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浓浓的婆媳情

确实，这是尚家的一场丧事上发生的一幕情景，原来，就在孩子们迎来暑假没几天，尚奶奶不幸去世了，享年八十五岁。

尚奶奶在临去世前不久将近半年的时间里，除了整日感觉手脚冰凉，睡眠状态不佳之外，其余并无大碍。据她自己对儿子和儿媳妇反映，她的这种病症发生的时间大概是在自己亲眼看到了那条断头蛇之后，不久便突发了这种情况。她一直状态不佳，而且在夜间做梦的时候总是梦见两只三角瞳和小兵子英语书上画的那只人眼，这些眼睛总是在自己的面前交相辉映，闪闪烁烁，若隐若现，似在挑衅，也似在述说···。

在临终前最后三个月之内，她突然食欲减退，躺在炕上不能动了，以至于严重到了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程度。

“我只是无意间看到了一头断头蛇而已，又没有亲自扼杀它，我就不信邪了，就这么一丁点小事，总不至于把命都给折腾没了，我就不信我镇不住它···。”尽管已经达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但尚奶奶也绝不会相信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死去。她安慰着惊慌失措的儿子、儿媳妇和三个孩子们，虽然已经病成了那样，可说起话来还是竭力的保持着笑容。

她也惧怕死亡，每个人都惧怕，她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的活下去，每个人都是那么喜欢活着。所以，她越是惧怕，就越是要安慰家人，其实这同时也是宽慰自己的那颗已经趋向忐忑不安的心灵···。

尚奶奶是忐忑的，也是知足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她人生最后的这段不堪的岁月之中，无论是儿子尚元林还是儿媳妇任茹，在生活上已经达到不能自理的尚奶奶的身上，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满腔满腹的浓浓的爱意。

为了中午的时候也能让老人家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以往一贯在中午带饭盒的尚元林和任茹夫妇都是轮着班的从大老远的工作单位里回到自己的家中，他们亲自给尚奶奶做一口热乎的饭菜后，再把老人的浑身上下收拾干净，喂饱穿暖，服饰她干干净净的躺好之后，他们才接着回到单位里继续上班，“班不能耽误，老人也要照顾好”，这就是这对夫妇在平日里闲聊的时候总爱唠叨的一句话。

尽管儿子、儿媳妇是那样的孝敬着自己，深爱着自己，给自己端饭喂药，洗衣倒尿，但尚奶奶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在她整个人生最后的二十几天里面，突然有一天，尚奶奶发了高烧，见此，任茹决定请一个全天假，上午的时候，她见尚奶奶实在烧的厉害，便骑着车子跑到卫生所请医生前来帮忙，大约在二十多分钟过后，任茹带着一名中年女性医生回来了，她刚一走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臭乎乎的味道，一段时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准是婆婆拉在炕上了，她心下说道。

可当她一脚踏进大屋子向炕头上一看，她顿时傻了眼，她发现炕头附近无论是尚奶奶的被子褥子上、四周的墙壁上，甚至是地上，还有临近的窗台上，窗玻璃上，到处都是黄呼呼的一片，而尚奶奶此刻正窝在自己的被子里面，仍然在无止无休的到处撇着她的粪便，见任茹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她还小孩子似的对任茹打趣道：“你快看，好玩意，好玩意。”

她无疑说的“好玩意”就是指那些黄呼呼的大便···。

“可怜的老人看来是被烧糊涂了。”任茹明悟过来之后，不但没有发生恶心、厌烦、无奈等本能的负面反应，相反，她却在第一时间镇定下来，她先是把提着药箱的医生安置在尚兵的小连间里，紧接着就去大屋子里给尚奶奶收拾大便去了···。

她端来了水盆，拿来了抹布和拖布，先是清除了四围的赃物，又掀开了尚奶奶的被窝，尽管里面已经是臭气熏天，但任茹的表情始终是微笑着，动作轻缓而又利落，收拾的耐心而又细致，经过一番洗洗涮涮，她很快就把满屋子的臭味驱除了，把四围的环境收拾的干干净净，最后又为尚奶奶擦净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被褥，最终把老人家安顿好之后，任茹已经被累的汗流浃背了···。

女医生被收拾妥当的任茹再次请到大屋子之后，她边为尚奶奶检查身体边对任茹赞叹道：“难怪咱这东倩的人都夸大嫂你是个出了名的好儿媳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呀！”

“谁都有老的时候，都有糊涂的时候，这点小事呀，不值一提。况且这么多年以来，我和我婆婆都把对方当亲妈和亲姑娘处，我们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用不着的闲事···。”任茹用手不断的擦抹着鬓角上冒出的汗珠，淡然的一笑。

“这老太太真是太有福气了，”女医生不由自主的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位长相清瘦的好儿媳妇，再看看炕上躺着的这位老人家，不由在心里暗自的感叹着。

撩开尚奶奶的背心，女医生用听诊器给她仔细的听了一番，又为老人家量了体温，最后又为老人号脉，这一系列望闻问切的诊断手法全部都应用完毕之后，令医生倍感吃惊的是，老人家竟然没有什么明确的凸显病症存在身上，她最终为尚奶奶打了一阵退烧针，最后在临走之前建议任茹道：“你还是带着老人去大医院看看吧。我身为医生的，实在是没有检查出老人家究竟得了什么毛病。”

“妈，咱们去医院吧。”女医生走后，任茹摸着尚奶奶的手臂，用央求的口吻说道。

“我根本就没病，上医院干啥呀？我不去。”尚奶奶此刻执拗的像个孩子，她不断的摇着脑袋，对任茹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小茹呀，咱们呀哪也别折腾了，就让妈消消停停的死在这炕头上算了···。”

“妈，您千万别瞎说，别老说死呀死的，您自己不是也曾经说过吗，您是不会轻而易举的死去的，您还让我们别害怕呢，更何况您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善事，积了一辈子的德，您待我就像待亲闺女似的，对待孩子们，就更是没的说了，甚至，甚至您对待咱们邻居和街坊的孩子们都是那么的好···。”任茹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但她仍然竭力的保持着微笑，用最温暖最贴心的话语轻柔的宽慰着老人的心。

“唉，我之所以别让你们害怕呀，那也是给自己壮胆呢。”尚奶奶苦叹着摇头道：“小茹，不瞒你说呀，这几天啊，我自己都给自己算过了，大概再过个十来天，员林他爸呀就会来接我了···。”

“妈···。”

任茹听罢，面对着这位已经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且为自己带大了三个孩子的老人家，她突然心里一酸，泪水汪澜···。

“妈您别说了，快躺下休息吧···。”任茹的声音哽咽了，她本是一位瘦弱的体表下潜藏着一颗异常刚毅心灵的女性，甚至有的时候处理起事情来远比男人还要刚强和果断，她九岁失去了父亲，二十二岁没了母亲，身为家里的老大，她几乎承担起生活的全部重担，苦难的生活早已经给她锤炼和折磨成一个纯正的性情中人，她是轻易的不会落泪的，可是今天，在独自面对尚奶奶的时候，她是真的落了眼泪···。

“小茹啊，我死之后，不担心别的，唯一让我提心的就是怕将来小兵子他气你···。”尚奶奶也流下了眼泪，她在任茹的服侍下躺了下来，但嘴中却仍然道着自己的忧愁。

“不会的，妈，小兵子他不敢···。”

任茹重新坐在了婆婆的身旁，娘俩的手合握在一起，任茹旋即又劝道：“妈，您别想的太多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刚刚揩干的泪水止不住又流淌下来···。

“别哭，孩子。”尚奶奶见状，不觉暗哑的劝道：“人总是要死的，我死之后，让我躺在棺材里吧，那样舒服一些。”

“呜呜呜···。”

任茹的眼泪更加凶猛了起来，一想到一口冰冷的棺材就要给面前的老人家生生的带到一个无边的黑暗世界里面，她不觉既难过又无助，直到哭的自己的脑袋感到热乎乎的，后脑勺麻麻的，她方才停止了哭泣···。

就这样，在尚奶奶一生中的最后八天里，卧床不起已经长达三个多月的老人家突然不再进食了，只是每天能饮一点点水，最终的一天里的最终的一刻，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体，遵照老人家自己的心愿，她在自己的热炕头上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永远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