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落井下石(二)

细雪落满了小月城，天色欲晚，街畔小商小贩，车行粼粼，有两国边界和蛮夷通商，这座边城看起来有些异样的繁华。

“六哥，依以前打仗的规矩，攻下了一座城，要一些金银珠宝，美人锦缎，宝马粮食也就算了。这一次怎么久还不动手，实在不似六哥的脾性啊。”

歌台上笙歌婉转，美人腰肢轻软，如舞风回雪。

楚流璟慵懒地坐在坐榻上，有歌姬娇媚地走过，他唇角一勾，将美人勾入怀里，在她耳畔低声说着什么，美人掩口轻笑，娇弱无骨地躺倒在他怀里，娇嗔嬉笑，风情万种。

“六哥……”楚柏成一脸疑惑地看着楚流璟，可是忖度起来。自从上次那东陵的小将军受伤，楚流璟先是失魂落魄一整天，闭门不见任何人后，再见他，已经是性情大变。

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受了刺激，烧坏了脑子?

“得一些不痛不痒的好处算什么。”楚流璟低头吻了怀里的美人，歌姬也迎合地贴上来，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有人非要留下来，那就夺去她最珍爱的东西，夺去她尽力守护的东西。明争岂不是比无休无止的暗夺有趣多了。”

“六哥……说的在理。”啧啧，这样邪肆的西楚太子，还真是比平常直接多了。楚柏成垂首，“无论六哥如何大算，柏成也追随六哥，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么……楚流璟倏地站起来，摆了摆手，满室寂静。他长发未束，只懒懒地披在身侧，紫衣迤逦，衣袍的一角被风吹乱，却更显得邪肆俊美无俦。

歌声乐声哽咽，只有细雪中来去的清风，打在方才歌台的繁华上。

“公子，有一个女子求见。”

“哦?有贵客。”楚流璟将怀里的女子一送，歌姬抛了个极不情愿的眼神，哀怨地走了。

“姜奴，把我的客人请进来。”

楚柏成颇有兴致地看向门外，片刻后，一个女子的身影便落入众人的眼帘。

听声楼的歌姬原都是楚流璟收留的女人，更有一两个才色出众的才以为得到楚流璟的宠幸，这时候突然传出有女人来见楚流璟，便都暗暗想着打量一番这女子的模样，但那一道黑影出现在帘外的时候，众人都有些发怔。

那女人全身裹着黑色的大衣和斗篷，隐约可见身形窈窕妩媚，但……

楚柏成不解地打量了楚流璟一眼，西楚太子至少不好人妻。

“听说太子找我。”帘外的女人不顾四周各色目光，一只白如皓玉的手掀开帘子，稳稳入座，仿佛对西楚太子的身份没有半分畏惧和在意。

女子掀开斗篷来，举止温柔，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冰凉冰凉的，却眉眼深邃，摄人心魄。

楚柏成愣了一愣，这个女人看起来奇怪，却……太美。

“夫人不是东陵人。”楚流璟斟了一盏茶，但女人一动也不动。

“我以为西楚太子邀我来，是有要事相谈。”女人满脸不悦。

楚流璟并不窝火，“夫人可知，你家少主都放肆到小月城来了，你们怎么也不管管?”

女人沉默了一瞬，回忆着什么，忽而笑了起来。

南宫世家的少主?怪不得每每遇到那个人，总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太子说笑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幽冥岛的人?”

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楚流璟思索了片刻，这个结果似乎也在他预料之中。

“不是就最好。”楚流璟说着一挥手，黑衣女子淡淡地随着看了一眼，就有人捧来了一个锦盒，呈递在两人之间。

“夫人不打开看看?”

女子嗤笑，面不改色，“他人财物不取。依夫君所说，西楚人的财物——若非在战场上，我也不取。”

楚流璟捕捉到她在说“夫君”两个字时，眼底难得闪过了一丝温柔。

“不过是我家公子给夫人的见面礼。”旁边的小厮应和着把锦盒打开，谄笑道，“公子敬佩夫人精通药理……”

“这事不谈也罢！”光线几分幽暗，她忽然身影一闪，转瞬间手已经掐住小厮的脖子。

楚柏成吸了一口凉气。女子面上没什么表情，身形却宛如鬼魅幽灵。虚幻却又是真实的。好快的身法！刚才她出手的一瞬间，在场的人似乎都有一片刻的昏迷，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片刻的意识空白，便使得女子先人一步。

楚流璟身边的人即使功力再不济，也是几十个人里挑出来的死侍，前些天辛奴才死于南宫离手下，今天……

楚流璟默不作声地给楚柏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擅做主张。

“啪”地一声，锦盒猝不及防地在两人之间破开，众歌姬的轻呼声中，美玉珠宝落了满地。女子盯着楚流璟，并不为所动。

“太子想用金钱收买我?”

楚流璟面上掠过一丝讶异，仍旧面不改色：“夫人好身法。”

再一招手，黑衣女子看着木盒被呈送来，有些不耐烦。

楚流璟闲闲一笑。

“在城西时晚辈目睹夫人药理之术，很是欣赏。夫人不为珠玉折腰，晚辈钦佩。那么——幽冥岛的药呢?”

女子身形一滞，目光中闪烁着的情绪，极为复杂。慢慢地，她的手伸向杯盏，突然眉目一皱，在半空中停住。

“原来这座听声楼里，藏的都是西楚的人。”

“这地方不仅有西楚人，还有南枫人和胡人。”

女子又沉默，突然抬眸笑了起来，“今天正午才有一个丫头说我端庄贤淑，我不能沽名钓誉。至于幽冥岛的药——”女子目光和他对视，一刹那，身影已经离座退出几步之外。

“那丫头倔得很，幽冥岛的药就留给太子疗心伤吧。”

楚流璟握住杯盏的手松开，面色微变。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直到女子的身影退出听声楼，楼里人恍如抽离神思。

“六哥，那个女人什么来历?”

“小月城郡守夫人。”楚流璟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