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凡人和造物主

“严格来说，当然没有了。”夜鹰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这种程度的嘴炮还不是张口就来，“但有道是，路见不平有闲人铲，事见不平有高人管！你这家伙多行不义，今儿个就让我们来当你的报应！”好一番危言危行，真是叫大义凛然，把对面的罗晓都给笑哭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从被人捅了一剑开始笑到肝颤，好不容易消停会儿吧，夜鹰的话哪儿又戳中了他的笑点，嘴巴都快笑的跟裂口女那样了。

偏偏这家伙好像还一点恶心的自觉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酷的不行，特别值得骄傲。

“报应？”罗晓憋了一大口气，笑的都快翻到过去了，“那你倒是说说，我干什么坏事了？”

“怎么，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夜鹰趁着他说话的空当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对手，希望能抓紧时间照出什么破绽来，“你夺取了这座城市的生命，这就是你的罪孽！”

“证据呢？”他两手一摊，血珠随着这个动作顺着手背流下来，滴在地上的血洼中，“别告诉我你们在乐江边上弄两个谁也看不懂的法术就算证据了。再说了……我做了什么，和你们这伙人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些死掉的家伙不过就是凡人而已，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反正天下的凡人那么多，稍微死掉几个也没关系吧。”

因为上次在万骨枯中夜鹰坠崖了，没能听见蛟真人和净真人那番关于仙人和凡人之间的理论，所以这可以算是他第一次从仙人的口中了解到他们对于凡人的不屑和漠视。老实说，作为凡人的一员，他对这种话自然是气的不行。“你有什么资格夺走别人的生命，对于自己的罪行尚且不敢正视，同卑怯的失败者又有什么区别？”

“轰————”从方才开始，闷雷声就一直在像个不停，此刻更是达到了最高潮。天地间响起了一连串好像炸鱼那样的霹雳声，似乎要将这座在沉默中趋向于灭亡的城市彻底打醒，然后再一股脑儿丢进油锅里炸成脆香饼之类的东西。之所以这么比喻，你看……噼里啪啦的雷声和煎鸡蛋时候油花乱溅的声音，不是还挺像的吗？

罗晓微笑着望向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满意地点点头，头一次用上了正经的口气对夜鹰说道，“我就是喜欢这样，不爽的话，你就来阻止我啊。”

平日里遇事都要想三遍以上的夜鹰，不知为何就是中了如此简单的激将法。他握着剑的手不由地颤抖，暴出青筋，几乎要将自己的牙给咬碎了。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他提起剑就往前猛冲。在又一道惊雷点亮天空的瞬间，他已经冲到了罗晓跟前，嘴还大张着，似乎是向罗晓嘶吼着什么。

雷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将夜鹰的怒吼掩盖在老天爷的哀叹之中。

罗晓微笑不减半分，任着夜鹰一剑斜劈进他的身体，伤口又像坏掉的水龙头那样往外飙血，那强大的血压甚至将原本卡在身体里的剑刃都顶了出去。夜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葩的招式，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强劲的血柱还是不可避免地喷到夜鹰的脸上来了，有几滴溅进了眼睛，但此时他还要提防着眼前的敌人，没空去管，晃晃脑袋就算完事了。那些糊他一脸的血液突然开始汽化，并发出“滋滋”的响声，也让夜鹰感觉到脸上传来一阵惊人的热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不属于你们世界。”还好夜鹰有一个堪称史诗级大外挂的有力外援在一旁观战，这种时候，香草也不跟夜鹰贫嘴了，开始稍微认真一点地帮他分析战况，“这是‘血源魔法’，哪怕在高能星球的魔法界，会用的人也是不多的。”

“魔法……”夜鹰只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但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他将剑身横过胸口，摆出了格挡的架势。

“简单跟你说一下，血源魔法可以说是造物学的基础，不同于其他需要晋升的招数，血源魔法没有高下之分。如果运用能力不是太好，可能就只能像杂耍那样飚飚血啊什么的，或者改变生理构造，把心脏和大脑的位置互换。”香草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惊人的事实，反而让夜鹰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但如果运用的好……大概就相当于是造物主那样的吧，可以自行创造出本来不存在的生物，可以用造物能力轻松颠覆生态圈，可以干涉被造物的进化速度，总之就是基本上无敌了。”

虽然夜鹰依旧把剑握得很稳，但额头上滑落的冷汗却已经在不经意间出卖了他。而罗晓此刻不知何故，也停下了进攻的势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夜鹰，脸上露出好像猫逗耗子一般残忍的笑意。

“比如说，他可以发动魔法，造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海藻，将这颗星球的海洋吸干。然后你们星球上的生物估计就会迎来一次大灭绝，而你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就是真正的宇宙级生命，相比较来看，你们的星球实在太过孱弱。有能力同血源魔法最终形态战斗的人寥寥无几，但星球上的主体成员却还在为一些小问题打的头破血流……”

“停！停！”夜鹰连忙打断了香草的感叹，近乎绝望地问道，“你把他说的那么强，那我还打什么啊？”

“按理说他应该还没练到那个地步才对。”香草拍拍夜鹰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地说道，“如果你有机会的话，我非常建议你把这家伙收做小弟，他既然会用这么高级的魔法，日后在你的征程中肯定也能起到作用的。”

还没等夜鹰叫苦呢，罗晓却是先笑出了声，“您别逗，让我做他的小弟？这不可能的。”

……夜鹰和香草同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就好像两个学生在上课的时候用手机在班群里聊得正嗨，却突然发现班主任就在群里窥屏一样。紧张，慌乱，不知所措……种种情感一下子涌上夜鹰的心头，他握剑的手再也掩饰不住颤抖了，因为剑身很宽，这种抖动倒也不是太明显，但足以让罗晓察觉到自己已经失了分寸。

香草倒是还好，毕竟她知道宇宙广阔，眼前的孩子或许刚好就有某种能力可以看穿自己，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事实上她估计得也没错，罗晓能看见她纯粹是运气成分占多数，和他本身境界高低没有任何关系。一旦人类练习了血源魔法，也就意味着他们具备了成为造物者的潜质，如果天赋够高的话，同时也就获得了对高位者的感应能力。

而罗晓呢，恰巧就是那种“天赋极高”的坏人。不仅能感应到香草的存在，甚至还能够模模糊糊地听见她讲话，这可是十分了不得的一件事情。香草在多元宇宙的名声很响，一般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现出身形，不然很少会有人能够感觉到她的存在。照这个逻辑来看，每天都能跟她拌嘴的夜鹰，还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啊！

“别紧张，看到我又咋样了？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考虑到这可能确实是夜鹰第一次进行实战，香草也不吝啬地指导两句，“那家伙再强也是人，总会有弱点的，你一边打一边找不就是了。”

还未等夜鹰做出反应，罗晓突然一挥手，血泊中的血便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蠕动起来，聚合成一个五米左右的怪物。这些血液似乎并不是液体，而是呈集束状的某种粘稠半固体，有着极强的流动性，一条叠着一条堆积上去，将怪物的形体勾勒得更加清楚。这个人形的怪物定形在五米的高度，有着健硕的四肢，但是五指却异常锋利，就那食指的指甲应该就能轻松划开人体的肌肉。或许因为这只是一个由血变化而来的半成品，脸部的皮肤并不完整，甚至有些肌肉都是露在外面的，看着格外恐怖。那家伙的眼珠子周围有一层奇怪的骨状物，类似于人类的眼眶，是对眼睛的一种保护措施。

它的脖颈处也有一圈外骨骼，将后颈牢牢地护住，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从外观上不好判断这东西到底是雄性还是雌性，在其下体的位置，也有一层坚硬的角质层将其掩盖住，保护其要害的部位。而最让夜鹰感觉奇特的，莫过于这头怪兽额头上有一道闪电形状的伤疤，还在“斯斯”地冒着烟雾。

“乌鸦哥哥小心！”海燕终于在这场战斗中插上了话，“那是飞头蛮！”

此刻见到这只飞头蛮，夜鹰大脑中所有的信息都拼凑到一起，在电光火石之间便组织出了事件的真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飞头蛮，这一切都是你用魔法编造出来的！”夜鹰突然的大喝显然激怒了这头怪物，它以一个同自己庞大身躯完全不相符的速度猛冲过来，向堤岸上的夜鹰抡起手臂。

好在夜鹰还算有足够的体力，向左边滑铲过去，堪堪避开这势大力沉的拍击，在地上翻了两个滚，卸掉了惯性带来的前倾。而后方的海燕也将缠绕在身边的水幕抽出来，变化成两把锋利的冰枪，趁飞头蛮一击挥空的时候射出去，精准地插进它的双眼里。

“啊啊——-——”飞头蛮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它的发声方式和人类似乎没什么差别，但比人声要更加尖锐一些，让远处的封灵儿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凄惨的吼叫在云城的大街小巷传开，还活着的人都以为大难临头、死期将至，纷纷抱紧自己剩下的亲人，流着泪祈祷着。

“你吸食着云城人的生命，但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路过什么路见不平的修仙道友来追查，就用魔法造出了飞头蛮这个幌子。目的，就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不愧是男主角，即便是在千钧一发的战斗中，他也不会放弃对来龙去脉的梳理，以求从心理上给予对手打击，“如果他们有心去民间了解情况，首先听到的就是飞头蛮的传闻。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下，他们自然会去寻找和这个不存在的怪物有关的线索，从而留给你足够的反应时间。你可以在暗中观察，选择是灭口还是逃跑！”

“……”罗晓用一种赞赏的眼光看着夜鹰，鼓励道，“你继续说。”

“如果光是夺走云城人的‘精气’，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的。按照你那么个吸法，大家的身体不到几个月就被你给榨干了，傻子才看不出来有鬼。但要是有飞头蛮这个怪物做挡箭牌，那么什么都好说了。”夜鹰看了一眼还在大叫的飞头蛮，神色复杂地说道，“如果有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借口，大家都会将灾祸心甘情愿地地归结于它，而不会对你升起什么反抗意识。虽说反抗你也是不可能成功的，但要是你一激动，杀的人一多，到时候传出类似‘仙人屠城’之类的消息，对你的门派也不好吧。”

“尽是些虚伪的家伙。”罗晓像是在和老朋友抱怨工作不顺那样，随意地摆摆手，说道，“做这些虚假的表面功夫，有什么意思呢？”

“而你去白家，自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顺便通过这个全城最大的宗族来监视整座城的状况。这样，出现了什么来多管闲事的修仙者，你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夜鹰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说道，“再不济，你可以在事情暴露的时候把白府推出去做挡箭牌，声称自己是在同宗族做普通的交易，想要制裁你的仙士抓不到把柄，也拿你没办法。”

“就为了，就为了这种假戏真做的目的……你这家伙，竟然真的让飞头蛮去吃人吗？”夜鹰直视着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人，大声吼道，“为了混淆视听，让飞头蛮的故事更加真实，你真的让自己造出来的怪物去吃人！那些完全不知道状况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为你计划中的牺牲品，被生生地吞进这个怪物腥臭的嘴里，被利齿磨碎、嚼烂，随着口水一起滑进它的肠胃！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夜鹰带着正义的怒火大声喊道，“……”“轰隆——”雷声又一次响起，将他的质问掩盖在天地无言的偏袒中。

罗晓的灰色瞳孔透出一股迷人的味道，在青色雷光的锻造之下，他的身影像是被镀上一层血色的流苏，美丽而又残忍。“如果有良心，那我就活不到现在了。”罗晓微笑着，右手轻轻拍在脸上，无力地滑落，留下几道狰狞的血痕。

雷鸣可能刺激到了飞头蛮，它的吼声变得更大了。而插在眼窝中的两根冰柱，竟然在汩汩血流的浇灌之下，渐渐开始融化了。海燕看在眼里，连忙提醒道，“小心！”

“而你们，不过是一群在和平的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评头论足？”夜鹰见他越说越激动，怕他又要发难，连忙将剑身横过来，做好防御的准备。“你……是叫夜鹰吧？黑头发，黑眼睛，不像是老鹰，反倒像一只不吉利的黑乌鸦。”罗晓冷笑道，“而乌鸦，一般都是为天下人所不容的，就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也未见他有什么大动作，腰间便突然喷射出两根绳索，一端伸出的抓钩稳稳卡进飞头蛮的肩膀。罗晓脚尖轻点一下，后腰处便有气体喷出，将身体轻巧地送上半空，被血渗透的披风在空中有些不堪重负地飞舞着，洒下一大串血珠。他和飞头蛮的距离并不远，随着绳索迅速收拢，罗晓稳稳地落在了飞头蛮的肩膀上，正好还可以用手扶着它后颈处的骨头。

他将手伸进斗篷，从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蝉翼刀，发出清脆响亮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