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戏一场
瞿惑没对其他人说起这件事情。他想先这样聊着,的呢过什么时候聊熟了,再向施朝摊牌。他实在太好奇了,好奇到已经忍不住要立刻去找施朝说明一切。但是怎么说呢?难道直接冲上去说,你别瞒着了,我知道你是异能者。这样做风险太大,不行不行。瞿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而事实上,施朝现在巴不得瞿惑冲过来问他是不是异能者。这样他就可以一脸冷笑的说,你才发现啊。
瞿惑第二天一整天都显得很奇怪。至少,在事务所的同事眼中是这样的。不过,对于瞿惑这种状态,大家都用“瞿惑正在卜算”这样的理由无视了。大概是瞿惑平时名声显赫的缘故,无论他做什么,都给人留下一种未雨绸缪的感觉。即使他真的只是在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瞿惑说了声有事,就自个跑出去了。柳居姻没跟着。她也下意识的觉得,瞿惑要是出门,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使她知道瞿惑仅仅是去看戏,也会觉得瞿惑看的戏肯定很重要,要么演员很重要。总之肯定有什么是重要的,瞿惑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瞿惑这次,是真的单纯的想听戏。就好像一个老友邀请你去做什么,无论有什么事情,你都会停下来去陪他一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施朝给他留的位置不错。略靠前,居中,视野很好。只是离开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瞿惑有些闲来无事,就想去后台看看。这样想着,瞿惑就这么做了。
“你是?”后台门口有人守着。
“我是施朝的朋友,他有东西忘拿了,让我送进去。”瞿惑随口诹了一个理由。
“是嘛。”守门的人虽然有些疑惑,依然让瞿惑进去了,大概是觉得瞿惑不像坏人。
瞿惑进了后台,里面的演员已经在化妆准备了。
“我的胭脂呢?”
“小姐的女披放哪了?”
“先用我的。”
••••••
虽然还有一个小时开场,但时间其实并不宽裕。
“你是谁?”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瞿惑。
“我来找施朝。”瞿惑正准备说刚才说的那句话,就听见后面传来施朝幽幽的声音。
“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东西要拜托你送进来。”
瞿惑回头,就看见施朝一脸不爽的表情。他已经换上了水田衣,头发全部固定了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化妆。
“我来帮忙。”瞿惑立刻改口。
“那好,帮我化妆吧。”施朝指了指桌子上一堆的工具,看起来有些刁难的意思,“刚好化妆老师有事出去了。”
“你不会?”瞿惑有些惊讶。
“要你管。”施朝咬了咬牙。
施朝的确不会化妆,或者说,他不会这种形式的化妆。但是瞿惑会,他学过化妆。当初学化妆的时候,那些老师一个劲的看着这个班中唯一一个穿着道袍的学员,脸上的表情总是很精彩。
施朝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瞿惑拿着一堆工具,小心翼翼的化着妆。其他人都好奇的看过来,因为穿着道袍在给别人化妆这个场景,总是能够激发大家的八卦之心。
“现在学戏的,腐女也很多啊!”瞿惑手上不停,嘴上也开始说着话。从刚才开始,他就听到周围不停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腐女无处不在。”施朝说的很淡然。
瞿惑笑了笑,没说什么。对于戏装的流程,瞿惑很清楚。虽然有点费时,但还是很快的画好了。以至于那个化妆老师回来的时候,看着已经化好妆的施朝,不禁问道:“施朝,你什么时候学会化妆了?”
“我朋友画的。”施朝一边穿衣服,一边指了指瞿惑。
“你好你好。”化妆老师笑笑,“你这手艺不错。”
“以前学过。”瞿惑回答的很老实。
“你一个道士还学这玩意。”施朝整了整衣服道。
“因为人家戏曲老师不收我,说我学戏就是个废,我就去学化妆了。”瞿惑很满意的看了看施朝,自己化妆还是很有天赋的。
“那是,学戏得是咱这样身段软,嗓子好的。”施朝对着镜子仔细查看还有那些不足的地方。
“你现在这个样子,用男声说话有点奇怪。”瞿惑道。
“那这样?”施朝蓦地换了一个女声。瞿惑一怔,眼泪就流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施朝微微皱了下眉头。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觉得伤心。”瞿惑连忙擦了擦眼泪。这一下子,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们都准备好了?”施朝眉尖微蹙,呵斥了一声,“还不快收拾,就十分钟了!”
被施朝这么一吼,其他人都急急忙忙的跑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你现在就这样,等一下哭的还不是要吓死人。”施朝说着,抽出一包纸巾,“拿着,等一下别丢我的人。”瞿惑笑着接过来了。他刚才说的是实话。听到施朝女声的那一刻,就好像见到久别的友人一样。那友人不是普通的友人,而是大灾难后,遍地尸骨,相看之下,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般。
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瞿惑匆匆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一坐稳,锣鼓声就响起了。
台下的观众大概猜不到台上那个陈赛金,是个男生扮的吧!瞿惑想。这出戏瞿惑很熟,因此大脑的思维也就一直很集中的跟着台上的演员走。
“天地间,能容得,蝴蝶成双,鸳鸯交颈••••••也容得,叛臣当道,恶贼横行,却为何,偏逼我,多情弱女带孕孤身,含冤蒙屈,骨肉难亲,我这怀揣休书无罪的人啊,我这怀揣休书无罪的人啊!”台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唱到了这一段,台上的陈赛金此刻已经是满脸泪痕。
“唱的好啊。”周围传来这样的喟叹。瞿惑擦了擦眼泪,这出戏是喜剧收尾,悲情的也只是现在了。
《红罗帕》才一结束,瞿惑就又溜到了台下。此刻,他们正忙着卸妆,收拾道具。施朝已经脱了女披和里面的水田衣,穿着一件小背心在卸妆。露出的皮肤白的有些病态,胳膊也是细细的,像女孩子一样。那病态的皮肤上,还爬满了狰狞的疤痕。脱去衣服之后,就是这样的一副躯体。
卸了妆,摘去头上的东西,施朝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显出一股深深的倦意。
“很累?”瞿惑默默的走到他面前。
“嗯。”施朝点了下头,眼睛闭着。“每次唱的时候,我都会想象自己就是那个人。然后就难以从那样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施朝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找到我吗?”
“怎么这么问?”瞿惑笑了。
“太巧了。”施朝道,“我不相信你是无意遇到我的。”
“你是在五岁的时候被收养的。”瞿惑找了椅子坐了下来,“我是十一岁出家的。”
“有什么联系吗?”施朝问。
“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很近。”瞿惑道,“我想知道,你会不会还记得以前的事情,我们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我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我想知道。可是,通过了解,我发现,你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很失望?”施朝的嘴角挑了起来。
“有点。”瞿惑实话说了。
施朝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瞿惑。瞿惑被他看的有些毛骨悚然。
“你••••••”
“我撒谎了。”施朝坐起来。后台熙熙攘攘的,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我记得五岁之前发生了什么。”施朝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还记得,你也忘不了。”
“发生了什么?”瞿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施朝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一直凤钗,“那是一场屠杀。记忆中,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
“另一个人?”瞿惑激动的几乎要站起来。
“不是你。”施朝淡淡道,“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十一岁的男孩子。”
“那个人呢?”瞿惑不死心。
“死了。”施朝道,“最终是没逃的过。”
瞿惑叹了口气,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他和施朝,真的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有那么亲切的感觉?
“你为什么说,那是一场屠杀?”瞿惑突然问道。他开始好奇发生在施朝身上的事情。
“一个人,拿着一把刀,杀了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是屠杀,又是什么。”施朝闭上了眼睛,“含冤蒙屈,骨肉难亲。”
一时间,气氛沉闷了下来。瞿惑不想再去问为什么那场地震是一场屠杀,他也不想问施朝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疤痕。这都是别人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哥,还不走吗?”蓦地,一个女孩子喊了一句。瞿惑抬起头,四周已经只剩下他和施朝,还有那个门口的女孩子了。
“你先走吧。”施朝道,“我锁门。”
“那你路上注意一点。”女孩子走之前,还回了一下头。
“那是?”瞿惑看向门口。
“我表妹。”施朝站起身,穿上衣服,“我们走吧。”
“你不喜欢她?”瞿惑试探着问道。
“心念一动,既是因果。”施朝道,“我身上因果太多了,十辈子都理不清,折腾不起了。”
“你还知道这个。”瞿惑嘿嘿笑了。
“偶尔也看点书。”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施朝随手关灯,锁好了门。“剧场有人负责我们可以走了。”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走着回去了,一路无话。房屋前,两人分手。
“你真好,还有人等着你。”施朝看了眼事务所大厅的那盏灯光。施朝的房子,黑黢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