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深又人静

CHAP 25 夜深又人静

我推着架着黑色大木箱的独轮车，依照红衣嘱咐的路线，在黑暗中快步前行。

刚刚经过的两个值夜的巡逻点，都被我用去买药材的借口蒙混通过。

太好了，现在我已经能看见元帅府的南侧门了。

“喂，叫你呢，前边的婢女！”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有些耳熟。

“别担心，堂堂大元帅府邸，认识你的除了红衣、徐衍，其余的都躺在囚室里呼呼大睡，夏小离，你要镇定！”

我这样暗暗告诉自己。

我低着头，慢慢转向来人，竟是他？黑帮的秃头长老韦不笑！

韦不笑身后领着浩浩荡荡不下百余人的一群黑帮弟子，他们一个个身穿黑衣，每人手里也如同我一般推了个独轮车，每个独轮车上也驾着一个漆黑的大木箱。他们的独轮车，他们车上的大木箱与我手中推着的车，车上的木箱一模一样。

难怪韦不笑要叫住我。

“咦？”韦不笑往前凑了几步，盯着我，皱眉道，“你是……我之前见过你……”

猛地一惊，我突然想起，他虽不知道我曾经黑帮帮主的身份，但却是在黄一帆的水师大都督府里见过我，为此，我暗叫不好感觉要坏事，正愁得焦急，却听身后另一个方向传来福音，

“哎哟，韦长老，原来你在这里，快请快请，库房的方向在那边。”来人满头的银发在黑夜里份外扎眼。

我愣了一下，暗想，这少白头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我纳闷的同时，徐衍已走过来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红衣不放心，特让我来助你。快走。”说完，他突然变了脸，冲我发怒，

“手脚怎么这么慢？动作快点！否则，办砸了差事，我可叫你们卫姑娘赏你一顿板子。”

我唯诺着连忙推着独轮车退下，转过身，手心里冰凉潮湿。

我身后忽而又传来韦不笑的声音，“哎，我想起来了，这个女子似乎是我们帮主的意中人，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呵呵……这恐怕是贵派帮主和我们大元帅之间的事了，嘿，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这种事，韦长老，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实在没必要搞得太清楚……”

“是是是……徐兄弟教训的是，哎……瞧我这多嘴多舌的毛病……”“啪”地一声，韦不笑似乎拍了一记自己的脸皮，讪讪道，“老不长记性，阿布长老总说没准儿哪天我就被这张嘴给害了……”

徐衍好耐性地等他说完，才又道，“这批物资可叫我们好等。前段时间，若不是物资匮乏，我们早一鼓作气地拿下了金陵，哪里还要等到今日？”

“这话说得是极！这粮草确实是关键，我们帮派这次竭尽全力，好不容易置办出一千五百担大米，还有九百斤生铁……”

“嗯？怎么差这么多？比元帅要求的少了一半？”

“徐兄弟有所不知，这战争一开锣，外边商埠所有的市价都开始飞涨！唉，这也难怪，兵荒马乱的，谁还敢作生意？能跑的，早就拖家带口得逃命去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个胆大有门路的商贾还在勉强支撑着行市。

好兄弟，你可不知道，现在黑市一担大米的价格可是超过了黄金！唉，我们正义帮虽然实力雄厚，可此时也是能力有限啊。我这次遵照帮主的命令负责大元帅的物资供应，不瞒你说，我可是连我的棺材本都贴进去啦。虽然说，杭州这地方由我罩着，可这年头，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呵……”

我走得远了，韦不笑后面的话便听不真切了。

一边走，我一边暗想：杀戮向来是权力斗争的最终手段。斗到最后，所有的矛盾只能靠流血去解决。朝代更迭，杀戮不断，战争也就不断。泱泱华夏的土地上，没有流血就完成的权力置换似乎少之又少。想到这里，我不禁轻轻念出相公以前教过我的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宫阙万间都作了土。”

叹口气，我脚下不停，抖动肩膀，把独轮车推到了南门的大门口。

这座元帅府是曹岳早年以慬王的名义在杭州城里修建的。原本曹岳只是买下了靠近西湖边上的一块土地，但是，曹岳掌握兵权之后，又买下了大片土地，并想方设法的与原先土地贯通，之后大兴土木，修建了现在这样一座据说占据了整个杭州城三分之一土地的大宅院。府里大小院落鳞次节比，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现在，杭州城成了曹岳的大本营，听说开元朝廷于此处的一干官员早就不知去向。

我已走到了南侧门。

我站在距离大门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从我鼻子里呼出的团团白气，看着门后左侧角落里挺立着的三根粗壮枯黄的毛竹，看着毛竹下一排瘦不拉几的小樟树，看着门后右侧角落里堆放着的两把沾满了白色霜冻的倒在地下的大扫帚，看着门外悬挂着的两盏肥硕的红灯笼，看着灯笼下四个手持长矛的守门士兵，看着他们不断呼出的团团白气，看到这些，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天很冷，空气很新鲜。周围的土壤上湿漉漉的。显然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寒鸦嘶哑的嗓音与野狗的狂吠交叠在一起，穿透了我的耳膜。我忽然感到激动。自由近在咫尺，似乎只等着我跨出这二十步。

四个守门的士兵们都是一手抓着长矛，一手凑到嘴边，哈着气，他们正在跺脚，骂着天气。

“我X，这鸟天，怎么看都像要下雪……”一名个矮的黑胖的士兵闷声骂道。

“这时候，要是来上一壶滚烫的黄酒，两斤刚煮的牛肉……嘿，我说哥几个，那滋味可是……啧啧啧……”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瘦高个儿的士兵咂起了嘴，吮起口水。

“光喝酒吃肉有啥子乐的，必定还要再来上几个作陪的小妞！”另一个马脸的士兵吃吃地笑。

八字胡点点头，“我说哥几个，听说了吗，咱们元帅府里可是有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妞儿。啧啧啧，那脸蛋，那身段，看得真是要人命！”

“这么说，你是亲眼瞧见了？快快快，快说说，这四个小妞儿长得什么样？”黑胖士兵来了劲，盯着八字胡问。

“那天军师让我给元帅送一封密信，我才得以靠近元帅卧室附近的厢房……”“八字胡得意地瞥了众人一眼，仰了仰细长的脖子，说得愈发大声，

“哎哟，别提啦……那四个小妞脸蛋嫩得仿佛剥了壳的白煮蛋，哼，说是元帅新招来的婢女……婢女？我呸，还不就是四个专供元帅享用的……”

随后他说了几个脏字，其余三人登时哈哈大笑。

“瞧你说的，可真馋人，唉……他娘的，这场仗可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成天呆在这府里，可真要把人憋死啦！我说，这四个一般模样的，你要见了，能分出来吗？”黑胖士兵问。

“怎么不能，嘿嘿，我可是站在元帅厢房好一会儿功夫的，我仔细瞧了，她们四人只是头发上绑的发带不同，其他脸蛋，身材都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不过，似乎，那个叫思夏的小妞走起来路来的样子最骚……啧啧啧，我说，咱们元帅可真会挑，人家是三英战吕布，他倒是一下子来四个，啧啧啧，了不得，了不得……要换做是我……嘿嘿……嘿嘿……”

八字胡说到这儿，猛吸了几口口水。

“你就做梦吧……哎，别说了，来人了，哎……你这个婢女怎么看得眼生？这独轮车里装的是什么？”

黑胖士兵手指着我大叫。

八字胡看看我，扇起大手往黑胖子滚圆的臂膀上用力一拍，“你忘啦，卫姑娘前一会儿刚来过交待过的，说是给元帅治伤的药材没了，需要立即叫人出去买。”

“话是不错，可是，还是要问问清楚……”黑胖子看看我，“咦，这小妞儿似乎长得不赖，让我仔细瞧瞧……”

说着，带着满身的臭味儿就要往我身旁钻。

我隐忍下所有不快，把头垂得低得不能再低，细声道，“姑娘说急等着这些药材用，还望各位军爷行个方便。”我一边说，一边从袖口取出了通行证交给那黑胖士兵检查。

然而，这黑胖子却是看也不看，一把将我递过去的通行证推开。接着，他伸手朝我的手腕抓来，色迷迷地道，

“嘻嘻，再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哎，别惹事，快放了过去吧。”八字胡劝道。

“惹事？什么事？再不找点乐子，杵在这风口底下，老子就算不冻死也得饿死！X他娘的，这几天，天天吃素，米饭里也兑了一把一把的沙子！我X,老子卖的可是脑袋，是性命，他们现在连顿饱饭都不给吃了？这会子，老子找点乐子又怎么了？”

黑胖子吼出一阵牢骚后，其余几个士兵都闭紧了嘴，再不吭声。

下一刻，黑胖士兵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拖着拽离了独轮车。又几个踉跄，我被他给拖到了一只红灯笼的下面。

“哟，瞧这小手冷的，别是冻坏了，来，让大爷我给你暖暖……”

火光中，我迎上了那黑胖士兵眯起的眼睛。突然，他盯着我的袖口厉声尖叫，“你这儿怎么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