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苍风堡清雪出山 雪域里二老论道

西北之地，大漠和天山的交界地，巍峨和苍茫的分界线，有城堡，曰苍风堡。

苍风堡外，一队队黑甲铁骑交叉穿行，雄鹰在天空飞翔，连环铁马进进出出，显示出无上的威严，向整个西北宣示着他主人的身份。

一只麻雀想要落在屋檐上，被弓弩射死了；一只老鼠想要在墙角打洞，被毒蛇咬死了；大约十公里外，一只山羊停驻了脚步，转身离开。

只有雄鹰有资格在它的天空飞翔，只有毒蛇有资格在这里筑穴，只有猎豹可以在这里奔跑，只有最烈性的马匹才可以进入城堡。

这就是真实的苍风堡，青黑二色的砖瓦，前面是黄色的沙漠，背后是白色的天山，苍茫，荒芜，威严......

城堡内，有一百零八高塔，黑色的高塔高达数十米，就像是一把把插向天空的利剑，一百零八，代表了周天之数，代表了苍风堡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位至强者，代表了苍风堡在江湖的名声。

中央城堡里，身穿蓝色裙装的美妇慵懒地依在椅子上，一个唇红齿白约十二岁的少年跪在地上，双手托着果盘，一个弱不禁风的青年颤颤巍巍地剥葡萄，然后送进美妇的嘴中。

两个娇小可人的少女在美妇的脚边，就像两个可人的小狗跪在地上服侍美妇，所谓的服侍就是用自己的口水给美妇洗脚，洗那一双比新剥的荔枝更白嫩的小脚。

大厅里，有一只铁笼，铁笼里一个约七八岁的少年正面对着一只猎豹搏斗，围绕大厅站立着十二位铁甲骑士，一手持丈八长矛，一手持一面好似城墙的盾牌，黑甲中不时闪过一丝血光，这是以杀入道的先天高手才有的症状。

除了血衣营以外，江中鱼见过的唯一有这种症状的就是九凤，此刻，这样的先天高手有十二人！十二个几乎是同阶无敌的杀道先天高手！除了血衣卫这种变态杀手，除了玉玲珑这种剑道天才，除了萧紫皇这种命运之眼，这样的十二个人几乎就是同阶无敌的，哪怕是江中鱼和姬瑶，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奇遇，他们在先天境界同样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黑色的长矛是因为长久的杀戮，沾染了太多的鲜血而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铁甲，铁笼里红色的鲜血和美妇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行成鲜明的对比，冷酷和柔情交织，更加衬托出女子的柔美，男子的冷酷。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了美妇的脚上，美妇好像一只小猫慵懒地伸了一下懒腰，一个阴翳如蛇的老人低腰进入。

见到老人的到来，美妇立刻坐直了身子，少女和少年匆匆退下，美妇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期待一丝柔情问道:“阴官家，老爷子出关了吗？”

被称为阴官家的老人没有抬头，他的话语好似一盆冷水浇灭了美妇的希望。

“老爷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大约至少一个月时间可成。”

“哦，是吗，那替我恭喜老爷了。”女子从刚才的兴奋又变得如小猫一般懒洋洋躺在了座椅上，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充满了失望。

阴官家传达完话便退了出去，美妇修长的手指夹起一个葡萄，呆呆的出神，就像是一尊雕塑。

一个时辰过去了，女子动了，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疯狂的撕扯着椅子上的薄布，嘴里不停的咒骂......

“胆小鬼，胆小鬼，窝囊废物，三年，三年又三年，废物废物，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废物废物废物！”

弄得累了，女子又依在了椅子上，对黑暗里的人影道:“今晚把七号洗干净了送到我的房间。”

“遵命，夫人。”

夫人？女子自嘲了一声，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拿出一面镜子，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女子带着几分自恋抚摸着自己完美无瑕的脸蛋，除了挽了一个妇人的发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她都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女，怎么都看不出她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盯着自己白嫩的过分的手指发呆了一会儿，她竟然被自己的美丽迷住了，下意识里把自己的手指放到了嘴里，就像是个孩子在吃糖果，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就像是犯错误的孩子，美妇警惕地向四周打量，结果很失望的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穿好皮衣返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中央一张足够睡大象的暖床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家具，红色的被子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男人已经被拖得精光，双眼中闪烁着小白鼠遇到天敌时才有的恐怖。

很诡异，身材高大的男子表情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外貌像十五六岁小姑娘的美妇则像是一个专门劫色的老流氓。

美妇就像是母豹子冲到了床上，那一张精致的牡丹棉被撕成粉碎，露出里面瑟瑟发抖的男子，带着女皇特有的占有欲望，美妇就要享受自己的猎物时，突然间，心口一痛，一股莫名的悲意自心底升起。

这股悲意来的很是突然，最开始美妇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当她明白了痛苦的来源后，就像一只疯魔的母兽一般疯狂的撕碎了骑在身下的男人，冲出房间，冲出城堡，蓝色的裙装化为羽翼，向东南的方向飞去。

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男女出现，他们对于床上这男子的遭遇似乎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拿着水盆清洗地面，搜集散落的尸体碎片，最后又换上了一张新的棉被。

人离开了，房间显得越发的阴冷了。

......

苍风堡某密室，黑暗的密室里面，两道红色的光芒好像两只灯笼照亮了密室，红色的光芒照亮的地方，有一个阴翳的老人，正是阴官家，阴官家把美妇的话转告给了红光的主人。

于是，红光灭了，因为红光的主人闭上了眼睛。

阴官家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一个时辰以后，红光亮了。

“可以动手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阴官家最开始有些犹豫，那光芒的主人继续重复了一句，于是管家离开了。

红光照亮了天花板，因为红光的主人抬头了，密室里的天花板是黑色的，没有返回的光芒，那漆黑的天花板好像是无垠的虚空吸收了红芒。

“两百年棋局，二十年谋划，呵呵呵，不管是蜀中还是秦家，你们想要我苍风堡就要准备够足够的棺材吧！冷清雪啊冷清雪，你若是当年那个撒娇乖巧的雪儿，我何苦这样防着你？可惜你已经成为了蜀中的工具，不要怪我心狠，你们这些老怪物大概已经忘记了，我现在还不是你们规矩里面的人，在我加入你们之前，就让我搅浑了这盘棋吧，废了你蜀中的全部人手，你们如何控制西北？杀了秦家的风云，你玄京的势力和秦家如何翻身？既然你们都盯上了我苍风堡，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红光的主人如疯魔的太古凶兽疯狂大吼。

......

苍风堡后山有万丈悬崖，悬崖下面有一幽潭，幽潭里有一青年和尚，这和尚和独孤信有七成相似，只是他除了天神一般的脸庞之外，拥有的不是秽乱不堪的表情，而是好似净土佛祖一般的慈祥。

和尚的双脚泡在了幽潭里，他膝盖以下已经被水里的鱼啃食的只剩下了骨头，肚子里被山鹰啃食一空。

裸露的骨头闪烁着七彩琉璃一般的光芒，被掏空的肚子里流淌着金色的血液，鱼儿吃了金色的血液越发的凶残，鹰儿吃了他的血肉，越发的强壮。

池子里的每七天一次退潮，这时他的小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雄鹰每一天会归巢，他的肚子里会再次重生出五脏。

即便遭受这样的酷刑，和尚的表情依旧是慈祥的。

直到冷清雪离开苍风堡的一刻，青年和尚露出一丝叹息，一丝沧桑感自其身上散发出来，在这种沧桑感侵袭下，那捆绑住他的锁脸被腐蚀断裂，水里的鱼儿翻白死亡。

青年和尚没有获得自由的欣喜，他跪在水中流下了泪水，他在为那些死去的鱼儿哭泣？哭得够了，青年和尚对苍风堡的方向双手合十行礼道:“独孤居士，四十年囚禁，还了当年恶果，从此你我再无因果。”

半个时辰以后，和尚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距离四十年还有三个时辰。”

青年和尚看向冷清雪去的方向，似乎想要追上去，然而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盘膝而坐，口诵金刚经，希望借此化解心中的关心。

......

铁碎城，当玲珑和萧紫皇安全走出营帐的一刻，至少十二道先天气机肆无忌惮的向两人的方向而来，这些先天气机里面带有警惕和怀疑，怀疑为什么他们能够安全回来，他们的主子为什么没出来？

萧紫皇有些不喜欢，她刚刚散去了收敛的气息，好不容易可以将自己的绝世美丽肆无忌惮的暴露在阳光下，收到的不是男人迷恋的目光和女人羡慕的目光，而是十二个如毒蛇一般冷酷的先天意志，她高兴才怪！

就要给予这些无礼之人一个教训，一声枪响打破了黑夜的寂静，随后雨点般的枪声在萧紫皇身边响起，伴随着枪声里是一朵朵盛开在心头和太阳穴的血花。

枪声的尽头，最明显的位置站立着好似公鸡一般的曼玉，手拿玉簪的曼玉带着一丝挑衅和玩味打量着萧紫皇，身边四个姐妹各持两把转轮手枪，强响人倒。

在子弹的雨水中，曼玉纵身而起，几个先天高手来不及施展瞬移已经被曼玉的簪子插中了太阳穴。

于是乎，弹雨中，除了血花又多了一只火凤凰，曼玉的身影矫健迅猛中又带有几分灵动飘逸，就像是舞蹈。

弹雨停了，人倒了，曼玉的身影也稳稳的落在了萧紫皇身边。

“前锋营副官曼玉见过紫帅，曼玉不经紫帅军令擅自调动神机营，请紫帅责罚。”

萧紫皇聪明过人，曼玉傲气逼人。

萧紫皇哪里不明白，曼玉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呢！不满于玉玲珑做前锋营主帅，不满于自己做主帅！本来是天山女王，现在却成为前锋营副帅，她怎会高兴？

奈何萧紫皇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儿，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道:“打扫战场，接收铁碎城，一个时辰以后到中军帐受罚。”

“是，紫帅！”

曼玉依旧不卑不亢，起身，转身。

“神机营打扫战场，前锋营一营，三营听令，即刻起接收铁碎城，五行营继续推进队伍，于城外驻军不得扰民，火头营随一营进城，征收粮草......”

萧紫皇听着曼玉安排调度，井井有条，她做得甚至比自己依靠命运之眼做的安排还要好，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不在乎小鱼儿有多少女人，但是如果那些女人都像是曼玉这样有才华的人，她心中也不免有些嫉妒了。

玉玲珑一直心神不宁，还无法忘怀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无法彻底的原谅自己，以至于现场实力最高的她竟然没有发觉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紫皇的那一声叹息亦是为了玉玲珑，更是为了自己。

......

天山不知所高处，不知所深处，有清泉山涧流，山涧有人，一个是曾经在鲁州对金鸡道人的黑袍老人，一个是曾经阻止白素杀金鸡道人的刘伯温。

一黑一灰，一胖一瘦。

刘伯温面带笑容，但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怎么看怎么心虚。

黑袍老人气势逼人，冷峻如刀。

“前辈所来何事？”说话的是刘伯温，态度温和如玉，或者说和蔼可亲人畜无害。

“你现在做什么事情，我就阻止你做什么事情。”黑袍老人回答的冷冰冰，根本不会被刘伯温的话语所影响。

“晚辈在这里喝茶，前辈也要阻止吗？”

“那正好，赶了几百公里路，口渴了，陪你一起喝茶。”黑袍老人针锋相对。

“前......”刘伯温这次已经带有几分怒意。

但是黑袍老人身上肆无忌惮的气势如风穴一般散溢，这股气势逼得刘伯温压制了自己的话，黑袍老人喝完一口茶水才慢条斯理道:“不要用你还是凡人的那一套对付我们，尔虞我诈，三十六计，这些都是我们玩懒了的。”

“前辈教训的是。”

黑袍斜眼看了刘伯温一眼，冷哼道:“心如蛇蝎温润如玉，装孙子，这些也是我们玩烂的，就不要玩这一套了。”

刘伯温闻言，坐正了身子，这一刻，他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化为一座深不可测的高山，带着一丝不满冷哼道:“说。”

黑袍老人满意点头道:“这到有几分样子了，不过也就几分而已，老人家还是那些话，我是来阻止你的，当年修罗宫灭亡，老家伙没有出手，现在的事情你也不能出手，这就是规矩，大劫不到，凡是抛弃了人道的武道圣人禁止直接出手！”

黑袍老人的话暮鼓晨钟，回荡在山谷，然而刘伯温显然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周围的气场更加强大了，他的山峰更高了。

然而黑袍老人依旧不瘟不火，这一刻，两个人好像换了身份，黑袍老人变得温润如玉，而刘伯温变得冷峻如刀。

叹了一口气，老人继续道: “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天下有天下的规矩，我们武道圣人之间有我们的规矩，那些比我们更加不可测的人物之间有他们的规矩。”

刘伯温冷哼一声表示自己早就明白了这种道理，然而黑袍老人并没有受刘伯温的情绪影响，接着道:“家无规矩不成家，道德伦理纲常败坏；国无规矩不成国，山河破碎改朝换代；圣人无规矩不为圣，天崩地裂血流成河；至于那些圣人之外的人没了规矩，则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伯温冷笑，他并不喜欢最后这句冷笑话，黑袍老人干咳一声，化解尴尬，伸出了一直手指在空气中晃动，就像是一个老学究:“规矩是个好东西啊，这是人道洪流发展中出现的品德，一种自我约束，正是因为遵守规矩，九州三千年发展一年比一年好，老家伙资质不如你，但是老家伙活得更久，知道对错，我今天来阻止你就是教给你规矩。”

“规矩的约束是为了九州的发展，可否如何解释？”

黑袍老人以为刘伯温被自己说服了，满意道:“是也不是，如果真正是为了九州，那么应该是哪怕浩劫来临，武道圣人亦不可出手。”

“可前辈今天若是阻止我，苍风堡那人杀了风云，杀了那条鱼，则浩劫一年之内必至，此时各方都没有准备，到时候天下大乱，前辈的规矩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吗？”刘伯温话锋一转，冷声道。

黑袍老人没有被耍的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教育小孩子打开口吻反问道:“谁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死呢？”

“苍风堡那头鹰已经是武道圣人，他超脱一切之前必须斩断因果，我们不能阻止他，那时他就是九州天下第一，那条鱼要灭苍风堡，那只鹰自然要杀他！”

“哦～，原来你还知道我们不能阻止他，你还知道规矩。”黑袍老人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问道。

刘伯温话语一顿，一时显得不知所措，黑袍老人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继续道:“可是谁告诉你那只小鸟是天下第一呢？”

“武道圣人不出，他......”刘伯温话语说了一半，停住了，双眼中闪过恐惧，他已经明白了老人话里的话。

他的恐惧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虚空都随着他的战栗而颤抖了......

黑袍老人见到刘伯温现在的模样叹道:“你们以为我们不出手，那只小鸟作为唯一可以出手的武道圣人就是天下第一了，可是你怎么能够否定有人不可以以纯粹的人的身份屠圣呢！”

伴随着“屠圣”两个字，虚空颤抖更加剧烈了，老人的话和刘伯温的颤抖加速了虚空的颤抖。

突然，刘伯温向黑袍老人下跪，行了一个大礼道:“学生刘伯温谢前辈指点。”

黑袍老人打扫了一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起身道:“悟了就好悟了就好啊，蜀中那两个家伙把天下当做棋子，殊不知他们亦是天道的棋子，天道之下我们和凡人皆是蝼蚁，我们可以主宰凡人，凡人为什么不可以杀我们呢？”

刘伯温虔诚得跪下地上，而黑袍老人已经离开了。

“走吧走吧，哪里来回哪里去，这天下已经是孩子们的天下，要相信孩子们啊；走吧走吧，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自以为是了，天下无敌的不是圣人而是人啊！走吧走吧，归去兮归去乎？不如归去归去......”

风中传来黑袍老人的话，刘伯温起身给老人离去的方向再行了一礼，随后远远看了一眼那座城堡，最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