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疙瘩

“还疼吗？”

阿狸循声望去，发现李家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厢房里，他抬了抬被缠成粽子一样的右手：“不动地话还可以。”

“是不是切到要害了？当时出血完全压不住。”

阿狸惨然地笑笑，脸色也很显苍白：“多亏了你们把他制住，阿狸才捡回了条命。”

“没想到中了那种毒还能使出这般犀利的招数。”李家傲嘴边这样说着，脑海里却闪过了刚刚刀剑划过肌肤的画面，便笑了起来。

阿狸蹙起眉头：“你做了什么吗？”

李家傲耸耸肩膀：“少殿下如何了？”

阿狸下巴指了指，只见里屋的地上一片狼藉，扔得满是肮脏的衣物，到处的水渍和呕吐物。黄敬邻则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折腾了半天了，终于睡着了。”

李家傲轻蔑地笑笑：“果然是宫闱中长大的，根本没见过世面。那铁血纷飞的战场比之水牢的污臭之水，不知道要肮脏上多少倍，到时候莫不是要临阵脱逃？”

阿狸沉默一会儿，岔开话题道：“刚才刘知府来了，说没有收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也不知道他们躲到哪里去了。小鱼儿……也完全没有消息，自从昨晚追出去之后就没再出现过。”

“因为小核桃的仇吗？我略有耳闻，他之前被派去北燕做卧底，在那之前，小核桃是他唯一的好友，两人似乎都是从那个地方被选拔出来的。”

“那个地方？”

明知故问？

李家傲这样想着：“一个名为‘西谷’的人间地狱，你不也是从那里被选出来的吗？”

“西谷吗？”阿狸低声喃喃道，“我只有在那之后的记忆了，之前的事情我全都忘记了。”

“忘记也好，那种事情还是忘记得比较好。”

阿狸踌躇半天，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做好心里准备，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一只血手突然抓住了门框，接着伊戈尔满头是血的脸出现在门口。

“小鱼儿？”

失踪了一夜的小鱼儿竟然在次日下午满身伤痕地出现了，而且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唐立臣站在府衙的围墙上，冷哼了一声：“卑鄙的东汉走狗，想要出卖燕国后继续活在世上吗？痛苦地挣扎至死吧。”

“什么人在那里！”

“你在看什么？那里明明没有人吗？”

“诶？”

两名衙役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全当做是昨晚由于救火没睡好而看花眼了。

青海城城西一处不起眼的飞起荒屋内，几个人草草吃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是春游一般归来的佑兹和宁蓝带来的。

相比于昨晚丰盛的晚餐，今日的食物有点寒酸。但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食欲，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

糯米坐在床上兀自发呆，眼神直愣愣地看着脚下，大脑一片空白。刚才的梦境如此真实，就像把她原本忘记的事情再次重复了一遍，已经充分让她想起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这也正是她无法思考的原因——她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哼，无能之人注定只能困在自己的阴影了。”

糯米闻声抬起头，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来者的方向，火垣已经把武器拿在了手里：“你是谁？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黎才明定睛一看，察觉到她袖口上那个燕子形地花纹，脑海中闪过了馨悦客栈前的一幕：“是你？”

“你们认识？”

“昨晚我把糯米带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小子在后面向我投掷暗器，是这位姑娘出手相助的。当时夜深，我只看见了她袖口的花纹样式。”说着，黎才明将手一抬，“谢谢姑娘昨日出手相助，黎某这厢拜谢了。”

站在门口的自然是唐立臣，她直接无视了黎才明地答谢，只是用森冷的眼神看向糯米：“是我错了，真想不到，你不但是个游手好闲之徒，还是个下贱胚子。”

“你说什么！”火垣作势就要冲上去了，被关佑兹拦了下来：“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为何口出此言，是否有什么误会？”

“我是谁你们不必知道，但你们肯定不知道那个被留下的男人，或者说你们称呼的师傅是怎么被留在那的吧？”唐立臣说完一顿，上身前倾，俯身看着糯米惊慌失措的眼神，戏谑地道，“就是被你们这位亲爱的师妹毫不犹豫地拉到身前，替她挡了对她来说并不致命的一剑。”

其他人听了完全震惊了，只有雀青用微怒的表情看着这个女人。

“你是说小米把师傅拉过来替自己挡刀？”火垣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平静，“别开玩笑了！你又了解小米什么？凭什么这么说她？大师兄，二师兄，陆良，这里我们人数占绝对优势，管她有没有救命之恩，把她绑了，看她还敢妖言惑众！”

“三师兄！”糯米低垂着头喊道，“她说得是真的，我……的确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小米，怎么会……你不会的，毕竟……那可是你爹啊？你不会的？对吧……”马火垣越说越没有底气，糯米低沉的表情和满是愧疚不甘的神色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陆良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糯米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都知道你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其他人都沉默了起来，成全看了眼雀青，后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糯米使劲咬着嘴唇，几乎渗出血来，就在这时，成全站出来：“这位姑娘，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北燕的那支著名的护卫军团中的嫣然两姐妹中的其中一个吧？”

北燕？

唐立臣被他噎住，本就不善于掩饰自己的他还未否认就已经传达出对方完全猜对的讯息，她干脆承认：“的确，昨日我随王上来此，本来想对这位糯米姑娘是何品行之人一探究竟，才会在王上离去之后独自留下来。没想到她竟然是做出那种事情的女人，或许都可以定义成弑父了吧？”

“你！”成全对火垣摇摇头，后者才没有说下去。

唐立臣扫了一眼马火垣，继续道：“昨晚也是由于那贼子是我国的仇敌才出手责难，并非想要帮助这位阁下。不知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成公子？”

成全愣了一下，他一个齐国将军之子被刚刚打过一仗的敌国的王上身边的贴身之人，发现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蹊跷，不知道她回去和燕王说了，他是否会遭遇到什么危险。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果然是您吗？唐立臣唐姑娘，久仰大名，成某出现在这里只是会会友人，不知唐姑娘出现在这里是要……”

“我本来是有些话想对她说，但昨夜之后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说到此处看着糯米的神色，不过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谁。

“以防什么万一？”

“你不必知道。”就算涵养好如成全，也不由得被她气得够呛，“你们不是想把那个师傅救出来吗？我可以帮助你们，作为交换……”

“作为交换？”佑兹眼前一亮，对方显然知道比他们多一些的讯息，这正是目前最缺乏的。

“你们此生便带着他消失，永远不要在江湖上出现，隐姓埋名穷其一生好了。”

两方约定好商谈的时间后，唐立臣便离开了，她赶着去青海城外的第四个山头那里告诉许令询她还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好让糯米脱离被西秦掌控的命运。

而糯米则坐在她离开时的位置一直没有动一下，火垣在她身边欲言又止，最后一跺脚上一边呆着去了。

成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雀青独自爬到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坐着，却什么也不说。

谁都知道她心里有个疙瘩，却也没有办法帮她做什么，这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

“连我自己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糯米无助地抱着膝盖，当所有人都出去时，她低声说道。

雀青抓住她的右手：“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有些事是注定无法改变的。”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遵从本心，我会帮你的。”糯米看着雀青，后者对她仰起一个明朗的微笑，“不管你向往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

就算你想要这片天下。

糯米紧紧回握着他的小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给予的，就是这么简单。”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在他漫无天日的岁月中，她如一颗太阳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照亮了他的世界。

糯米紧紧抱着雀青，泪水终于决堤，她只是需要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罢了，就算连她自己的心中也充满怀疑。

“不过此时你偏安一隅，我便期满神灵，也要为你创造一番天地。”雀青心里这样想着，穿过糯米的肩膀看到外面的天空明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