倒地，数道番茄汁般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地上。他喘了几口气，就晕厥了过去。

卫红衣俯下身找出一块红色的手帕，想给曹岳包扎伤口，却是被徐衍制止。

这时，连续的更鼓声传来。

夜已深。

“时候不早了。”

徐衍低哑下嗓门，对我和卫红衣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