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溯的记忆3

CHAP 53 回溯的记忆3

在无风回过头，冲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后背发凉。我害怕了。我一步步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书桌边。他就走过来，搂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地狂吻我的头发。我不敢乱动，因为我知道凭我当时已经恢复的两成内力，根本打不过他。而在此之前，我也听几个仆人私下里说过无风每天晚上察看过我入睡后，都会一个人跑到浴室，用冷水冲淋至少一个时辰的事。因此，当时趴在无风的怀里，我一想到他冷水冲淋的事，就哆嗦的更厉害了。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热。即使我看不到自己，但是仅凭感觉，我也知道我的脸当时必定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与此同时，我紧挨着他，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我连哆嗦都不敢了，我的心，跳得无与伦比的快。

他也和我一样，没有动。但是，我已明白，他整个人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他呼吸急促得就像他体内着了火。我觉得再也不能和他保持这样紧贴着的姿势，于是，就稍稍往后挪动了一下。然而，正是这一小步，牵扯出他压抑在咽喉间的一声呻吟，他压低了嗓门，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咬着嘴巴不肯和他说话。他就低下了头，往我唇边凑。我大急，攥紧拳头，就要揍他的脸，然而，他却忽然把我松开，往后退了一大步。接着，他走到小几边，端起那碗药，告诉我现在可以喝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简直不像他。

我不肯和他说话，朝他摊开手，冲他做了个“把东西拿来，我再喝药”的眼神。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因为气愤，而胸口剧烈的起伏。就在这时，他忽然回避我的视线，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声“不知道厨房里有没有木瓜”。为此，我简直要被他对我的这种不屑的态度气疯了。我狠狠地瞪他。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对“木瓜”这个词深想。

他却冲我笑了起来，问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丢了，值得这样着急。他笑得是那样亲切，仿佛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我盯着他的脸，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因为，我当时坚定地认为他在撒谎。说小像不是他拿的，打死我也不信。

他看着我，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想法，然后抿着嘴，露出了他嘴角边的那个饭窝，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喝不喝药？”他说这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但是，正因为如此，我的后背才冒了冷汗。不过，我当然没让他看出我的胆怯，反而把我原本朝他摊开的掌心又往他的眼皮下凑了凑。他怒极反笑，叫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好——”，然后就低下头，长吸了一大口药汁，放下药碗，鼓着腮帮子朝我一脸得意地走过来。

我当然明白他想要干什么，我想逃，但他却快我一步，一手扣住了我两手的手腕，把我的两手高高举在我的头顶，另一手箍住了我的腰，把我整个人逼着贴到了桌边。然而，就在他低下头，快要触碰到我嘴唇的瞬间，小谢像阵狂风似的冲开了门。而且这阵狂风不仅冲开了门栓，跳到了无风的背后，而且还用一份文书，用力地拍中了无风一边的肩头。他拍无风的那一下，力道很大，因此，受了震荡的无风只得做出最忠实的反应——“咕咚”一下吞掉了他含在嘴里的、原本预备灌给我的那口药汁。这还不是最令无风下一刻抓狂的，最令他抓狂的是，那本掉下来的文书恰好砸中了小几上的药碗，结果——药碗摔得支离破碎，药汁泼了一地。

小谢后来对这件事一再反悔，说他冲门而入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被无风挡在背后的我，还说，后来无风转过头，他才看到了我，还说，从来没有看到我的脸那样红过。

这次“喝药”事件给小谢带来了巨大的心灵创伤。因为，无风后来压根没有看他冒雨送过来的那堆急得不得了的文书，而是一整天呆在厨房里，为我熬药。而且还炖了一大锅“木瓜雪蛤”。我因为找不到寅吉的小像，不肯喝药，也不肯喝什么“木瓜雪蛤”，结果，无风就拿小谢出气，让小谢乖乖地站到院子里，一边享受“气势豪迈”的大雨，一边享受“更加气势豪迈”的钢针。用无风的原话来说，那就是，他突然来了兴致，很想在雨天检验一下他发射的钢针的准头。这句话换一种方式就是说，他要用小谢当靶子，练习练习。

至于后来是怎么练习的，练习的效果如何，我并清楚，只是在屋子里听到小谢一遍又一遍的惨叫。之后，整整两天，小谢一看到我就跑。我便故意朝他喊“小菜一碟”，然而，他却跑得更快了。

而那天“偷走”寅吉小像的真凶也在傍晚时分暴露。厨娘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只嘴里叼着一张碎纸片的大老鼠。据厨娘说，那只老鼠大得简直像一只猫。老鼠溜了，而那张碎纸片却正是寅吉小像的一小部分。不过，从厨娘手里接过这张碎纸片的时候，望着纸片上仅剩的寅吉的一只眼睛，我忽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我手指颤抖着，抓起纸片，冲到外边的走廊上，甩着胳膊，用力地把它丢进了雨里，亲眼看着它仿佛一片白色的落叶躺在了地上。我握紧双拳，愤怒地转过身，大踏步地往屋子里走。然而，总共走了三步，我就又转过身，发疯似地扑进大雨里，想要把地上那片已经湿透了的、变得像一小块烂掉的面饼似的纸片捡起来。然而，我哆嗦的手指把它抓破了。为此，我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而且似乎哭了没多久，就晕倒了。因为那天从早到晚，我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而且用无风的话来说，我心里的某些东西压抑得太久太久。

那天夜里，我发了烧，不过额头却一直感觉有些凉意。后来，小谢告诉我，说是那是因为无风坐在我的床头，一整夜都为我用棉布冷敷的缘故。并且还说，我一直到早上还在说胡话，他早上来拿那些文书的时候，还听到我在喊“寅吉”，又说，第二天一整天，无风的脸都是绿的。

后来，帮中的事务太多，文书积压下来，无风来不及处理，就把小谢留下来，让他监督我吃饭。而无风就利用这段时间，加紧处理帮务。每回吃饭的时候，小谢望着他面前的一荤一素一碗米饭，再看看我面前摆的“满汉全席”，就冲我暧昧地眨眼睛，然后说些什么“真是厚此薄彼”、“我下辈子投胎也要当个漂亮女人”之类的话来挖苦我。对此，我当然要回敬。不过，我回敬他的方式很令他吃不消。而且我这样回敬过他一次之后，他就再也不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了。简单说，我回敬他的方式就是——把无风给我做的“满汉全席”统统推给他。尤其是我最讨厌的那些用木瓜炖的汤。天知道无风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天天给我炖与木瓜有关的汤汁，什么“木瓜炖牛尾”、“木瓜炖雪蛤”、“木瓜炖鸭舌”……凡此种种。结果，我接连用这些汤汁回敬了小谢半个月后，小谢后来一走近饭桌，就捏起鼻子，脸色发白，说他只要一闻到木瓜的味儿就想吐，而且还对我发誓，说他从此与木瓜势不两立。

不过，说归说，在我的威逼之下，他照样乖乖就范。我威逼他的方式很简单，只和他说了“小菜一碟”四个字。这种威逼的方式发展到后来，只要我的嘴型摆出一个“小”字，他就冲我拱手作揖，让我对他大发慈悲。

于是，一个月下来，我就和小谢形成了这样的默契：一到饭点，我就和他互换位置。我跑到他的座位上，笑眯眯地吃一荤一素一碗米饭，而他则愁眉苦脸地坐到我的位置上，忿忿地噙着泪花埋头苦吃。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我和无风最后吵翻的前一天。

那天出奇的闷热。晚饭后，我就扯着小谢让他陪着我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小谢却神色怪异地推说他身体不舒服，不想活动。我问他怎么了，他就揉起了胸口，说，这段时间，他总觉得他的胸有些不对劲。我就追问他，哪里不对劲。他就红了脸，仿佛很害羞地看了我几眼，几次欲言又止。

恰在这时，无风突然走过来，快步走到小谢身旁，一把扯开了他的领口，凑着头往他领子里边瞧了瞧。瞧完，无风用又古怪又气愤的眼神盯了我的胸部一眼，就甩袖回屋。

于是，我和小谢感到十分困惑。小谢问我无风为什么生气。我冲他摇摇头，耸耸肩。小谢就生了气，说我和无风合起来骗他，还说我看不起他。我便转了下眼珠，说，为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必须检验一下他的胸部，看看他的胸部到底有什么古怪。他不肯，我便拍拍手，打了个呵欠，说好困，该休息了。他就急了，结结巴巴地说只能给我看一下。我就故意开玩笑，说，我看过以后，一定会对他负责。他的脸就更红，嗅着鼻子，几乎快哭了。我连忙安慰，说，我只是拿他当小孩子，他被我看一眼绝对不会吃亏的。结果，他的眼泪就这样流下来了，并且同一时间抓住我的手，在他的胸前按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摸到他微微肿起的胸部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无风临走看我的那个眼神的用意，更明白了那些汤汁里木瓜始终占据主角的真正原因。为此，好长时间，我只觉得我的脸颊烫得仿佛已不属于我自己。

小谢几次催促着问我，我一句话也不肯说。

结果，小谢不干了，骂我不讲信用，说我欺负他，还突然伸出左手抓向我的胸，威胁说，我若是不肯告诉他真相，那我就必须让他摸回来。我气得耳根都热了，正在无奈，无风那边的窗子打开，无风抓着笔坐在桌前，朝小谢招了招手，让小谢俯首过去。接着，无风凑在小谢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之后，小谢愣了好一会儿。然而，一头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头牛。之后，小谢忽然盯着我的胸部看了半晌，末了，来了一句，“可是，我并不觉得小啊。”说完，他左边的鼻孔就流了鼻血。说实在话，这种不对称的图案当时就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我的这种别扭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下一刻，无风就又朝这头牛招了招手，给了他右鼻孔一拳。那晚，后来的那幅对称图案，终于让我满意。

到现在，我一想到那日小谢拖着两条鼻血的模样，就想笑。呵，真是一段奇怪的回忆。摇着头，我端起桌上一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但是，还没等到我放下茶杯，就听到楼下医馆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是激烈的吵嚷声，乱哄哄的，仿佛闹得炸开了窝。怎么回事？我站起身，走到茶楼朝向医馆的二楼的栏杆旁，两手抓着栏杆，往医馆那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