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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凶手2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8-27 | 字数:4382

CHAP 35 真正的凶手2

听了曹岳对我的威胁,无风很长时间瞪着曹岳,然而,这种蕴含着警告意味的炙热眼神却是被曹岳彻底忽略。

“谢恩公,别信这个李小甲。他不像好人。”小田姑娘突然从人群中探出身这样说道。

“又是你!”无风怒视小田,施展轻功,纵身越过诸多百姓的头顶,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小田跟前,狠抽了她一个耳光。打完,无风又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回到了他原先的位置,站在了李小甲的身旁。无风神出鬼没的这几下顿时让那些百姓目瞪口呆。堵在门口的几个大男人瞅着半边脸被打肿的小田姑娘,一个个捂着嘴,连大气也不敢喘。短暂的寂静过后,两个刚刚跑到后门来的、靠在男人们腿边的小孩子却是奶声奶气地说起了话。

“恩公叔叔不是说正义帮的人都是大好人么,怎么眼前这个人这么坏?”说话的是那个脖子上有疤痕的漂亮的小姑娘。

“就是,他竟然欺负小田姐姐!他是坏人!和那个曹岳一样,一样的坏!”另一个说话的是牛娃子。

无风充耳不闻。李小甲却听到牛娃子末尾那句突然眉毛一抖,接着,李军师眯起绿豆小眼朝两个孩子走了过来。他蹲下身笑道,

“来,乖孩子,到叔叔这儿来,叔叔有好吃的麦芽糖。”

说着,竟真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果。

饥饿的年月,简单的糖果对于孩子而言,无疑是致命诱惑。

“别去,牛娃子。”小女孩和小田同时大叫。

却是晚了。

虎头虎脑的牛娃子已经扑进李小甲的怀抱。男孩儿也不撕掉糖果外边那层白色的糖纸,一股脑地就把糖塞进嘴里,吮着腮帮子,不住地咂嘴。

“哟,真乖。”抱住牛娃子,李小甲装模作样地抚摸上男孩儿的脑袋,

“可怜的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亲人,啧啧啧……光是想就叫人心酸……”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没想到他没说完,咬着糖的牛娃子突然停住了咂嘴的动作,恨恨地仰视曹岳,食指指着曹岳的脸大叫,

“是他,就是他,他害死了我的爹娘,他是大坏蛋!”

蛮劲一发作的小男孩儿竟是连李小甲都搂不住,呲溜一下挣脱了李小甲的怀抱。接着,男孩儿吐出嘴里的糖,用令人赞叹的准头,精准无比地砸到了曹岳的额头上——糖竟是粘住了。

“哈哈哈……”男孩儿兀自拍手憨笑。然而事实上,全场所有的人,除了男孩儿自己,包括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在内,没有一个人笑。裹在人群中方才那位残缺耳朵的胖大婶甚至还哽咽着哭出了声。小谢紧抓住剑柄,谢老爹和那些笼脊镇的百姓们也要么紧握双拳,要么紧握铁锹等农具,一个个用专注的眼神要么紧盯曹岳,要么紧盯无风。

“小王八蛋!”曹岳厉喝一声,铁钳般的手指终于松开了我的脖子。

跟着,曹岳手臂一抬,便揪住小男孩儿后背的衣服把他提到了半空。男孩儿这时才止住了笑,用惊慌的眼神望着曹岳,小脸逐渐变得苍白。

与此同时,曹岳另一只手抹掉了额头那块黏糊糊的糖块。他斜睨着手中的糖块,朝李小甲冷笑,“这就是军师所谓的‘绝对不让我失望’?”

“属下该死!”李小甲再没有好整以暇的逗弄小孩的心情,他接住被曹岳抛给他的男孩儿,高高举起,接着后退几步,一脚踩在趴在菜地里仍没能爬起的寅吉的背上,对着那些门边的笼脊镇百姓大喊,

“你们听着,杀害你们亲人的真正凶手在这儿!就是他!这个丑八怪!”

“不是,不是,你骗人,这个叔叔是好人,曹岳才是大坏蛋!”牛娃子挣扎在李小甲手中,依然叫得大声。

李小甲喉头滚动两下才又在脸上露出刻意的微笑。他俯下身,手臂垂下,很小心地把牛娃子放到了地上。他又蹲下身,与这个小男孩儿平视,“来,小家伙,来,我这儿还有糖,听叔叔的话,去给大元帅磕个响头,我就把糖都给你吃。”

说罢,李小甲伸手入怀,再向男孩儿摊开掌心时,掌心已是满满的一把糖果。

牛娃子望着糖果愣了半天。之后,他看了看朝他摇头的乡亲们,仍是伸手捧起了那一大把糖。

“好嘛,好嘛,这才是乖孩子。”李小甲得意地大笑,抓着孩子的肩膀,让孩子转过身,然后在孩子背后用力地推了一把,催促道,“快,快去给元帅磕头。”

牛娃子看看曹岳,“扑通”一声竟是真的跪下了,曹岳懒洋洋地伸出手正准备把孩子扶起,却是冷不丁地被牛娃子抓住了左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曹岳疼得龇牙咧嘴,恼羞成怒的他翻起右手手掌正准备对着死咬住他左手不放的男孩儿迎头劈下,却是被一直冷眼旁观的无风给出手拦住,“元帅手下留情,现在若真杀了这小孩,洗不清自身的冤名不说,反而会给谋害笼脊镇百姓的真凶以可趁之机。”

说罢,无风斜睨着寅吉的视线与李小甲投射过来的视线交汇到一处。他们两人并肩朝寅吉走了过去。

真凶?咀嚼着无风这顶扣在寅吉头上帽子,我已经基本了解了这位左护法与李小甲的用心。晓得他俩是想洗白曹岳的同时,让寅吉做笼脊镇惨案的替罪羊。但是,这两个军师会从何处下手呢?

真是糟糕!我越急脑子越乱。不但想不出无风李小甲会如何给寅吉泼脏水,而且记忆深处一些模糊的、鲜明的画面却一张接着一张在我纷乱的脑海里不停呈现。

一会儿看到三年前我和寅吉在一场雾气缭绕的秋雨中相识的情景;

一会儿看到寅吉与陆六玄谋害无雨时似笑非笑的嘴脸;

一会儿看到寅吉在寻古斋阁楼里搂住我时微微颤抖的胸膛;

一会儿又看到恩师无阳子白须飘飘对着我摇头叹息的无奈的脸;

……

乱。

我的心,已乱,

我的人,更乱。

然而,我的身体却在意识清醒之前,做出了最忠实的反应。在李小甲和无风双双伸手抓住寅吉的两肩之前,“相公!”二字被我用力地吐出。

“死女人!找死!”曹岳骂完,走过来对准我胸部的伤口突然出掌。顿时,刚刚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剧痛。

“疼么?”曹岳盯着我,目光如刀。

我没看曹岳,双眼直视萝卜地里被无风、李小甲暴打的寅吉,眼眶发酸。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这样告诉曹岳,“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哼,现在已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曹岳突然甩开我,走到萝卜地旁,捞起全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寅吉,冷笑道,“堂堂一个福王,如何落魄到今天的田地?啧啧啧……真是可惜……”

小甲赔笑道,“这可怨不得别人。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笑着,他从袖口取出一个极小的锦盒。打开锦盒,他又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张折叠的信封。接着,他扔掉锦盒,抽出信封里的一张信纸,将这张信纸展现到拥堵在后门的一众笼脊镇百姓的面前,

“大家请看,这就是这个真凶的罪证!这是这位福王刘寅吉以连容的身份祈请朝廷发派水师、骑兵,让两路人马同时夹击笼脊的亲笔信!这上边可清楚地盖着连容副都督的印章。正所谓,空口无凭,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因此,请大家不要再相信外边的一些流言蜚语,误会我们大元帅。真正害了大家伙的罪魁祸首是他,是这个丑八怪!”

小谢走过来,看了一眼信纸上连容副都督的印章,便惊呼一声后退了两大步,直到后脚跟抵到了身后的那个大树桩的边缘,脸上升起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小甲瞧着眉头紧锁、低头沉思的小谢,冷冷道,“小谢兄弟对现在揭露的真相其实应该早有准备。”

小谢不解,“早有准备?”

李小甲道,“那日在‘威武号’海船上,小谢兄弟刺伤我们大元帅的时候,我便向小谢兄弟坦承,说这福王才是笼脊镇惨案的真凶。小谢兄弟当时还骂了我呢。”

小谢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抬起了头,然而却是看向了无风,道,“可是,我明明听帮主与人说,说曹岳才是造成笼脊镇数千百姓惨死的……”

无风立即把他打断,道,“道听途说,如何能信?”顿了顿又道,“大元帅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是何等的豪气万千,义薄云天。现在虽然和我们帮派有些联系,不过,我们小小的正义帮又岂能入得了大元帅的法眼?所以,即使是无晴,也很难理解大元帅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真实意图。笼脊镇的这件事,无晴曾和我说过,但当时我们也只是听信了流言,对元帅有所误会。”

小谢听得目瞪口呆,扭头看看我,又看看被打得蜷缩在萝卜地里,身上脸上沾满泥泞,头发上落着两片萝卜叶子的寅吉,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谢老爹与众多笼脊镇的百姓在后门口的门槛里外两侧密密麻麻站成了两排,他们将齐刷刷的目光集中对准了他们的“谢恩公”。

这时,谢老爹站了出来,道,“恩公,你对我们大家伙的照顾,我们都心里感激。我们都是只会种田种树的粗人,顶多认识几个大字,什么书信证据的,我们也不大懂。不过,我们信你。只要你说的话,我们就信。”

谢老爹刚说完,门槛周围的百姓就纷纷附和。

小谢冲谢老爹等人抱了抱拳,便问李小甲,问,福王为什么要让朝廷派兵攻打笼脊镇。

李小甲就指着地上的寅吉,解释说,这自然是因为他是福王。他以假身份欺瞒朝廷,妄图借朝廷兵力打击慬王和我们大元帅,以此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目的。

小谢又问李小甲,问,为什么曹岳拥有那许多人马,却迟迟不肯派援兵来救被困的百姓。

李小甲说,这是受当时朝廷深夜突袭的突发状况所致。又说,若非元帅心系大家,也不会嘱咐正义帮的人去救出大家。

小谢立刻问无风,问,当日救援笼脊镇,究竟是左护法的意思,还是曹岳的意思。

无风用警告的眼神飞快地瞪我一眼,然后十分淡定地反问小谢,“难道你不知道无晴与大元帅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

小谢半晌不语。

李小甲这时转向后门,朝那些百姓挥舞起了手臂,

“大家好好想想,我们大元帅千辛万苦把大家聚在一起,让你们安居乐业,怎会还会想要谋害你们?再说,谋害你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曹岳图谋的不是利用笼脊镇借机吃掉朝廷的水军?”小谢打断李小甲,问道。

李小甲立即闭上了嘴,递给无风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一步拍拍小谢的肩膀,撇嘴道,“哪有这事?朝廷水军‘小周瑜’黄一帆可是主动归降大元帅。黄一帆归降当日,我与无晴恰好在场,黄一帆弃暗投明,元帅礼贤下士,那个场面可真是……感人得很呐。”

我听了无风的话,竭力想朝小谢喊上一句——“撒谎,他们都在撒谎!”然而,我却是什么也没喊出来。曹岳用一块团起的手帕堵住了我的嘴,并反剪了我的双手死死扣住。我伤口涌出来的血已经浸透了我的胸口的棉衣。好长时间,我只觉得胸口有些热,身体其余部分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李小甲走到小谢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小谢兄弟,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即使不信我,难道你还不信你们的左护法么?”

小谢看了眼一脸淡定的无风,忽然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按在剑柄上的左手突然摸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袖管,嘴里喃喃道,“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他这边犹自双目紧闭,另一边笼脊镇的那些百姓却是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议论开:

“我早就说大元帅不会这么对我们,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就是就是,那时大元帅还有柳将军对我们可好了,施衣赠粮,谁家的人生了病还请大夫医治,我原先也说不是他……”

“哎哟,我们可是怨错人了……”

“人都说不叫的狗会咬人,这丑八怪一来我看就透着古怪……果然不是好人……”

“是呀,搞了半天,这个福王才是真正的大恶人!”

“大家伙儿,还等什么,并肩子上啊!”

最后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躁动的人群没有了无风的约束和小谢的管制,也不等谢老爹的同意,发了疯似地冲向了刚从地上趴着跪起眼神发直的寅吉。

“不!”我在心底发出一声尖叫。然而,现实中,我却只是闭上眼,咬着嘴里的手帕,哗哗地流泪。忽然,我觉得我头顶的一片天塌了。我感到自己正变得前所未有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