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聪明的军师

CHAP 40 聪明的军师

啊，相公，此去一别，何年再见？

相公，你回头呀，快回头呀，我还想再看你一眼……再看看你温柔的眼睛……相公……

我心里呼唤着，眼神期盼着，然而一直等到他们背影缩小成一个黑点，寅吉也没有回头。

我低下头，做起了深呼吸。

这时，曹岳突然用力抓握住我的右手，并与我十指相扣。

我厌恶地急忙想甩手，然而，卫红衣又挣扎着跑了过来。

“曹大哥，你放了夏小离，你现在纠正你的错误还来得及……”红衣扑过来想抓住我，却是被两个士兵架起了胳膊，往外走。她嘴里兀自大喊，

“曹大哥，即使你现在错成这样，我还是把你当作我最最重要的人！曹大哥，我对你是真心的！可是，你为什么却总只看着她？！为什么？”

闻言曹岳拽着我上前质问起红衣，“‘真心’？你偷我兵符的时候，你在囚牢里对我、小甲和城叶放迷药的时候，你唆使徐衍用狼牙棒把我砸晕的时候，甚至还有昨夜我醒来赶到西侧门问你话的时候，你他娘的这个该死的‘真心’又在哪里？”

“我……我……”

“昨晚在囚室，我是在小甲、城叶之前醒来。我一下子发现那个装刘寅吉的木箱不见了，就立即冲到了西门，把你和徐衍及时截住。你们俩当时想趁着西门运送军用物资的时机，准备把装了王大满的大木箱给运出去。嘿嘿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并不走运。紧跟着，我就问你，这个死女人是从哪个门跑出去的。你当然不可能不明白我问你这话的意思。因为，我们都知道一点，那就是——元帅府占地面积庞大，东南西北四个门，门外各自通往的道路可以说是相距了十万八千里。因此，要想及时追上这个死女人，我就必须知道她是从哪个门跑出去的。而你，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说！说！”

“北……北门。”

“是！是！是！你不正是这样告诉我的？后来，小甲、城叶也赶过来了。城叶将你们三人带走。而我和小甲就这样被你骗了，我们出了北门，策马彻夜狂奔，连续累死了六匹快马。直到天亮后，我们得到黑帮左护法的飞鸽传书才终止了你对我的愚弄，对我的背叛！”

“背叛？！我从没想过背叛你！我没有！”红衣攥着双拳，在两个士兵的拉扯下用力地挣扎。

“是吗，可是有人却希望你这么做。”李小甲轻飘飘地飘过这句，拿眼睛斜我。为此，我怔了怔，立刻明白李小甲这话是要把火往我身上引。

“什么意思？”红衣愣了半天，突然她张开手指，狠狠地抓了两把空气，朝我尖叫起来，

“啊，我明白了，夏小离！是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想办法帮你逃走，你就是为了让我掉进你的陷阱——让曹大哥恼我恨我从此再也不会搭理我！你所有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你是要一个人独自霸占住曹大哥，是不是？是不是？你聋了，哑了，你给我说话！”

嫉妒让人狭隘。女人容易嫉妒，女人更容易因为嫉妒而变得狭隘。

沉浸在失去相公悲痛中的我实在没什么力气和卫红衣再去辩解。我无力地闭上眼。

孰料我的沉默倒叫她误认为是默认，她越来越激动，

“怪不得小甲先前说你有城府有心机，我本来还不信。现在……却是后悔也晚了。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为的就是让我完全离开曹大哥的视线！你还跟我说什么你和曹大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啊哈，瞧瞧，瞧瞧，永远没有交集？那现在你们这紧扣在一起的手指又是什么？

骗人，骗人，你们都在骗人！

撒谎，撒谎，你们都在撒谎！”

说完，她闭目流泪，待到睁开眼却是指着我一声低吼，“夏小离，我会永远记得你！”

随着曹岳一声喝斥，红衣终于被带了下去。

望着红衣逐渐远去的被推搡的身影，李小甲蠕动着嘴唇，道，“元帅……她……”

“不必多言。区区一个女人，我曹岳从未放在眼里。”

“希望元帅的这句话可以适用所有的女人。”李小甲丢下这句话，便走向一直站在外圈的那些曹兵，看模样似乎是在交待他们一会儿护卫曹岳离开的路线。无风也站在外圈和几个黑帮弟子在说话，并且不时抬起手，朝这间农舍的后院比划着，似乎是要让几个弟子把这里清扫整理一下。

我木然地站着，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唯有被曹岳拉住的右手还有点温度。

过了半晌，曹岳凑过来，问我，风大，要不要到屋子里歇歇。对此，我佯装没听见。曹岳气得使劲捏了一下我的右手，把我的手指头捏得咯咯作响。我只得把嘴闭紧。

站在外圈的士兵、黑帮弟子疏散开，有的扫地，有的喂马，有的在整理东西，人影忙碌。这些士兵、弟子都还很年轻，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年轻人才有的活力。突然一个拿扫帚的黑帮弟子惊呼了一声，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扫出了一只躲在里边的黑猫。黑猫跳到了这人的脸上，把他的脸颊抓破，并跟着又跳到了附近一个士兵的脑袋上，抓破了这个士兵的一块头皮。周围的年轻人愤怒了，他们纷纷抓着扫帚、刀剑簇拥过来帮忙。然而，狡猾的猫却是扭着柔软的身体从扫帚、刀剑的缝隙里钻出去了。它弓起后背，上蹿下跳，跳到了原本堆放干草与树枝的高高的木棚顶上。

眨眨眼，我忽而发现眼前的黑猫就是刚才想偷袭萝卜地里的小喜鹊、之后被小谢吓得逃掉的那只猫。现在，木棚下边被士兵和黑帮弟子包围，黑猫急得在木棚顶上“喵呜喵呜”地绝望地大叫。

无风李小甲走了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先前被猫抓伤的那个黑帮弟子与那个士兵就分别指给两人看他们受伤的地方。无风淡淡一笑，说，人与畜生有什么好争的。就叫大家都散开，继续干活。李小甲就摇头，说，此言差矣。说着，他朝冲众人做了稍候的手势，突然转身走回农舍。片刻，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只鸽子。我瞅着那只在他手里挣扎的鸽子细看，很快认出便是方才农舍里被遗弃的那只脊背秃了一块、一只脚受伤的“黑珍珠”。

无风走上前，挡住了李小甲，问，这是要干什么。李小甲就笑，说，就是畜生伤了我的人，也得受到惩罚。说罢，他挥开无风的手，让无风与众人从木棚边退开。他在木棚边蹲下身，勒紧了手里那只“黑珍珠”的细脖子。“咕咕……咕咕……”的几声叫唤过后，果然，棚顶上的黑猫变得更加烦躁，一边乱转，一边用它的碧绿的眼睛盯着“黑珍珠”。李小甲接下来又拧断了“黑珍珠”一边的翅膀，挤出了很多血。“黑珍珠”叫得更凄惨。黑猫嗅着血腥味儿在棚顶狠狠地用爪子扒顶上的木头。最后，在李小甲折断“黑珍珠”那只受伤的腿的时候，再也忍耐不住的黑猫从棚顶上跳了下来，飞扑向倒在地上血泊中的“黑珍珠”。不过，就在黑猫咬住它的猎物的时刻，它也被突然抽出长剑的李小甲割下了脑袋。好巧不巧，黑猫的脑袋掉在地上几个来回，恰好掉进了萝卜地的那个凹陷的坑洞里。抓着长剑，李小甲又一下子把地上苦苦挣扎扭动的那只“黑珍珠”砍成两截。黏糊糊的鸽子的肠子、内脏尽数华丽丽地散落，连同黑猫没了脑袋的身体在地上摊了好大一滩。

无风和众人走了回来。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每个人都把嘴闭得紧紧的。不过后来，无风还是吩咐几个黑帮弟子去取清水来清理这摊污秽。李小甲擦拭完长剑，收入剑鞘，插在腰间，刚做完这些，就被我身旁抿嘴微笑的曹岳叫住，曹岳招手让他过来。

李小甲三两步走近，朝曹岳抱拳，说了声，让元帅见笑了。曹岳就笑出了声，吩咐道，军师，记得，下次放血可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顿了顿，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他待会儿交给无风，说是，不要让一只鸽子伤了大家的和气。李小甲连忙伸手接了银票，脸上露出心服口服的表情，说，还是元帅想得周到，属下自叹不如。

之后，李小甲站在后门的门槛里边朝无风招手。无风用眼角瞥了眼曹岳，与李小甲走进农舍。后院里几个黑帮弟子去找清水走开了。另外几个士兵在曹岳的示意下也走出老远。

狂风扑面，我打了个冷颤，眨眨眼，才发现后院只剩我和曹岳。

曹岳这时松开了我的右手，解下他黑色的披风，给我披上。我哪里肯依？得了双手自由的我，一把扯下他的披风，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十几下。曹岳气得连骂了我三遍“死女人”，每一遍骂我的这三个字的音调都已经扭曲。

下一刻，他忽然双手紧搂住我的腰，低下头，凑到我耳边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他说得很含糊，风也很大，我根本没听清，就让他再说一遍。他却是突然脸红了，又骂我“死女人”。

恰在这时，背后传来无风的一声咳嗽。我回过头，看到了并肩走出后门的无风与李小甲、无风一边走，一边又咳了几声，曹岳咬着牙瞪了无风几眼，才松开我的腰，然而，却又死死地拉住我右手手腕不肯放。李小甲拿着那封签了字的休书递给我，说，权当做个纪念。

我低下头，盯着休书，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这时，曹岳突然伸出手把休书夺了过去，收在怀中。无风见了，嘿嘿一声冷笑，似乎正要对曹岳说点什么，然而却是被一个策马奔来的士兵给打断。待到临近，士兵跳下马，双手捧着一封插了长长野鸡毛的信封小跑着过来。是急件！

曹岳接过急件打开，浏览了一遍就气得脸色发青。他把信递给了李小甲。

无风凑过去看了眼，故作惊讶地道，“朝廷派人来杭州了？还派的是契丹人来宣旨？果真蹊跷。”

李小甲转动着眼珠瞟了一眼无风，冷笑起来，

“贤弟何必故作不解，你我都明白，朝廷这次派契丹人来给我们大元帅封王的真正意图。”

“不错，一个异姓王的虚名就可让大元帅百万人马听命于朝廷，他们这个算盘可打得精！”无风点点头，看看我又看看曹岳，嘴角边忽而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饭窝。还记得“饭窝”这个词是当年师父赠给无风的，师父说无风嘴角边这个梨涡“大”得足够装下两粒饭。“饭窝”由此得名。除此之外，我也知道，每逢无风脸上浮现出这个饭窝，就必定有人要倒霉。然而，这回，这个倒霉蛋是谁？

“贤弟这话可说得透彻。大元帅，这信上让你即刻动身去西湖与他们碰面，但又不准你带一兵一卒，这可如何是好？你一人单刀赴会，我怕他们会有什么阴谋。”

“不必担心，杭州如今是我们的地盘，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说，契丹人怎么可能与盛平有什么深交？不过是拿他钱财，替他办事。哼，对付这种有奶便是娘的蛮子，何足惧尔？”

曹岳昂首挺胸刚说完，视线便落在我的脸上。忽然，只一瞬，原先他脸上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就消失了。他低头蹙眉，沉吟道，

“不过，凡事……小心一点也好。小甲，现在我命令你即刻带着夏小离，离开杭州城，到距离此地百里之外的乌镇去。你知道的，乌镇有我们更庞大的驻军。你们呆在那里，我比较放心。”

“那元帅呢？”小甲晓得多说无益，问曹岳的同时却是拿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不住地打量我。

“左护法自会护送我去西湖，这一路，你不必担心。”说完，曹岳看向无风，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左护法，你该不会趁机偷偷算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