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最后的纠缠

在一阵令人心悸的融化声中，封灵儿已经肯定，那个飞头蛮已经没有能力战斗了。高能的光束流将她的紧致的肉体轻而易举地击穿，至于产生的蒸汽，和罗晓更是完全不同，这是因为武器本身的构造造成的。这种纯热能的输出，如果用我们的数据来解读的话，约莫能产生几千度的高温，和我们的激光武器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但，这种温度的兵器，放在这样一个大背景的时代，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端木杨的结晶化能力最多只能抗住四百至五百摄氏度的高温，再往上就无能为力了，换言之，这样的程度相当于保证它们直接触碰到火焰不会融化。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居然还藏着一份如此厉害的大杀器呢？

在她没有完全确认对手的死亡之前，封灵儿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警惕，她让赋诗者自行待命，自己却开始向罗晓和海燕吹嘘起来。不过也确实，方才的几炮都是冲着要害部位打得，心脏、脖颈，还有大脑。即便它的脖颈处有一层骨质的护甲，但在高温光束的切割下，它只会像豆腐那般脆弱，轻轻一切就开了。

在现在的封灵儿眼中，俨然是已经胜券在握、大局已定，没什么事情需要做的了。

但很遗憾，这个女孩对战斗的估计程度，总是要慢那么一点点。

“啊————！！”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发出的咆哮声再一次从弥漫的蒸汽中穿透出来，带着三分凄厉和七分怒火，将这头怪物的心声传遍了整个云城。雨后的城市在微风中瑟瑟发抖，被这连绵不断的灾难折磨得神经衰弱，不少人甚至已经放弃了祈祷，一脸呆滞地坐在地上，用恶毒的语气诅咒着世界，诅咒着这漫长而又难熬的一天。

没有人会明白，这噩梦般的几个月，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血红色的眼在白色的蒸汽里划过两道明显的弧光，随着端木杨舒展这个怪物的身体，搅起一阵巨大的风，把蒸汽全部给吹散了。她额头上闪电的标志不知为何，一直都在有频率地发着光，而此时此刻，这股光的闪烁似乎到达了一个极致，只剩下不妥协也不间断的疯狂！

罗晓有种不好的预感，飞头蛮身上的伤口莫名其妙的就痊愈了，看她发声的样子，内劲充足、吼声洪亮，也丝毫不像是伤及内脏的样子。平心而论，罗晓的血源魔法以高效的恢复能力自居，若是他自己挨上赋诗者一炮，极有可能一瞬间化为飞灰，就算恢复，也要花大量时间修补被热能完全烤焦的组织。但眼下，这家伙居然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了？

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罗晓此时迫切地希望夜鹰的复活进程能在加快些，好有个强力的同伴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相信各位看出来了，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固定的原则，哪怕夜鹰之前还差点把他给砸成肉酱过，他依旧不怎么在乎。

毕竟同刚刚过去的过去相比，还没到达的未来更重要。

飞头蛮舒展开身体，她遥遥望向了赋诗者伸出的左臂，在对准她的掌心中，下一轮饱和射击即将到来。端木杨已经感受到了炮管里传来的惊人热量，这种能量可以摧毁自己身体目前的大多数组织，就好像刀子穿过宣纸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只承认，是“目前”。

只见端木杨将双臂缓缓平举起来，交叉过胸口，以一个防御的姿势护住了心脏，这个动作就和刚才赋诗者一模一样。“哈？实在太愚蠢了！”封灵儿正处在实验自己武器时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下，笑容显得有些吓人，身上的气质从乖乖女一下子转变到科学怪人，让海燕都不敢插话了，“你对热武器还没有概念吗，就算你伸出手臂，也不可能挡住无形的热能，你会被炽热的光束打穿心脏！”

端木杨没说什么，一股奇特的蒸汽从她的肩部喷出来，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沿着双臂生长出来。

封灵儿摇了摇头，她当然猜到这是对手垂死挣扎的一种表现，她或许是想借助晶体层来对抗热激光，或许又是什么新的防御措施，不管如何，这都让端木杨的形象在她心中变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赋诗者并不能体会到主人的激愤，他只是忠心地将这发带着光的炮弹射出去，至于结果如何，那是他不能预料的。是的，哪怕像现在这样，激光在零点零零零几秒内打中了端木杨的手臂，然后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射进乐江，也完全不在他的计算之中。

那层土黄色的莫名铠甲没有了晶状角质层的轻盈，恰恰相反，它看上去很重，特别像战士出征时会穿的臂铠。但奇怪的是，就凭这么一层不起眼的东西，端木杨将本来致命的激光攻击完完全全拦下来了。被光束轰击到的那部分江水开始沸腾，气泡咕噜咕噜地向上翻动，不过短短几秒钟，已经浮上来几条死鱼。

可不是嘛，用这么大功率的玩意儿炸鱼，就该是这种后果。

臂铠的表面因为高温在慢慢变红，但这个过程很慢，它似乎拥有绝佳的不导热性，这几千度的温度对它而言不过是一场不温不火的桑拿，一点正经的威慑力都没有。

封灵儿后悔把话说早了，真正不懂力量的人或许是她自己。

端木杨并没有兴趣出言讥讽别人，等到这一轮攻击的能量耗尽了，她就半伏下身子，任双臂上的蒸汽烘烤着自己的脸。土黄色的一层铠甲随着这个动作像蝗虫群一样扑倒她的身体上，将这具本就可怕的怪兽身躯装点得愈发显眼了。好像给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硬套上一件沉重的铠甲，端木杨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这身突如其来的保护，不过只消几十秒的对峙，她就已经完全能得心应手了。

毕竟，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在各种特殊能力中来回变换，这是她这三百年来不断修炼的东西。

在短暂的蓄力后，端木杨巨大的身躯再一次向赋诗者猛冲过来，她的速度并没有因为身着一件铠甲就有所减小，但质量确实不可逆地增加了。终于，在这种频率的踏步之下，堤坝也开始崩塌。

其实按照这个强度的战斗，堤坝的垮塌也是迟早的事情……

封灵儿的内心好似天崩地裂，她完全不能理解，端木杨第二次生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能够抵挡住如此高温的冲击，意味着该材料必然拥有难以想象的硬度，而这种硬度的东西是不可能属于娑婆世界的！

“难道真的是恶魔吗……”她的精神有些恍惚，但还是操纵赋诗者开了两炮，两道橘红色的光束呼啸着打来，最后不出意外地撞上铠甲，然后偏折，将本来就已经一塌糊涂的地面烧出两道玻璃的痕迹。

而这种巨大的颤动，终于把我们的主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让他得以亲眼见证这精彩一幕。

“心脏的修补已经大致好了。”香草坏笑着开口说道，“你一定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因为自己的大意，你已经错过足够多的东西了。”

“我承认之前的疏忽确实是我的错，但你这么说就没啥意思了吧。”他颇为自信地和香草保证道，“自从你把我甩到天上之后，很难有某种东西可以震慑住我的。”

说罢，他自信地挺起身来，激情四射地呼喊道，“朋友们！我回来……”还未等他将重生后的激动万分表达出来吗，一块翻滚的巨石向他砸来，吓得他惊叫一声，连忙往旁边翻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击要命的碾压。如果不是躲闪及时，很可能刚刚重生没几秒的夜鹰又要“回锅重造”了。而这块突如其来的巨石，也将夜鹰本来对世界的祝愿生生掐断，变成了恶狠狠的谩骂。不过考虑到现场还有两个女孩子，夜鹰也不好爆粗口，只得把气往肚子里咽。

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一抬头，他又不禁大叫起来，“这是什么？？！！”看来，封灵儿的赋诗者成功的震慑住了他，让他激动不已、口不能言，“好帅气啊……”当然了，比起机器人对他的震慑，他对同伴的震慑就更加强烈了。大概就在十几分钟前，海燕亲眼目睹了端木杨将夜鹰的心脏取出，甩进了乐江里。而夜鹰也确实倒地不起，鲜血像溪流那样淌出来，混杂着几声低沉的呻吟，好像是在梦呓一般。再后来，他就不动了。

现在他再一次活蹦乱跳地出现，衣服上的血迹还在，但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洞周围隐隐有灼烧的黑色焦痕，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很烫的东西，由内到外往衣服上烫出一个大洞。

难道，真的有无心人？海燕有些害怕地想到。

而单纯的封灵儿则以为遇到鬼了，吓得蹦起来一米多高，连身上的圆环都像信号不良一般闪烁了一下，险些与赋诗者失去连接。

“别发愣了！”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反倒是罗晓不计前嫌地冲他大声呼喊着，让夜鹰产生了一种“这家伙好像和我一直都是战友”的错觉，“你刚才那个变身呢？赶紧再来一次，就算耗掉一点体力也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变，趁现在还有一点优势，冲上去控制住那个大家伙！”

“诶？”夜鹰则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端木杨变成的飞头蛮，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可是九变是有时间限制的……同样的变化之术，一天都只能使用一次，这是由法术本身规定的。”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罗晓的发言，端木杨自打夜鹰复活后就停下了进攻的势头，默默地盯着这四个人看，血红的瞳孔像是要把怀揣着不同秘密的四个人全部看穿！良久，她在尘埃中摇摇头，将万千思绪融化在眸中的鲜血里，叹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物，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都不会简单！”她的嗓音将清亮与浑浊恰到好处地杂糅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妙的和谐感，“在三百年前，我也拥有过和你们一样的时光，但后来却只能变成这副模样！”

她愤愤地往地上喷了一口口水，冷声道，“仙人。恶魔。他们都没有把人命放在心上过，我们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博弈的棋子罢了！就是仙人和恶魔害我变成这样的……你们也一样，一边丧心病狂，一边自诩正义，都不是什么好鸟。”

听出了她语气中不作假的恨意，夜鹰小心翼翼地发掘道，“那么……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真名，姑且我还是叫你端木姑娘。”

夜鹰停顿了一会，见端木杨没有吱声，便鼓足勇气继续发问，“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对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呢？如果你能告诉我们具体的名字，我们愿意去彻查，也好让你明白我们的正义并非是空口白话！”

“……大言不惭。”端木杨冷笑一声，说道，“今天我放你们一马，纯粹是看在故友满天星的面子上，你可不要不知进退。”

换言之，她打一开始就没下杀手吗？夜鹰思考了一会儿，虽说他不知道满天星是谁，但想必是和在场的某个人有关的吧，既然如此，不妨再继续问问，看看到底还能敲出多少不知道的秘密。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端木杨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害我变成这样的，一个是仙人，一个是恶魔。他们分别叫夜空和齐天。前者将我扔进了滚烫的大方鼎，后者将我从煮沸的水里捞出来，用他的魔法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小子，如果你有心去修仙者的圈子里打听打听，你一定能找到这两个人的踪迹。他们就像是一对孪生的灾难，贯穿着历史，将不详和噩梦带给这个世界！”

说罢，她转过身去，说道，“若是你们有心帮我，就替我去白家看看。记住，要是下一次，我依旧判定你们对未来是有害的，我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们！到了那时，不管是血源魔法还是高位宇宙神，都保不了你两的性命！”

她绷紧的肌肉瞬间弹开，一记大跳窜上二十米的高空，几乎于飞翔。如同一颗呼啸着的炮弹一般，端木杨的身体飞越了大半座城，重重撞击在城墙上，这使得这座不怎么坚固的城发出一阵巨响，似乎摇摇欲坠。她三两步便爬上了城墙的顶端，将不少砖块踩碎蹬落，“哐啷哐啷”地碎了一地。

黄昏将至，虹光漫天。

端木杨转过身，单手挂在城墙上，昂起她巨大的头颅，最后看了一眼白府的方向。

“老爷，少爷，小姐……”她喃喃道，“我们……有缘再见吧。”

缘起万象生。

缘灭无灼痕。

青山本不动。

来去皆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