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宴会
“你们先去我的房子休息一下吧，按照习俗，今天晚上我们会为来自远方的朋友接风洗尘，举办一场宴会。”江岚虽然笑着，但三人都注意到她的笑容中有隐藏不住的疲惫，“总之你们先住下，什么时候走再看情况。”她看了海燕一眼，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赶你们走的。”
不得不说，这种笑容很美，让三个人都有了不同程度上的心理负担。
这三个人精一样的家伙利用了江岚对他们的同情，将自身摆在一个莫须有的弱者地位，由此把这个女孩推进压力之中。从刚才杨易的话来推断，流川村最近的日子也是挺不好过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让他们收留自己，可能会造成村民之间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夜鹰也是别无他发了，琉璃宫的现世机会难得，他必须要想方设法从这次的旅行中发现点儿什么。现在已经掌握的情报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加明确的信息，这样才能有机会看破所谓恶魔族的真正面目。
他的预感告诉他，这个愿望可能马上就会实现了。
江岚的屋子和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座用冰柱撑起来的草房子。夜鹰甚至觉得流川村的人都生的一幅好皮囊，在这种堪比爱斯基摩人的建筑下居然还能如常生存，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至少他们三个外人走进这栋草房子，都齐齐打了个冷战。虽然他们并没有在生理上感受到冷，但已经开始下坠的夕阳把血红色的光线透过来，从冰柱子里穿过，给人一种世纪末的荒凉之感。
他们不知所措地坐下，品味着属于各自不同的绝望。
“你们先坐一会儿，暖暖身子，我去给你们准备宴会。”江岚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客人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在这种环境中感受到温暖，说完这句，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她得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说服村民们举办接风宴，这在以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自从妖仙子来过一次后，全都变味儿了，早知道如此，或许那一次真的就不应该帮她。江岚不自觉地埋怨起来，一边加快了步伐。
……
三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却不说一句话，气氛一下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迷之中。夜鹰被周围的冰柱照的有点儿心慌，这些晶莹剔透的东西呈骨架状将这件房子撑起来，几根稀疏的草好像是破烂不堪的溃烂皮肤，依附在这纯洁的骨架中。这里的冰有一种莫名的刚强和柔弱，它们既像玻璃般脆弱，又像钢铁般坚硬，是这片暗红色天空下的一个奇迹。
夜鹰低下头，不敢让冰柱印出自己的脸。这一连串的柱子就横插在周围，形成一个圆圈，活像是个水晶做的鸟笼。
“首先，我们先确定一点。”罗烨此时也被诡异的气氛所撼动，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主动选择了向夜鹰两人示好，以求暂时组成一个团队，“现在应该是在驱魔战争的某个时间点，由于这座山谷和外界是隔绝开的，我们无法判定具体的年份。即便等我们从琉璃宫全身而退，想要通过史料来验证这段历史，也无从查起。”
“而刚才江岚提到了一个大事件或许可以作为我们出去后查阅史料的关键提示。”夜鹰一边上下打量着旁边的冰柱，一边小声说道，“至少在现在，有妖气刚刚建立。”
“那她说的妖仙子是不是就是……”海燕惊愕地看着两人，而夜鹰和罗烨都是一幅凝重的神情，她也就顺理成章地读出了他们的回答，“天哪……”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倒不是真的会叫出声来，这是眼下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让她不禁有种没来由的紧张。海燕也不知道这种情感究竟是从哪个创口喷薄出来的，只能任其在夕阳的血色中渐渐发酵，越染越红。
“没错，妖仙子就是大妖神帝，有妖气的创立者，理所当然是第一任掌门。”夜鹰吞了口口水，接道，“照这个发展趋势来看，我们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这位后来的大佬了。”
“这里真的是幻境吗？”海燕还是头一次显得这么急躁，她抓了抓自己海蓝色的头发，这些本该细腻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苍白，和周围冷色调的冰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映衬，“如果是的话……细节呈现的未免也太清楚了。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们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她用力地甩甩脑袋，想把江岚胸前飘荡着的五色幡布从脑海里赶走，“不会吧，难不成这里是真正的三千年前吗？”
“从目前的情况看，不排除这个可能。”夜鹰总觉得那几串挂下来的冰柱闪着凛凛寒光，他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来源于何处——水幕投影。
冰也是水的一种形态，至少从技术上来说，这些冰完全可以充当他人的耳目。而自己一行人从进村子的一瞬间开始，其实就可能被无所不在的眼睛给包围了。村民们隐藏在每家每户的草房子里，透过冰柱，监视着他们想要监视的人，同时他们自己的活动也处在被监视的眼睛里。
夜鹰打了个冷战，这种反乌托邦的设定让他心寒。他转过头去，自己的身影在冰柱中被拉长，头大脚轻，像一个畸形的怪物。冰柱默默地看着他，忠诚地遵循着光的反射定理，将夜鹰的样子倒映在自己的躯壳之中。
光是它的灵魂。至于是否会被用作他人的工具……冰也只有缄默其口，无言以对。
……
“水幕监控……这是一种十分先进的技术，至少目前，我还没有收到娑婆世界上任何同它有关的使用报告。基本可以排除外来人的可能性了。”
摘星子的话语突然在他脑中响起，在这个神经紧绷的时刻，夜鹰突然记起来这句别有所指的话。先前，夜鹰曾借此怀疑过他是否有再全世界布下监视的眼线，但现在夜鹰却又从这句话中榨出一些能利用的信息——“十分先进”。在三千年后，水幕投影都算是新技术，那么三千年前的人怎么可能掌握它呢？这有违历史的发展规律！
虽然从逻辑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夜鹰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讲话的声音都轻了很多，“如果这里真的是实实在在的空间，而非幻想的话，我们一定可以从这里拿走些什么东西的。毕竟在幻想中不可能有实体存在，等我们从琉璃宫出去后，看看拿出来的东西有没有消失，就可以知道这儿是幻境还是真实了。”
“原来如此……乌鸦哥哥好聪明。”海燕松了口气，但眼神中依旧有着一些不便言说的疲惫和困惑。她可没有夜鹰这样的思维能力，穿越时间对于她来说是件完全不能想象的事情，让她着实心力交瘁。
“哼，算你明白。”罗烨毕竟活久了，眼前的场景并没有把她给吓住，“但是小子，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没有考虑到。”
……三个人同时又沉默了一阵，这次，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这里真的是三千年前的世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机会能做一些不起眼的小事，然后通过蝴蝶效应放大，改变历史呢？夜鹰对于时空这类东西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他之前也从未涉及过这方面的书籍，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点儿印象是哪里来的。但现在，它就是发生了。
明亮的冰柱，翠绿色的大草地，诡异的山谷，还有这座充满了疑点的村庄。这一切都来自三千年前，漫长时光将历史浸透开，变成了三维的立体图像。
而他们所知的“未来”，究竟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行动而被改变呢？夜鹰没有爱因斯坦的脑子，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恢弘的晚霞照射下，任何反光的东西都显得如同水晶一般剔透。当光灵动地从冰柱里穿过时，留下一连串七彩的剪影，将这座世外桃源点缀得好似一个神话。既然是神话，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黑暗，都应该是美好的吧？黑白分明，善与恶的阵营有如白墙上的黑芝麻点一般清清楚楚，永远都不会有灰色的夹带。
杨易窝在一堵土墙下，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一块碎冰，那是他暗地里布下的眼线。这个少年为了自己的村庄，真的是鞠躬尽瘁、心力交瘁啊。可惜的是，夜鹰他们的对话，他大部分都听不懂，只能凭着几个关键词瞎猜一气，“三千年前是什么意思……”杨易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突然听到村子中心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料想是宴会已经开始了。“切，真的要给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办什么宴会么？”杨易恨恨地把冰块往地上一摔，怒喝道，“浪费时间，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吃力不讨好！”
他气鼓鼓地抱着膀子走了几圈，最后还是径直走向村子中央的广场去了。
……
江岚的行动效率出乎意料地高，不过是在黄昏时分，宴会就已经大致安排好了。倒不如说村民们根本无所谓是为什么要举办这次宴会，他们正好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宴会的提案一出来就受到了极大的拥护。尽管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并不需要干什么农活，个个膘肥体壮的，但却对享受生活格外热衷。
冰牛能代替他们犁地，但种地的活儿还得村民们自己干。由于这座村子掌握了简单的蒸汽技术，他们的负担已经比真正的农户要轻很多了，但却依旧是叫苦连天。
“他们只知道享乐……还好新的机械没能如愿造出来，要是连种地都不种了，那我们村子里的人算什么？被冰圈养起来的猪狗吗？”杨易和江岚并排走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他“掏心窝子的话”，全然不顾江岚并未给他什么好脸色，只顾自己往下说，“我说村长啊，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最近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可不能再沉浸在享乐中。危险随时都会来的，如果继续像这样开发新机器，大家很快就连地也不种了。到时候连跑都跑不动……”
江岚径直朝夜鹰他们走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确实在宴会的时候说这些挺没意思的。看着两人郎才女貌地朝自己走过来，夜鹰的大脑好像被一道迅捷的闪电“咻——”地一下击穿，突如其来的灵感让他明白此地的真正诡异之处。
他四下转了转，没有发现一个中年人，沉浸在节日气氛里的清一色都是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