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真正的凶手1

CHAP 34 真正的凶手1

眨眼间，一匹骏马的枣红色的脑袋就从我正对面樟树茂密的树叶中钻出。跟着，钻出来的是缠绕着白纱的曹岳的脑袋。从他白纱缠绕的厚度来看，那日在囚室徐衍用狼牙棒砸他的那一下不算轻。

今天，曹岳身披一件黑色披风。如果不是他头缠白纱的话，他现在的板着脸的模样倒可以算得上是威风凛凛。

他翻身下马，跨过萝卜菜地，几个大步走到了我和无风中间。

然后，他像压根没看到无风似的，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剧烈地摇晃起来，“死女人，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无风侧过身，用眼角的光盯着我和曹岳缠绕在一起的手，狠狠皱眉。

这时，李小甲领着两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士兵也骑马钻过了樟树浓密的枝叶。三人跳下马，李小甲把曹岳的枣红色骏马和自己的马交给两个士兵，让他们把马拴在木棚边，原地待命。做完这些，李小甲就一边往曹岳的方向走，一边朝我笑，

“我们巴结慬王的方式虽然龌龊，可论无耻，却是比不上你相公。”

李小甲和曹岳既然赶来，那么卫红衣和徐衍那边必定是出事了。唉，功亏一篑。我想到这里，我的身体不禁僵住，连被曹岳强行握住的手也没了再挣扎下去的力气。

无风转向李小甲，笑着作揖，道，“李兄，福王我是交给你了，那么，该交给我的人也请你们大元帅放手吧。”

“哼，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干我鸟事？”

曹岳拉长脸，突然与我十指相扣。然后，他拽着我，一起转身面向无风。

无风笑道，“大元帅瞧不起在下，那是应该的。毕竟您现在做的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想来元帅也知道‘信用’二字。否则，如何调动千军万马？若是今天元帅为了本帮一个前任的帮主而失却了信用，这种有损元帅威名的事又若一不小心传扬出去，岂非叫现在江湖上诸多预备投靠元帅的好汉耻笑？令已效力于元帅帐下的诸多英雄心寒？又让诸多盼望元帅一统天下的黎明百姓失望么？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大元帅，现在孰轻孰重，该如何选择，岂非显而易见？”

曹岳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脸上已露出犹豫的神色，然而，他却更用力地扣住我的手。接着，曹岳递给李小甲一个眼神，李小甲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这时，门板外传来了乱哄哄的叫嚷。

“是那个大恶人来了么？”

“没错，没错！就是他！我刚刚在后门边亲眼看到了！这个人，化成灰我也认得！”

“走，乡亲们我们一起去找他！”

“哎哟，他可是大元帅，他身边跟着那么多士兵，就我们几个，我……我怕。”

“怕个鸟？我早打听过了，这个大恶人的军队都驻扎在距离此里二十里的城门外，我们这儿人多，一人一铁锹，夯也把他夯个稀巴烂！”

“是啊，老爹说得对，咱们大伙儿一起冲啊，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

我用力想甩开曹岳却是反而被他抓得更牢。他抓着我把我往树桩的方向拖了两步，让我稍稍离开背后的门板。

从曹岳黑色披风的缝隙中，我看了树桩边的跪在地下的寅吉。他脸色苍白，一手扶着树桩，一手按着大腿，正想站起身。忽然，他捕捉住我的眼神。于是，他脸上原本那种近乎麻木的表情突然消失。他抿住嘴，抬起头，朝我投来讨好的、胆怯的、卑微的目光。然而，我却嫌恶地立即转过头。

这时，后门早已敞开，小谢领着十几个笼脊镇幸存的百姓挥舞着犁头铁锹陆续走了过来。

小谢走最前边，谢老爹紧跟其后。小谢边走边按着腰间的剑柄，时不时朝背后的人大喊，“大家都跟上！今天我们就要血债血偿！”

无风一个箭步抢到小谢跟前，怒喝，“一个个的发什么疯？”话音未落，他指尖抖动，十几枚钢针如天女散花般密密麻麻射向小谢一伙人。

小谢一直按在剑柄上的左手拔剑挥舞，顿时，白光闪闪，剑花朵朵，片刻间所有钢针无一例外地被长剑打落。

无风挑高了半边眉毛，沉默半晌说了句，“这就是谢氏的左手剑法？”顿了顿，他从后背抽出一直替我保管的双刃剑，对着小谢当头劈下，喝斥道，“看招！”

然而，就在小谢举剑招架的时候，双刃剑突然在半空中转了方向，刹那间指向混在人群中的谢老爹。无风用双刃剑对准谢老爹的咽喉，喝斥小谢，“还不放下你的剑？”

“左护法！”小谢不甘地大叫，手中长剑缓缓垂落。笼脊镇的百姓见识了无风的厉害，除了依然被无风剑指的谢老爹，其余诸人都匆忙拖着铁镐铁锹忙不迭地往后门敞开的门里躲。

“小谢，”无风阴森森地盯着少年，“若非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我必定废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带上这些人，立刻给我滚！”无风撤掉了指向谢老爹咽喉的剑。谢老爹望望曹岳，又望望后门那些正朝他招手的乡亲们，涨红着脸往后门走。

后门小小的空间的确已显得十分拥挤，我虽有些同情小谢，但是却巴不得他赶快带着人离开。

“不，左护法，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可是叫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大恶人在我眼前晃悠任由他来去自如，我……我办不到！办不到！左护法，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一次！”

小谢情急下“扑通”一声跪倒在无风脚边，本已退到门边的谢老爹见了，也是“扑通”一声对着无风跪倒。于是，那些百姓边依样画葫芦“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你逼我？”无风眯起狭长双眼，一张俊脸拉得老长。

“属下不敢，只恳请左护法给一次机会。”

少年将长剑撑在地下，脸上杀气渐重，

“左护法，笼脊镇那日最后对决的惨烈状况你知道么？那些手持长矛刀剑的朝廷士兵见人就杀！无论是已经跪地投降的士兵，还是手无寸铁的女人孩子，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乱砍乱刺！他们像切瓜般切下降兵的脑袋，他们用剑挑出婴儿的肠子，把一团血淋淋黏糊糊的东西丢到婴儿母亲的脸上。而那个刚刚因为太过恐惧而忘了哭喊的母亲至此才发出一声悲鸣！与此同时，那些双手沾血的士兵却在狂笑……”

小谢哽咽住，他身后的百姓也大都泪流满面。

“左护法，朝廷的士兵虽然残暴，可是，比他们更残暴的却是曹岳！若非他故意用百姓为饵，借助镇上百姓与织田家族做水果贸易，凭此吸引了朝廷的注意，招来了朝廷的军队，镇上这数千条无辜的性命又怎么会白白地牺牲？”

“住口。”无风冷冷地道，“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现在，你马上带着这些人给我滚。”

“左护法，你和我说过的‘大爱’你还记得吗？我听从你的教诲，彻底从过去的仇恨中走出，学着尊重生命，学着去守护这些死里逃生的百姓，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怎么如今你却要否定这些呢？”

少年情急之下扯住了无风长衫的下摆，胸膛剧烈地起伏。

无风道，“不错，我是说过。可是，‘大爱’却不是我的人生信仰。”

“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少年睁大了眼睛问得急迫。

无风忽然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回答少年说，他活着就是为了帮派的利益。又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从帮派的大局出发。

沉默片刻，他用低哑的声音问少年，“大局？你懂吗？”

两人正在僵持，一旁的李小甲却询问曹岳，问要不要调军队来此护卫，保障大元帅的安全。

曹岳斜睨了李小甲一眼，淡淡地道，“难道，现在这儿的局面，已经让你这位堂堂的军师应付不了（liao）了？”

李小甲脸色一红，抱拳道，

“元帅放心，属下今天绝对不让元帅失望。”李小甲在得到曹岳的示意后，目光一闪，突然手臂弯曲，纵身向正坐在树桩上的寅吉扑了过去。寅吉受惊，还没等李小甲指尖触碰到他，便摇晃着身体重重一头栽进萝卜菜地里。

我见状大急，侧过身，用另一只手向仍与无风四目相瞪的小谢求助，“快救相公！”我朝少年大喊。

少年想都没想，纵身一跃，拔剑挡住李小甲的进攻。

无风怒喝一声，捏着一枚钢针就要往少年背心刺下，却是被已然后退出小谢的剑光的李小甲阻拦，“贤弟何必动怒？别忘了今日，你我可都是有备而来。”

说完，李小甲瞟了眼趴在地上浑身是泥的寅吉，转过身面带微笑地冲着小谢开了口，

“我知道，小谢兄弟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少年。无风贤弟能有你这般的下属，我是打从心眼里为你们正义帮感到高兴……”

说服人的技巧不在立即全盘否定，反而是先肯定对方的观点，让对方逐渐松懈心理防备。对此，李小甲显然深谙其道。他更晓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于是，他继续攻心，攻小谢的心。

他道，

“昔日你也曾在我们大元帅手下做过参军，小谢兄弟，咱俩虽然时常见面，但却从未交心，可巧，借今日的机会，我可要好好和小谢兄弟你说上几句贴己话。”

一边是突然神情亲切和蔼的老狐狸，一边是防备神情逐渐松懈下来的初出茅庐的小牛犊。眼前的这一情景真叫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着急得想要提醒小谢让他留神别中了算计，然而，还没等我张口，我的喉咙却是突然被曹岳死死捏住。曹岳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背后，接着，他低头凑到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夏小离，你敢吭一声，我就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