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博弈
张妈打开房门，让出了王夫人，关上了门，随后又快步跟上去，走到王夫人前方将吴邵宝他们的房间的门打开，等王夫人进去了之后，又将门关上，走到王夫人身边。
吴邵宝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看着王夫人，王夫人亦是看着吴邵宝，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好像要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对方的心虚与胆怯，但是无论是王夫人还是吴邵宝，都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点点的东西。
王夫人还没说话，张妈不干了，指着吴邵宝道：“大胆，竟敢这样看着夫人，是不想要眼睛了吗？”王夫人也没有阻挡的意思，好像这就是她的意思，而张妈显然就是专门在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情的。
吴邵宝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张二狗却急了，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吴哥绝没有恶意····”
不等张二狗解释完，王夫人微微抬手，道：“果然是个人才，请坐。”
吴哥此时也笑了笑，道：“夫人真女中豪杰也！在下佩服。”
王夫人也没有谦虚，笑一笑算是接受了吴邵宝的夸赞，倒是张二狗自己解释了一番，没有人听也没有人搭理他，一个人在那里没有人管他，脸面有点过不去，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吴邵宝见王夫人落座，自己也大大方方的坐回了椅子上，吴醉眉也是坐在了吴邵宝旁边的椅子上，坐在父亲的旁边，总是能让她感觉到一种厚重的安全感。
张二狗也悻悻的走到一边想要坐一坐，谁成想屁股刚沾到椅子，见张妈一眼瞪了过来，又迅速将屁股抬了起来，不停的鞠躬不停的赔小心，尴尬的站在一旁。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王夫人看着自己手中茶碗，细细的品味，细细的喝着，似乎在享受着这样美好的时光。
吴邵宝没有去动桌子上的茶碗，也没有说话，嘴角微微的上扬着，好像是一尊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夫人没有说话，张妈也不敢说话，吴邵宝也不说话，吴醉眉也不说话，只是急坏了张二狗，此时，他的冷汗不断的冒出来，好像是在经历着什么异常艰难的时刻。两条腿想动一动，又不敢，一双眼睛想要看一看谁，也不敢，只顾低着头乱转。
王夫人终于放下了她手中的茶碗，看了看吴邵宝，道：“你很好！”
“夫人过奖。”
“你这么能沉住气，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吴邵宝道：“夫人高赞，在下愧不敢当。”
王夫人不想再进行这些客套话，她不是江湖中人，本性也不想说这些客套话，道：“我这次见你，也不是要和你说这些没用的话，找你来是什么意思，恐怕你也是知道的。”
吴邵宝笑笑，微微欠身道：“在下实在是不知道夫人召唤我等来是有何事？还请夫人明示。”
王夫人笑了笑，也不在意，道：“是你让张二狗将杨香菊与胡八爷勾搭的事情告知于我的，是也不是？”
“是。”
“是你要张二狗再三叮嘱我，要我不能现在就去寻杨香菊的麻烦，是也不是？”
“是。”
王夫人顿了顿，道：“你是为了什么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又是为何要张二狗再三叮嘱我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钱！”吴邵宝说道。
王夫人声音提高了一倍，声色俱厉，又说道：“为了钱，你完全可以告知我此事之后拿着钱跑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快活的过自己的日子，你为何要提醒我？”
吴邵宝顿了顿，心中已起波澜，脸上却是丝毫未惊，缓缓开口道：“夫人以为我是为什么？”他竟然用了一个问句，又将这个问题甩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冷声道：“哼，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我的安危。”
吴邵宝心中已开始着急，他没想到王夫人竟然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吴邵宝原以为自己这样做王夫人只会感激他，没想到精明的王夫人却是从中嗅到了一丝自己的目的。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兀自镇定道：“夫人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吴邵宝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次，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连语气都几乎没有改变。
“你自然是为了钱！”王夫人说道吴邵宝听了这句话，心稍微安了不少，但是随即又听见王夫人说道：“不过不是为了那区区三万两，而是我李家整个的钱财。”
“咯噔”一下，吴邵宝瞬间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心道：“难道她已看出了我们的目的？”
同时，“啊！”一声，张二狗本来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的双腿听见王夫人此话，哪里还能支撑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惊恐的看着王夫人。
吴醉眉此时也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是胸膛的起伏明显比之前要剧烈很多。
只有吴邵宝依然镇定如初，虽然被王夫人一双如火一般的眼睛盯着，心中却是一直在不停的翻转，他在想王夫人这句话究竟是何深意，最后他心中已有定论：“她是在诈我。”
想到这里，吴邵宝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依然没有改变，道：“夫人如此认为？”
王夫人冷哼一声，眼睛看向张二狗，吴邵宝的手心开始冒冷汗，但是他却也不敢去擦，只是在心中祈祷道：“张二狗，你他娘的可千万不能承认哪。”
“张二狗。”
“哎哎哎，夫人，夫人，张二狗在这··”张二狗忙不迭的答道。
“张二狗，你如实说来，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若有丝毫隐瞒，小心官家的板子。”
张二狗此时吓得尿都几乎憋不住，不住的磕头道：“夫人，我哪敢哪，我怎敢妄想期满夫人哪，就是那三万块钱都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提出来的呀，夫人明鉴，夫人，明鉴。”
王夫人看着张二狗，但是张二狗此时早已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王夫人看着的只是一个吓得颤颤巍巍的趴伏在地上的人的后背，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她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心中的疑问，的语气越来越凌厉，道：“哼，像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去了，还不从实招来？”
吴邵宝笑了笑，眼睛直直的看着王夫人，一转不转，道：“既然是这样，夫人为何不报官抓我？”
王夫人亦是盯着吴邵宝，想要看出吴邵宝的心虚与害怕，但是她失望了，那张微微笑着的脸下，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更是像幽深的大海，看不见任何东西。
王夫人收回了目光，重新抬起自己的茶杯，缓缓咄了一口，又看着吴邵宝，道：“你怎样证明你自己不是为了我李家的钱财而来？”
吴邵宝说道：“我无法证明！”
张二狗这次更是连骨头都要软了，吓软的，他真的想不到吴邵宝居然就这么淡然的说“我无法证明”，这可是救命的时刻，吴邵宝不说好好解释清楚，居然就说了这么一句没用的话，他真不知道吴邵宝心中是怎样想的，难不成真想去官家挨板子不成？
张二狗深深的知道，若是今天他们不能将此事解释清楚，那么他们今天便走不出这“李记茶楼”了。
但是张二狗却不知道，如今作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只能越解释越麻烦，还可能在不经意间露出自己本来的目的，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不解释，一切的对错都让王夫人自己去判断，就算她判断出自己是想要李府的钱财，到了官府自己几人冒死不认，官府能将自己怎样呢？
“你不怕死？”王夫人大声质问道。
吴邵宝笑了笑，道：“我怕死，但是我更怕夫人会不将那三万块钱给我。”
“你很贪财！”王夫人紧紧的捏着茶杯，眼睛看着茶杯，但是余光却在观察吴邵宝的脸色。
吴邵宝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句话也很有水平，这是在提醒和告诉王夫人，自己是很爱财，但是只取自己该得的，不该自己的绝不会想。
“你自认为是君子？”
“我不是君子，但是我取财亦有道。”
“什么道？”
“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分毫不取。”
“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那三万块钱，夫人就一定要给我。”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我若是不给呢？你能奈我何？”
吴邵宝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那笑容中夹带着的嘲笑很明显。
“你在嘲笑我？”王夫人生气的问道。
吴邵宝依然笑着，道：“不敢，不过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夫人若是不给在下那三万块承诺了的费用，我会做出一些不利于夫人的事情来。”
王夫人道：“你能做什么？”
吴邵宝语气不变，道：“若真是那样，我可能会将这个消息无偿的告诉给胡八爷。”
“你····你··你敢威胁我？”
吴醉眉此时又深深的吞了口口水，声音大得连自己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张二狗瘫软在地上，好像已经丢失了大半条命。
吴邵宝依然是笑嘻嘻的，好像人畜无害一般，但是眼中透露出的老辣和镇静却是骗不了人的，道：“在下怎敢威胁夫人，不过是夫人刚刚以不给我钱为威胁，在下才想出的一个下下策罢了。”
“你是在提醒我不给你钱乃是下下策！”
吴邵宝微笑不语，但是有时这样的不语却比说一千道一万更加的有用。
果然，王夫人低下头，她在思考，她在考虑吴邵宝的这些话，也在考虑此事该怎样选择，更在考虑吴邵宝是否真的能做自己的帮手。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吴邵宝这样的人，一句话说出来像是没用，又像是非常有用，不会明明白白的说，但是你却又能明明白白的知晓他的意思，这很可怕，让人随时都在提着自己的心，丝毫不敢放松。
若是她认为吴邵宝就是为贪图李家的钱财而来，那么自己会立刻报官将吴邵宝抓获，若是他只为了三万块而来，那自己真的可以利用下他们这样求财又有能力的人为自己办事，毕竟如今自己做什么都不方便，要调集李府的人手，定然会被察觉，自己又不像杨香菊一般的外边有胡八爷。
外边有人，这成了王夫人与杨香菊博弈的最大的差距，而如今他们博弈的焦点更是只有外边，而不是李府内。
吴邵宝的背上已经浸出冷汗，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三人的生死就在这王夫人的弹指间？但是如今的自己只有静静的等待，若是自己露出半分的不安与害怕，那自己三人恐怕真的就要交代了。
突然，王夫人哈哈笑了出来，道：“你果然不是寻常人！”
吴邵宝笑了笑，心中已然轻松了许多，道：“寻常人哪能得到夫人的亲见？”
这句话也说得很聪明，侧面承认了自己不是寻常人，又拍了王夫人的马屁，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夫人果然是很受用。
王夫人道：“你这话也不假，但是你知不知道，人有时候太聪明也是会为自己带来灾祸的？”
吴邵宝脑袋转了转，哈哈一笑，道：“我只知道有句骂人的话是‘你笨死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见有人骂人家‘你聪明死了’。”
王夫人也忍不住笑了，显然，如今的她已经接受了吴邵宝所说的话，也准备好了要将此人招募到自己的手下做事，因为吴邵宝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她很高兴，她很清楚一个聪明人一定会知道什么是自己该拿的，什么是自己不该想的，道：“希望你不会因为太聪明而害了自己！”
王夫人语气松软下来，吴醉眉才敢微微的动了下屁股，这才发觉自己的屁股竟然有些生疼，而且身上的汗几乎要将裤子湿透。
张二狗倒是怕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翻身跪伏着，一脸哈巴狗似的看着王夫人与吴邵宝，眼睛不住的来回转，好像这二人随时会给他丢来一块“肉骨头”一般。
“多谢夫人提醒！在下会时时铭记于心的。”吴邵宝谦恭的说道，这一次，他是出自真心。
这一次，他真的发现，太聪明，有时可能真的会害死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