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断头蛇（二）

尚奶奶本来欲要呼喊，可突然想到外面都是一些小毛孩子，这令人恐怖的情景若是让孩子们看到，一定会吓到孩子的，慌乱的极致是镇定，尚奶奶理了理头绪，慢慢的，她劝慰着自己平缓了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防就冷静的面对吧。

她劝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挪着身子，从那椅子上最终颤颤巍巍的立起身来，望着蛇头上那双半睁半闭的三角瞳，不知怎么，她突然满心升起了怜悯，毕竟，这也算是一条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砍断了头颅，想到这里，尚奶奶不禁后背一阵冰冷，虽然她知道自家这片地带出没的一些蛇都是毒性极为弱小的草蛇，但亲眼目睹了一条蛇的瞬间存在和死亡，有生以来，这还算是头一遭。

“人这一生真是不容易，也说不上在什么时候偏偏就会遇到让人胆战心惊和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谁规定了某条生命必须得在某时某刻某分某秒死掉的，她不知，直觉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由不得谁去改变一切。

对于自家地带附近经常出没的这种草蛇，尚奶奶还是从他人的口中和自己的一些相关经验中或多或少的掌握一些的，她了解这种蛇的毒性很弱小，弱小的就连老鼠也不能轻而易举的被它所迷倒，且它的反应能力还有些迟钝，动作甚至接近笨挫，常被人誉为“嗔虫”，一条草蛇在下蛋时一次要下十多个，有时候下七、八个不等，但存活率极低，仅仅存活五、六个就算乐观的了，蛇蛋的颜色是灰白色，乍一看，就像一团马粪包，幼年的小蛇如蚯蚓状，爬行的速度极快，一个月至两个月之后，它就会生长到一个成人的半条胳膊那么长，草蛇的生活环境很简单，它们体表的颜色有的是暗灰色，有的是绿色等，平时生活的时候不喜群居，但它们所居住的蛇窝却神秘莫测，非常难觅。

若是巨大的草蛇，一窝里通常有一公一母两条蛇栖居在一起，它们最忌讳的就是在交配的时候有人进行故意的打扰，若是被人打扰，它们会气愤的将这丝仇恨埋藏在心里，之后，闻着打扰人的气味一定要找上门去，想方设法的祸害那个人···。

尚奶奶不仅知道一点有关草蛇的生活习性，还晓得这草蛇其实看着怪吓人的，但却没什么太大的能耐，甚至狗啊，猫啊，马啊等也能跟它无所谓的斗上一斗，它为此没少被灰溜溜的吓的四处逃串。

正因如此，它其实很少进村子，也很少祸害东西，俗语道：蛇鼠一窝。而且鼠窝中盘踞的蛇还是成对的出现，是见双不见单的，而蛇的美食便是耗子无疑了，说起一些耗子洞，尚奶奶同时还能联想到燕子窝，因为蛇有时候去偷吃燕子下的蛋，但大燕子绝对不怕它，相反却攻击它，竭尽全力的保护着自己的家园，而猫若是闻到了燕子窝中散发出来的蛇味后，有时也会前来凑个热闹，它就去掏燕子窝，目的就是找那个骚扰燕子窝的蛇算算帐···。

关于这些有关草蛇的情况，尚奶奶在给梅迟永讲故事的时候也是附带一些的，没想到这么快的时间内这个家伙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还被窗户掩掉了脑袋，这算是凄惨的自尽呢还是壮烈的牺牲呢？

怎样给这条断头蛇料理后事呢？

镇定下来的尚奶奶不禁思考到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埋了吧，连头带身，让它安息。它毕竟是横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尚奶奶刚想把这想法付诸于实践，怎料还未等她的身子挪动半分，突然，刚刚夹住蛇头且还未来得及插好的那扇窗户又被窗外一阵乍起的大风给瞬间吹开了，只听咣当一声响，随之，那本英语书也被夹带雨丝的风儿吹的哗啦哗啦掀起书页，掀来掀去，那个惨惨的蛇头便被席卷到了窗外，随之，尚未在尚奶奶面前谋面的蛇身和蛇尾也一并吹到了后园子角落中的一片深草丛里，而这突至的大风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而是愈吹愈烈，深草丛带动着已经断裂掉的草蛇，将这几段宝贵的身体零件迅疾的翻过了与后院邻家们的几道隔墙，吹响了遥不可及的地带去了···。

大自然帮助尚奶奶为这头断头蛇料理完后事，这无疑令尚奶奶又惊讶又释然，而更令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不仅这条断头蛇被葬于了无形的空间里面，就连那窗玻璃和窗台上遗留的斑驳血迹也被带进来的尘土揩拭的一干二净···。

短短的一瞬，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屋内窗台上和书桌上落满了尘埃，尚奶奶这才缓应过来，感情这后事倒是被料理的干脆利落。她想着，急忙将窗子再次合好，插好稳固之后，她随手拿个抹布擦拭着满屋的尘土，一切变的亮堂了起来，她擦拭着炕沿，书桌，椅子，最后擦拭了窗框和窗台，突然，她忙碌的手停止下来，她看见那本英语书被刚刚的大风掀到了中间的页面上，这究竟是书中的第几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尚奶奶分明发现那上面画有一只大大的眼睛，那眼睛既明亮又神秘，只不过下面的英语标识她并不认识，只认识小兵子用铅笔标注的一个帮助记忆的中国文字：“唉！”

尚奶奶不由跟着那个不认识的EYE的英文字母轻叹了一声：“唉！”

她叹着气，惊吓了一场，她的脸色此刻仍然苍白一片，一只手拿着脏兮兮的抹布，费力的弯下腰去，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拾起了自己的拄棍，迈着愈发艰难的步伐，她走出了屋子，去厨房打了一盆清水，她一边洗着抹布，一边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不知这条断头蛇被卷向了何方，只知这世上刚刚又有一条生灵渐渐蜕变成了尘埃。

孩子们的笑声不断的传来，他们现在已经被外面的恶劣天气逼迫到了尚菲的小屋子里玩去了，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尚奶奶偷偷的看了屋内一眼，摇摇头，又低下头去洗抹布了。

可那被演变成浑浊的水盆里面，却仿佛总是映衬出一双三角形的瞳孔，那蛇的眼睛还真没有人的眼睛漂亮，她又想起了英语书上画的那只人的眼睛，心下不断的嘀咕着。也许是在驱散着自己那一直紧绷着的注意力吧。

“奶奶，您刚才上哪去了？”尚菲突然跑了出来，今天的她浑身上下造的像个泥猴子，此刻正一边往嘴里丢着瓜子，一边吧嗒吧嗒的用牙齿嗑着。

“你吓我一跳！”尚奶奶正在干活的手猛然一抖，扭头看见了自己的小孙女，见那孩子正笑嘻嘻的望着她，一瞬间，她的心头掠过了无限的温暖，所有的惊骇与不快全都抛却到脑后···。

与此同时，尚兵屋内英语书上画的那只大大的眼睛，却绝不会被任何声响所惊吓住的，它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似乎看不懂一切，又似乎看懂了一切···。

窗外，此刻突然风平浪静，尚兵的屋内静极了，昏暗的光线中，只有那只眼睛，明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