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殇
不得不说初冬时分的第一场雪来的还真是时候，因为冬季的作物已然种下，这是好事儿，起码不会那么的仓促。
一切都仿佛平常那般一样，忙忙碌碌大半年的村民，终于可以在这闲下来的几个月里准备着过冬。
家中粮仓之中堆满了秋收的粮食，柴房之中的柴火也是摞起满屋，足以过冬之用。
此刻已是临近子时，夜色早已深不见五指，村间的小路之上，只有通渠的小泉还在“潺潺”的流动。
在村民们熟睡的时候，雪花渐渐的已是为这大地，打上了一层白色装扮。
“叮铃叮铃”的轻脆响声突兀的在这宁静夜色之中响起，一支队伍正小心翼翼的摸到村子之中。
一路之上，因着夜色的掩饰下而变得极为容易，漆黑的夜空，只有着天上静静挂着的月亮，可以微微反射在这群人的脸上，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反影。
看得出来，这些人训练有素，对于声响的把控更是极为老道。
“大人，这处村子卑职已经摸过，没有什么异常，今夜可以在此处歇脚。”一个手下悄然无声的走来，低着头，小心的回禀道。
赵胜淡淡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四周，缓缓开口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在此歇息，每人一户人家，还是老办法，就说是御安司的人，若是但有异常，杀了便是，明白了吗？”
“诺。”
一声令下之后，这群人便是不再隐匿动静，随手从薪柴之中抽出木棍，做成火把，便是分散开来，挨家挨户的将这些村民叫起。
“咚咚咚”“咚咚咚”
整个村子霎时间便是杂乱起来，不时地有着院门被推开的声响。
赵胜带着一众人，随便挑了一处看上去很是不错的宅院，走上前去，自然有手下上前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了好一会儿功夫，这才从院子之中的里屋发出轻微的动静，听上去，仿佛在穿衣服一般。
“谁啊这是？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内里传出，语气之中很是不耐的样子。
“御安司奉命查案，速速开门！”
“咚咚”又是两声敲击声响，这一次，却是极为粗鲁。
“诶呦。”只听里边儿院子中一声惊呼，那老者脚步加快了几分。
“吱呀一声。”
老者望着门前的耀眼火把，眼睛不觉微眯着，抬起手，当在眼前。
“闪开，御安司在此办案。”那举着火把的手下一把将呆滞在原地的老者推开，便是腾开了道路。
赵胜淡淡的望了一眼老者，挥了挥手，便见身后仨两个人用自制的担架，抬着赵全便往里屋走去。
“我乃御安司统领墨重，来此剿杀北齐探子，你可有线索给我？”赵胜厉声望着老者。
“哎呦，小民一直以来奉公守法，哪敢窝藏那些探子呀大人，还请明察才是啊。”老者看上去也是有些身份的，不同于普通村民，看上去对于这些事很是忌讳。
“那便好，你们这个村子，是什么村？”
“鱼定村，小民正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大人这厢有礼了。”老者小心的回着话，手上的礼数亦是不敢丝毫怠慢。
赵胜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是村长，那便简单了，我的人忙碌大半宿也是劳累不已，你去召集村民，准备些饭菜过来，今夜，我们便在此借宿一夜。”
“哎呦，大人说笑了，诸位大人在此，是我们村子的福气，您快请进，小民这就去村头召集众人。”
赵胜点点头，冲着身旁的一个手下使了使眼色，便是踏步向里走去。
身后一众手下，自然也是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剩下三人，两个把守在院门之外，一个笑着冲还未晃过神儿来的老者探了探手道：“请吧，村长。”
老者忙不迭的招招手，连道“不敢，不敢。”
脚步也是利索，直朝着村头儿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老者便是在一旁的这位“御安司大人”的陪同之下，来到了村头的正中心。
打眼望去，只见村头之中，人头攒动，不少村民披着厚衣，打着哈欠，正站在村头空地上。
看到村长到来，一时间便是有了主心骨，于是乎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村正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怎么把御安司的人招惹到咱们村子来了？”
“对啊，这深更半夜的，吓死我们啦，村正大人，快给我们说说这是怎么会事儿啊？”
“就是，就是。”
.......
不愧是一方村正，虽是在“御安司的大人”面前那般不堪，但是在这些个村民跟前，却是展现了一方村正的威严。
一声轻咳之后，老者便是颤巍巍的走到村头的石台之上，用手上的拐杖狠狠的敲了两下。
“住口，都听我说。”
一言一出，一时间很是管用，整个高台之下，便是鸦雀无声。
老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家不必慌张，这些御安司的大人们只是追剿探子，途径咱们村子，借宿一晚，便会离开，现在开始，都拿出家中的食物出来，咱们烧一锅大烩菜给各位大人，都听明白了吗？”
“是。”
“那便都去开始忙活去吧。”老者扬起手来，冲着下边儿众人喝道。
一旁刚刚“护送”过来的那位御安司大人，探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出来，鼓鼓的。
“叮当”一声脆响，布囊已是甩在高台之上。
“这是各位的酬谢，速速去办吧。”那人淡淡的高声说道。
若是刚刚可能众人的回答之中，多少会有些不情愿，但是看着台上鼓鼓的钱袋，众人早已没了异议。
“这怎么好意思呢，大人，我们也是实心实意的想......”
那“御安司的大人”抬起手来，止住了老者的话头，走上石台上高声开口道：“我们御安司办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你等速速前去准备，对了，提醒各位一句，为了消息的严密，所有人暂时不要离开村子，知道了吗？”
“是是是是。”一旁的老者忙不迭的点头应道。
下边众人亦是赶忙应声。
.......
另一边儿，赵胜带着赵全进了里屋之后，便是有着专门的人手为赵全开始处理伤口起来。
赵胜看了一眼之后，却是还是忍受不了里屋之中赵全传出来的阵阵嘶吼，每一声，都是在敲击着赵胜的心窝子，这就不得不使得其在心中想起与赵全对应的另一个人，陈九。
今夜的月色，显得格外凄凉，赵胜背着手静静的站在院子里，仰起头来望着明月。
“清风明月夜深醉，身负重任岂能辞？我心唯似冬夜月，难言苦痛藏于身。”
一阵脚步声响起，赵胜自然是清楚所来何人，头也不回的淡淡开口道：“怎么还不去睡下？这般苦熬，身子会垮掉的。”
“爹，孩儿睡不着.....每每闭上眼，脑海之中便会浮现九叔的模样，孩儿实在是控制不住......”赵莺儿又是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
“有些事，该发生便再也无法改变，这条路是你九叔自己选的，那么这样的结果，便是在他预料之内。”赵胜面无表情的叹息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一会儿用过饭菜，便早些睡去，明日还有着不少不确定因素在这其中，咱们现在并不算安全。”赵胜说罢，便是向着另一侧的屋子走去。
赵莺儿无奈的望着父亲的背影，低叹一声，也是扭过身，向着另一处屋子走去。
她未曾发觉的是，自己父亲眼角之处，在这月光之下，那一点儿晶莹。
.......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里屋之中响起。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手下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赵胜听到响动，自然赶忙从自己屋中走了出来，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刚刚的声音可是赵全？”
“大人......您快去......快去看看吧，赵大人，快.....快不行了。”这个手下面色惨白，吞吞吐吐的说道。
“什么！”赵胜一把拉开身前的这个手下，惊怒道。
脚步急促，没两步便是到了正屋跟前，一把推开屋门，便是看到赵全此刻正仰躺在床上，腹部正涌出大片血迹，看上去极为可怖。
再看赵全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丝毫的血色，若不是一直起伏着的胸膛，简直看上去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分别。
赵胜一把揪住一旁守着的男子，恶狠狠的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大人，卑职无能，赵大人腹部有着一块断刃，因着赶路，再加上刚刚赵大人的不断挣扎，已是.....已是刺破了内脏.....”那人惊恐的说道，手上的血迹依稀可见。
赵胜狠狠的将眼前的人甩了出去，气急道：“你！你这个废物！”
那人脑袋狠狠的撞在身后的柱子上，顾不得疼痛，便是赶忙起身跪倒在地，痛哭道：“大人，大人还是快快去看看赵大人吧，只怕过一会儿，便.....便来不及了...”
赵胜这才急忙快步走到床边儿，一把拽住赵全的手，痛苦道：“赵全，坚持住，你一定会没事的，到了临江，我会寻最好的大夫，会没事的！”
赵全瞪着双眼，痛楚从腹中传来，使得其脸上的表情，也是狰狞不已。
“大.....大人，给.....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我不行了，求求你，别让我这么折磨了，求你......”
赵胜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一日之间，自己竟是要连失两员得力手下，而且还是多年以来，自己一直亲如手足的兄弟。
铮铮硬汉，亦是有伤心之时，伤心欲绝之中，已是泪洒前衫，泣不自声起来。
“大人.....卑职今生有幸在大人手下，乃是卑职.....卑职的福气，现在上天要收回去，卑职.......也是并无遗憾，您不是常常教导过我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天命，大人莫要难过.......”
“啊！”赵胜扬天长吼，“若是不报此仇，我赵胜誓不为人！”
“大人.....我家中，还有一高堂老母.....心中惦念不下，只望......大人......多多照看。”
赵胜痛苦的点点头，坚定道：“你放心，有我一日，便定当保你家人无忧！”
“这.....这我就放心了.....，我家那小子，也不知....多大了，想来.....应该是满月了吧，还望大人.....回去，告诉我的孩子，他的父亲.....乃是为国而死。”
“我会的，我会的。”赵胜再也控制不住，热泪流出，再也止不住。
“好.....好冷啊，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一道光，一闪而过，好困，好困.....”赵全眼皮慢慢耷拉下来，身上的痛楚也是失去了感觉。
“别.....别睡，再撑一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坚持住！”
“啪嗒”一声，赵全的手上失了力道，再也抓不住，无力的搭在床沿之上，溅起一阵血水。
赵胜看着眼前躺着的惨白脸庞，一时间已是忘记了哭泣，仿佛失了神一般，就这样呆呆的望着，望着.....
很久，很久，甚至于连身后一道柔软的身躯趴在肩上，也完全感受不到。
“爹，呜呜呜呜。”赵莺儿趴在其父亲的背上嚎啕大哭起来。
“噗通”一声，赵胜昏倒在地上，耳边嗡嗡直响，却又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
“大人！”
“大人！”
“快来看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