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寅吉的选择2

CHAP 38 寅吉的选择2

突然，我脑后的长发一阵剧痛。紧接着，耳畔传来“哐当”、“哐当”两声轻响。我睁开眼，却发现，曹岳正站在我背后死死地扯住了我的头发。与此同时，李小甲反扣住寅吉的两手手腕，已带着寅吉站到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那两个黑帮弟子手里的长剑已被无风发射出的钢针打落，掉在了地上。

曹岳把我拽到他身前，松开我的头发，改抓住我的右肩。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若是我说，现在我可以放刘寅吉一条生路，并且帮助他恢复容貌，若如此，你还想和他一起死么？”

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曹岳，一瞬间甚至怀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恼人的小雨突然停了。周围的野草、樟树树桩、石头、泥土都笼罩在一层白色的雾气中。连空气也变得潮湿。风依旧呼啸着。天更冷了。

曹岳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左肩。接着，李小甲扯开三个蒙面人的面罩，除了卫红衣，另外两个人分别是陆展风和王大满。

我的眼睛好一阵没有从王大满的脸上移开。我心知，若真要恢复相公的容貌，蒙了相公脸皮的王大满、医术高明的卫红衣一个都不能少。想到这儿，我不禁心跳加速起来。

我疑惑地问曹岳，“你真的愿意放我们离开？”

无风抢先插嘴，“不是你们。不包括你，小离。大元帅指的仅仅是刘寅吉那帮人。小离，我想大元帅是不会放弃让你继续做他……俘虏的机会的。”

我没理会无风，只侧过头看向曹岳，道，“只要你说话算话，确保寅吉平安离开并让他恢复容貌，我就……唉，只是不知道我如今于你大元帅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曹岳低下头，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凑到我的脸颊边亲了一下，笑道，“你就这么小看自己，小离？我也这么叫你，好么？”

我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人逗弄的小猫。我感到恼火。恨不得转过身，立即恢复内力，把曹岳的脑袋捶烂。

但是，下一刻，我真的转过身，却朝他笑了笑。因为我的这个笑容，我恨死了我自己，我甚至觉得我现在像个妓女，为了得到想要的，竟然可以出卖尊严。

无风拉长了脸，看模样像是要突然大发脾气，但是，他却忽然将视线转向了此刻同样脸拉得老长的卫红衣。他这样告诉卫红衣，

“没想到大元帅也是个多情种子……啧啧啧，看来那些说元帅好男风的传闻当真也只是传闻罢了。”

“曹大哥！”卫红衣先深情地看了一眼曹岳，唤了一声，然后就用炯炯的目光盯着我，“夏小离，你说过不喜欢曹大哥，我才帮你的！你，你——言而无信！”

这紧急的关头怎么又扯上这些？一心悬于寅吉生死存亡的我赶紧朝她摇了摇头，然后仍是把视线的焦点转向了如今能控制全场的曹岳，我对他道，“如果无风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要你的承诺！放了寅吉，我任凭你处置。”

“嘿嘿，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我们几人结拜金兰的情景。”曹岳摸了摸鼻子，冷笑道，“没曾想绕了这么一大圈，我们竟又回到了起点。左护法，你说，我们这些日子岂非都白忙活了？”

“大元帅英明。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再明显不过。小离叫情爱迷了心窍，若想收伏她，只能叫她从今绝了念想！”

无风此言一出，立即招来半晌没说话的李小甲的质疑，“元帅三思，若说人才侠士，我们帐下可谓是人才济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众多堂堂七尺男儿岂会比不过一个小女子？此女诡计多端又性情刚烈，极难驾驭，实非良将之选哪。”

曹岳冲李小甲摇摇头，“军师不必多言。一切按原先的计划办。现在，该轮到你上场了。”

李小甲朝曹岳微微颔首，便突然松开寅吉，并旋即在寅吉的背后猛地一推。寅吉在原地打了个转，李小甲又对着寅吉的胸口用力一拍，“砰”地一下，寅吉后脑勺着地，躺在地下半晌，才睁开了眼。

出乎意料的是，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冲我说的——“小离，方才搂着我的人是你么？”

一股热流窜入我的咽喉，望着相公，我说不出话。但是我明白，相公现在已经头脑清醒。显然，之前他之所以会神志不清只是被很多人接连暴打后产生的突发状况。而这种突发的状况或许又因为他刚刚后脑勺重撞在地面上而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一句话，相公先是被打懵了，现在后脑勺一撞，又清醒了。

寅吉等了我好久，见我始终不语，便叹了口气，手反撑在地下，想要坐起身，然而，却是被双双走向他的李小甲、无风给踩住了胸口与小腹。在我的一声惊呼后，曹岳又立即丢给李小甲一个催促的眼神，后者朝无风点了下头，随即，两个军师便俯身对着寅吉一顿猛揍。

我急忙转过身，拉住曹岳的袖子，声音发颤，“别……别打了。”

曹岳眯起眼，问我是不是在求他。

我咬着牙，点点头。缓缓松开了曹岳的衣袖。

曹岳这才用力地一声咳嗽，然后朝李小甲抬了下手。

我瞧着无风仍然踩在寅吉胸口的一只脚，不禁皱眉问曹岳，“开出你的条件，我夏小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曹岳就笑，说，“好戏才开场，不急。”

咀嚼着“好戏”两个字，我才想起方才曹岳拉我来到农舍后门时说起的那句“要带我看一出好戏”的话。于是，我明白我与寅吉已跌进曹、李、无风等人合谋设计好的陷阱，想到这儿，我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竟似觉得自己忽而回到了鱼目港的那座大都督府邸的议事厅。一些似曾相识的记忆碎片忽而飞溅到我眼前——大片大片的鲜血，雪亮雪亮的匕首，止不住的眼泪，犹豫不决的眼神，被血染红的仍然温暖的尸体……所有这一切，似乎又要在眼前重演了。是的，我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李小甲蹲下身，替寅吉摘下了他头发上的一小截枯树枝，笑道，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福王殿下一番痴情真令人钦佩。嘿嘿，其实，你令人佩服的又何止与此？你的抱负、胆识、才智、城府以及你玩弄别人感情为自己牟利的花样百出的手段，都令在下望尘莫及。怎么？你不信我说的？那就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好了。譬如就说，那日在鱼目港的大都督府，若是当时黄一帆果真听从了你主动出击我们的建议，嘿嘿，现如今，恐怕就是另一番局面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一句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福王，你的确是做王的人才！更何况，你还这样年轻，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就能有机会争夺天下，解救黎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这儿，一直没说话的陆展风忽然冲着寅吉，用力地点了下头，道，“殿下，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寅吉的胸膛被无风的脚踩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瞪着李小甲，闭紧了嘴。

李小甲笑道，

“刘寅吉，你和我们大元帅虽属敌对双方，但可以说，你们争霸天下的雄心却是相同的。都想端掉盛平皇帝的老巢，取而代之。不过，我们大元帅却是必须要借助慬王，打出除掉盛平身边的奸宰仇忠言的‘清君侧’的名号，才算师出有名。而你呢，在这点上，就得天独厚。天生就具备皇族高贵的血统，一直以来更是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武林中人，在你中原长沙的腹地委实汇聚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可以说，今天若是你能活着回到长沙，凭借着你尊贵的身份，凭着你自身的势力，坦承地说，的确是‘卷土重来未可知’，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寅吉老弟，你手里可是依旧攥着大把的机会呀！”

一边的陆展风听到这里又冲寅吉点了下头，道，“殿下，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寅吉狠狠地瞪了陆展风一眼，喘着气扭头看向李小甲，“有……有屁快放。”

李小甲哈哈大笑，“好，现在我们就来谈谈条件。如果你答应我们大元帅开出的条件，那么今天我们非但放你一条活路，而且，还帮助你恢复容貌。”

寅吉半张着嘴，呆了半晌，眼神直直地望着李小甲，似乎完全不相信这位李军师方才所说的话。寅吉扭过头，去看站在我身旁的曹岳。曹岳很快点了下头，然后告诉寅吉，的确如此。还说若是寅吉答应他的条件，他立刻就把王大满、卫红衣连同陆展风交给寅吉一起带走，让卫红衣施展医术，把王大满脸上那张属于他刘寅吉的脸皮重新取下，完璧归赵。

卫红衣惊呼了一声，刚要开口，却是被无风抢了先。

无风这时冲寅吉笑了笑，“福王殿下最好当机立断。换脸的治疗必须在三天内完成。而且越治疗的时间越早越好。否则，三天后，王大满脸上蒙着的那张属于殿下的脸皮若是与王大满脸上周围的皮肤彼此融合，长得不再有缝隙，到那时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至此，我也明白了卫红衣给我的纸团上提到的“三天”为限的原因。

寅吉显然听得很激动，他双手不停抓着地下潮湿的泥土，好几根野草地下的根茎都被他连根拔起。

李小甲示意了下无风，无风遂把脚从寅吉胸口移开。为此，寅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曹岳忽然用低哑的声音开了口，“刘寅吉，我要你答应的条件就是——”

话说到一半，蹲在寅吉身旁的李小甲转过头，打断了曹岳，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还请元帅三思啊。”

另一边，陆展风却着急地大叫，“福王殿下，甭管什么条件，快答应了吧。”

寅吉爬着从跪坐在地上，看起来似乎已完全没了主意。的确，既能保命又能恢复容貌的这个诱惑太大。他期期艾艾地又望了我一眼，然后很小声地问站在我身旁的曹岳，

“我可以把她也带走吗？”

曹岳冷笑不语。过了半晌，突然低哑着声道，“来，看看条件吧。”说罢，他从袖口抽出一张薄纸，让李小甲递给寅吉，寅吉接过薄纸，缓缓展开。

接下来，我在寅吉颤抖的手中看清了纸上正中间写的两个大字——“休书”。

寅吉猛地扔掉了纸，用赤红的眼睛瞪向曹岳，“你要我休了小离？”

“呵呵，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明明没有媒妁之言，拜堂成亲的仪式却偏要写休书，小甲兄，这点我赞同人家福王，你们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无风凉飕飕地说着风凉话。

卫红衣摇着头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我和寅吉，手托着下巴，疑惑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我心中也想歇斯底里地痛快狂吼一声。耳畔却传来曹岳的挑衅——

“这戏好看么？”他邪气地盯着我。

我喉头酸楚，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心底一声呐喊：相公，你会怎么做？

三个人分作两边被李小甲与另外两个黑帮弟子推搡着，走到了相公眼前。王大满与卫红衣站在寅吉的左侧，两人都苍白着脸，脸上神情迷茫，只不过王大满迷茫是因为他弄不清楚状况，而卫红衣迷茫则是太过惊讶所致；陆展风站在寅吉的右侧，神情焦急。

之后李小甲走到了曹岳跟前停住。那两个黑帮弟子则在无风的示意继续站在陆展风身后。

很快，陆展风开了口，

“福王殿下，我的好殿下，你就签了这份休书吧！夏姑娘虽好，可是你们实在有缘无分，你……你……你就把她忘了吧。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你还贵为王爷！别忘了德王妃对你的期望！别忘了我父亲临死对你的成全！更别忘了你肩负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的肩头的重担！”

听这话，我便知道，陆六玄临死前对寅吉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人告诉了陆展风。是谁告诉陆展风的？想到这儿，我瞟了一眼无风，便收回视线，只盯着寅吉。

“不！不！我做不到，做不到！”寅吉冲过来想要拉住我，却是被曹岳身前的无风、李小甲双双出掌击倒。

曹岳对寅吉冷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经给足了你机会。”

望着倒地痛苦不堪的寅吉，我一颗心已是跌宕颠簸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陆展风被一个黑帮弟子解开手腕上的绳子，陆展风立即拖着脚上哐当响的铁链上前几步将寅吉从地上扶起，

“殿下，快签了休书吧。德王妃还在长沙府邸等着你。再说，成就霸业之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话再说的再粗俗些，即便到那时，你心里还惦记着夏姑娘，那你还可以再去找她呀。”

我情知事已无法挽回，双眼噙住泪水，刚朝寅吉呼唤了声“相公……”后边离别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们逼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一起逼我？先有黑帮左右护法逼死了我的师父和若水！如今你们这伙人又来逼我，逼我离开我最最心爱的人！老天，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生离死别，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散乱着长发的寅吉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低吼着不停捶打自己的胸膛。

陆展风靠近他又劝，

“殿下，自古成大事者必苦其心志，方能动心忍性，成就大业。这是份苦难，可也是上天对你的考验。殿下，请务必振作起来。我的杀父之仇，你的夺妻之恨，还有你所受过所有的冤屈都将在未来得到全部洗刷！”

曹岳逮住时机适时开口，再度利诱，

“刘寅吉，只要你签了字，并且发誓再也不见这个女人，我不仅还你容貌，而且还把你那白胖的儿子一并还你！”

话音刚落，一个奶妈抱着孩子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