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日（下）
“那个，小兰，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的。”少年站在雪中，右手挠着短发，左手紧攥住衣角，涨红了脸，在柔和的灯光和洁白的冬雪下，显得腼腆而羞涩。身着连衣裙，羽绒外套和过膝长袜的女孩站在路灯下，本失神的望着河面，像是被他突然的话语一震，清醒过来，转过头来看着他，略带惊讶。
“那个...”男孩走上前去，不再只是默默的望着她，他一下子走到了她面前，一下子显露出两人的身高差。女孩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撞到路灯。对视的一瞬，女孩的脸也泛起红晕，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其他方向，男孩继续挠着头发，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尴尬。
“..小兰，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无论是作为同学，还是作为朋友。你是很好的人，学习成绩也很好，帮过我很多..”在男孩喋喋不休的同时，不远处，坐在雪堆上的李编一脸复杂的看着这一幕，他双眼泛起尴尬的神情。作为原作者，已经20多岁步入社会的他，对当年他写下的这些狗血台词感到十分羞耻。
男孩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并不想就这样一直做朋友下去，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我不想等你离开再后悔了。”他鼓起勇气坚决的看着她，哪怕脸已经涨的通红。女孩双手紧紧攥住衣角，长发在风中飘了起来，在他的注视下，双眼不知该看向何处。
突然，他握住了她的手，同时雪花和柔光识时务的出现，给场景染上一层浪漫的氛围。“我..我喜欢你，馨兰。”
“我...”女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眼神中不知是喜悦还是激动。
“不！！”长街的一侧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身着校服的长发女生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努力的跑来，让本沉浸在浪漫的醉梦中的两人惊醒。
“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的是她而不是我。”女孩停下，右手扶着路灯，精疲力尽的大口喘气，“我们..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了..从小学到现在..”怒吼突然转为了绝望的哭泣，“陈海，你..你还记得吗，是谁..在快要迟到的档口..叫你起床..快跑，是谁陪..陪你每次精心挑选..挑选送给你爸妈的生日礼物，是谁..谁...”在温暖的灯光下，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重重的拍打在雪地上，叮叮，像是心碎的声音。
“清..我..你..”他还握着她的手，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清哽咽着，努力的克制着泪水却无法忍住，想绝望的喊出却没有力气，“我..我知道了..”每说出一个字她就会深深的吸鼻子，不让涕泗横流的状况上演。
“清..清姐，我..”女孩松开了陈的手，走了两步，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顿在原地。
“好啊...我什么都得不到..我喜欢的人..我想上的学校..我想守护的家庭...我...我这么没用呢...不是吗。”清笑了起来，止不住的泪水却像极了倾泻而下的涌泉，在路灯下伴随飘落的雪花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清...”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兰，跑上前去想要扶她起来。
“走开！..别管我..你还是这样...把我当作朋友..”她狠狠的推开他，溅起了一地的雪花，“难道..难道，你一点都察觉不到...”
“刘清！..可能，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从未察觉到你，我，我一直把你...”“当作姐姐，对吗？”她死死的盯着他那惊惧又疑惑的双眼，“对吗？”一字一顿，刺痛人心，“对吗！！？？”她终于不再尝试克制，“是我自作多情的嵌入你的生活太深了吗...那...祝你们幸福吧。”语气由绝望转向释然，她仿佛如获新生一样的站了起来，转过头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路灯下柔和的光明，向着这似乎没有尽头的滨海街远处跑去了。
“清！”陈努力站了起来，“抱歉啊，兰，但是..”他看了看兰，追了上去。
“清姐，阿海...”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雪夜里。
李编一手拿着原作的稿件，一手拿着魔改后的剧本，看着已经结束拍摄繁忙起来的片场出神。“为什么当时写的时候，”他挠了挠头，“不觉得这么羞耻，这么真实呢？”
“那老家伙又在勾搭女性了。”他默默的看着繁忙的片场里，杨导正和两位主演及他们的经纪人交谈，应对麻烦的各家影视公司，他还是不拿手的。
“李编，新的经费开销报单出了。”包厢车旁搭起的简易帐篷里，财务向他招手。“哦，好。”他从雪堆上站起来，拍了拍长裤上的雪，走过去。
“怎么有新的服装花费？”“呃..这个，是陈小姐拿走了这场的衣服..”他露出无奈的表情，“又拿跑一套，这个人真是..”
“怎么，拿不得？”雪洗掉妆从包厢车里走出，傲气凌人的瞟了他一眼。“拿...当然可以，但是，多支出的费用，必须..”他放下账单默然的看着她。
“找那老家伙要去吧，不就是件衣服吗？”她拨了下淡金色的长发，“再说，这么单薄的裙子和过膝袜，是想冻死我吗，你这个编剧究竟是怎么想出雪夜穿这玩意的垃圾剧情的。”
李嘴角微微上扬，“嘛，大小姐，您得理解啊，这是我还是学生时的作品啊，不好是当然的，但是你们参演不都是先过目了剧本吗，既然已过目，知晓剧情，那么..”他嘲讽的看向她，“您不是清楚这场戏会在雪地穿连衣裙吗？”她皱了皱眉，想出口反驳但找不到理由，找不到不认真读剧本的理由。
“你..你别跟我扯那些..说起来你还在背后说我坏话！我还没找你算账。”她斜视着他，但气场明显减弱。
“啊..抱歉，只是..发自内心的吐槽。”他压住了后半句的声音。
“懒得跟你争那些，”她转过头正准备离开，“对了，说起来，下一场是男主和女二号的主场了吧，那我就不来了。”
“是的，他们两人的最后分别，”他翻了翻剧本确认了一下，“最后几场你得来，你要给男主一个回复。”
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大小姐头都没回就离去了，李瞟了她一眼，继续招呼其他人收拾东西准备收工。“性格如此恶劣的人，青究竟是怎么做到跟她和谐共处的。”
“嘛，她也不算是什么坏孩子，只是性格恶劣而已。”青冷不丁的出现吓了他一跳。
“神不知鬼不觉的，很有你的风格嘛..”
“真的吗，我给你们这样的印象，我这个经纪人好失败啊。”青笑了笑，“其实嘛，那孩子跟我也不算什么和谐共处吧，只是多一点共同语言，充其量，算她的同志吧。”
“同志？莫非你们也混迹二次元宅圈？”李也笑了起来。
“哈哈，还不是那孩子成天拉我看动漫才入坑的，原来你也喜欢啊。”“以前特喜欢追番，看了不下100部日漫了，现在工作了，时间少了，尤其是，”他伸了伸懒腰，神情轻松，“当了编剧之后，还兼了导演的工作，最多晚上回去看看新番啦。”
“资深漫迷啊，我一直觉得资深漫迷都是电视上那种死肥宅，嘻嘻。”
“谁说的，我弄死他，顶多就一些舔屏幕的猥琐大叔而已。大部分，大部分漫迷，”右手拍在铁桌上，他双眼发出坚定的光芒，“都把二次元当作信仰啊，你懂吗，信仰。”
青无奈的苦笑着，看他的神情跟看傻雪没什么区别，“好好，信仰，信仰，说起来你跟她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嘛。”
“也许吧，如果她入宅已深的话。”他收起了中二的动作，“说起来，我还蛮想多了解一下她的，傲娇大小姐属性，必然经历了什么过去，是值得发掘的素材啊。”
青继续无奈的笑着，“据我所知，其实也没什么过去吧，这孩子只是孤独了点吧。”李突然收住了笑容，顿了顿：“青，据你所知道的，她是不是常常在无聊时把喜欢的动漫翻出来看好几遍，时而笑时而哭，给人感觉自己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啊。”青也默然的收住了笑容，看着他，眼神不再像是看幼稚的孩童。
“有时，不经常。”
李埋下头，轻轻抚摸着纸质的剧本，“其实，我之所以会开始自己创作的主因就是动漫，说的文艺一点，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莫名的温暖涌进脑海里。那种温暖不是现实世界能够给予的，而是二次元所构建的想象世界替我们存续的。是的，这种温暖本质上是不存在的，可是当我重新翻出喜欢的番，重新听那些熟悉的旋律，重新看见那些二次元角色的海报时，那种温暖一下子又涌进了，啊...用什么词形容...对了，就像避风港一样，当我颓废着，失落着的时候，点开那熟悉的网站界面，就像避风港一下子为迷失，漂泊的海船开放了一样，让我这艘破船能够停一停，安然的休息一段，补给，再次作好远航的准备...啊..抱歉，一说到这个我的话就有点多。”
“没事，嗯，所以，你才开始自己创作的对吗？”
“嗯，我也想成为动漫的制作者，继续建设我们美好的想象世界，也算是给疲惫的自己一个安慰吧。”
“哈哈，真是温暖的理想呢。”两人相视而笑“去了解她吧，她可是很傻的呢。”远处柔和的路灯照在各自干活的工作人员脸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已经在夜幕下迅速完成了，他们的雪地戏不会占用商业街繁华的夜间时光。雪变小了不少，不再像白天那样几乎要淹没整座城市了。
雪花顺着路灯的柔光轻轻的落在小巷里，却被一辆飞速驶过的4座宝马溅起。小巷虽说不窄，但实在不适合高速行车，然而开车的淡金发女孩却依旧不管超速提醒，任性的冲出小巷，一个急转驶上了多监控的干道。
“摆脱那些该死的狗仔了吗，真是，过得这么不自在，早知道不听老家伙的鬼话，来当什么女明星，”说的正生气，还不忘减一档油门，“破车，这么点速度，还装了个什么报警器，烦死我了。”为了不让那该死的，拆不掉的报警器继续嚷嚷个不停，她索性减了速，跟着前面的越野车上了环城高速，作为干完活的放松娱乐项目，她总是会开着车在车少的城外山道上飙车，刺激，愉悦。
那个万年不过问她的老家伙打来了电话，正生着气的她索性直接关了机，把手机扔到后座上，今夜她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打开了车载音响，气氛一下子热血了起来，她也一扫刚才的气愤，把油门拉到最大，冲上了山道。在宝马的身后，几辆越野车也驶上了山道。
“你可真是万人公敌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接电话了。”男人默然的站在陈瑞得桌前，冷冷的看着他。陈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她一般不会接他的电话，这是报复，就像多年前的夜晚，他三次挂断她的电话一样。
“等你女儿什么时候接电话了就再打过去吧，告诉她，你这个无能的父亲欠了一屁股还不起的债，要拿出她的压岁钱自保。”
“不..不...求求你，我..我实在还..”
“我再说一遍，你与出债的空壳公司之间进行的内部交易无凭无证，有的只是财务上的不明资金来源，还标注是董事长注入，无论从商业还是法律的角度讲，公司没有任何义务承担你的债务。”他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他的精致木桌上，“无论，你是不是以公司的名义进行的。”
“我..我当时急需..急需这笔资金...我没办法..”
“急需资金就随便借高利贷，还是2个亿？为什么不跟股东们联系，为什么不找银行贷款？”
“说笑呢吧..”两行眼泪从颇有些苍老的脸颊上滑落，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直直的盯着男人，两拳握紧，“我有什么办法，告诉你们，你们会撤我职，找银行，他们会查公司的境况，到最后，你们还是会知道，我..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他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呐喊，吓住了秘书小姐。
“说到底，你只是想保住你的职位和财产吧。”男人收回了拳头，继续冷冷的看着他，“想要保住你家那庄园，想在你女儿面前展现一个成熟父亲形象，想在你那些亲戚面前留住一个高学历成功人士的形象，想给你祖上留下一个可笑的光宗耀祖的传说...”
“住口！！”陈死死的盯着他，“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你知道我承受着什么吗，爸妈留下的遗产还要跟几个本来很要好的亲兄弟争个你死我活，让其他亲朋看笑话，博士出身却找不到高薪的工作，只能在这公司当个底层程序员，好不容易爬了上来，买了新房，有了女儿，月她，她...她....”陈渐渐握紧了双拳，“你懂什么，你只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城里富二代而已，你懂我们这些从底层奋斗上去的人吗，懂吗，懂个屁！”他一字一顿，想匕首刺进了男人胸口。
“你..你说什...”
陈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清扬的音乐打破了办公室火药味十足的气氛，陈看见了封面便立刻接了起来，没有搭理他。
“喂，小雪，我...”男人整理了一下情绪，秘书也走上前来，试图劝说两人。
“您认识我的，陈总，您的女儿在我这儿，好好的，”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传出的一瞬，陈瑞得像被万伏高压击中，好久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雇佣兵，我诚挚的向以前的雇主致意。”陈颤抖着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
“是..是他们雇你的..催债的对吧..”
“没错，2亿的本金加1.2亿的利息，不过，考虑到雇主强调要给予不归还欠款者一定的处罚，所以决定翻倍偿还，共7.2亿，您可以看作您女儿的赎金。”男人和秘书愣在一旁。
“我...我拿不出来...”
“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会不定期通知，如果您要报警，请便，在您遵守约定归还欠款之后我定会安然无恙的将她送回，这期间，以本人信誉起誓不会伤害她，那么再见了。”
“等等..”男人喊出了，但他已经挂掉了电话。
“这..这是惩罚吧...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陈瘫倒在木椅上，“哈哈哈...”
“立即报警，同时联系公司本部，请求财务支援，”男人又看了一眼陈，“让120来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