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医馆的秘密2

CHAP 62 医馆的秘密2

很快，其余看热闹的人也都被孙老头打发走。这时，我才发现，小谢一直在瞪孙老头。瞪了半晌，他冷冷地说，他现在已经不指望任何的“交待”了。

孙老头的脸一阵剧烈的抽搐，深吸一口气，“请你记得，以后，你有火只管冲着我来。不许再动孙福。”

“如果我动他了，是不是你就要把我，和那些借住在你这里的笼脊镇的人统统赶走？”

“是。”

“孙……孙复兴，你刚才说的都是你的真心话？”

“是。”

“好。我记住了，以后就是孙福拿刀子来捅我，我也绝不还手。”说完这句，小谢咬着牙，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冲着孙老头嚷道，“你真不愧为福王的人。”在说“福王”的时候，小谢说得阴阳怪气。

我和孙老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小谢的背影消失。距离我们不远的一株光秃秃的老树被风刮得“哗啦啦”地直响。院子的草坪上已是枯黄、灰白的一大片。枯黄的是吹来的落叶，灰白的是冻僵的野草。

空气倒是异常新鲜。

“小谢和福王有仇？”过了一会儿，孙老头忽然问我。我冲老人摇头。老人瞥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让他有话直说。他便告诉我在医馆里凡事要小心。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地下一根“黑珍珠”的羽毛，遂抬起头，冲他狡黠地眨眨眼，反问，“小心什么？”

他就“扑哧”一声笑了，用手指指着我的脸，虚晃了几下，突然，伸手入怀，将我那个被牛娃子偷去的荷包抛过来。我接住荷包，没有打开。光是凭触觉，就知道那条蝴蝶水晶链仍然在荷包里。

孙老头压低了声，告诉我，说，孙福是福王的人。

还说，孙福是十几天前，刚从长沙派过来。孙福的真名叫如海，从寅吉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德王府，成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带着寅吉出去瞎逛。寅吉除了和陆六玄学武功学诗书之外，就是跟这个如海呆在一起。甚至可以说，德王府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如海这样深受寅吉信任的第二个人。稍顿，又告诉我，说，这个如海，论关系，是德王妃一个远房的表弟，论辈分，算是寅吉的一个表舅。

我一下子懵了。喃喃道，“怪不得，总觉得两人有几分相似……”

我又瞥了孙老头一眼，“又怪不得，你不敢得罪他。”

孙老头脸上的线条忽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是，很快，脸色又恢复如常。他冲我摇摇头，说，“此人十分好色。今天，我一整天都不在医馆，你要多加提防他。”

我就笑，说，我还没把这种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人放在眼里。

孙老头微微一笑，说可能是他多虑了，转身要走。

我把他拦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很快寅吉要来金陵？”

他很平静地看我一眼，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仿佛认为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他冲我点点头，然后很长时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继续问他。然而，我什么都没问。他轻轻地叹口气，说，他有急事，现在要走。

我随口问他，这么一大早就有急事？

他愣了愣，支吾着说，有几个病人，急等着他去看病。说罢，也不带出诊用的药箱和任何工具，就大步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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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厨房，找了个玉米馒头，三两口就吞下肚，正口渴，这时，一个四十出头的胖厨娘走了过来，很是讨好地——大概是刚才我和孙老头一起说话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因此晓得我是医馆的客人，特地讨好我——递给我一碗飘着一层油花的汤，冲我压低了声音，“鸽子汤，大补的！”

我一听便呕出了嘴里的半块馒头，厨娘一边替我拍后背，一边嗔怪起来，“瞧，汤里还有两只鸽腿哪！哎呀呀，孙管家刚刚只顾着喝汤，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姓谢的小子给抓出去啦。哎呀呀，你闻，这汤，香不香，香不香啊？啧啧啧，要不，我给你留一只鸽腿？”

我连忙扭头朝她摆手。又说，我一会儿要沐浴，麻烦她多烧些热水。厨娘打量我一眼，咕哝道，“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姐就是古怪，一大早的就要洗澡。”

这时，小脸惨白的牛娃子突然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小男孩儿一来，胖厨娘捧着鸽子汤的手就猛地一阵哆嗦。

牛娃子跑过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厨娘手里的碗，咬着牙问，“碗里边的是不是‘小白’？”厨娘就骂，“X你妈的小白！”走进门的两个仆人听了就笑，一个脸上有麻子的男人就腆着脸问厨娘，鸽子怎么和人X到一起？另一个蒜头鼻子的男人就盯着厨娘波涛汹涌的胸咂嘴，说，一切皆有可能。蒜头鼻子话音刚落，麻脸就狂笑。厨娘也跟着眉开眼笑。

牛娃子显然不懂两个仆人说的下流话，只是一个劲地缠着厨娘问，碗里是不是小白。这句话翻来覆去地问了十几遍，厨娘烦了，就猛地推了一把男孩儿。

小男孩儿摔倒在灶台边上，散落在干草堆里的一堆沾血的羽毛恰好落入他的眼帘，随即，他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两个仆人和厨娘没有搭理他，继续调笑。我却跟在他后边。男孩儿跪在了干草堆前面，把脑袋埋在那堆羽毛里，很长时间一直颤抖着肩膀。他没有哭出声，但是，这种无声的哭泣往往更令人心碎。

背后麻脸正在吩咐厨娘，说是让厨娘给他留一只鸽子的左腿。蒜头鼻子说，那他就要右腿。厨娘很开心地啐了一口。之后，厨娘咕哝了一声，似乎是要两个仆人跟她出去拿什么东西。三人很快离开。那碗油腻的鸽子汤的香味仍然淤积在厨房的空气里。

我终于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地拍了一下男孩儿的后背。男孩儿抬起头，小手攥着一根黑色的羽毛，猛地扑进了我的怀里。好一阵，他的小脑袋一直在用力地撞我，他的小脸蛋不停地在我的衣服上磨蹭。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在医馆门口看到的那个张五婶抱着的后来死掉的孩子，想着想着，我就把怀里的小男孩儿用力抱紧。

“你还发着烧，不应该乱跑的。”等他终于在我怀中安静下来，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瘦得仿佛只剩骨头的脊背。

“‘小白’它……每天早上都会来找我……不管我躲在医馆的哪个房间，它……都能……找到我。我每天……每天早上都和它这样玩。我每天都输……因为每天我一睁开眼，‘小白’都会用它红红的……红红的小嘴啄我……”

“‘小白’？”我望了一眼干草堆里沾血的黑色羽毛，声音干巴巴的。

“是招弟给它取的这个名字，因为只有凑近它很仔细很仔细地看，才能发现它脖子上有一圈细细的白色的羽毛。招弟说，就像它戴了一条白色的项链似的。‘小白’是它一出生，就由我和招弟一起养的，平时就听我和招弟的话，从来不会乱飞……招弟不见了以后，它就和我最好，可是今天早上它没有来啄我……我到处都找过了也没找到……”

男孩儿忽然说着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去看放在灶台边的那碗鸽子汤，一声不吭地看了好久。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胸口也憋闷得难受。

过了一会儿，牛娃子突然挣扎出了我的怀抱，用有些异样的眼神望了我一眼，问，如果小孩子做了坏事，会不会被鬼抓走。

我开始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听哪个妇女说的鬼怪的故事听得害怕，跟着，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寻古斋看到的一个西洋童话，便故意逗他，说，鬼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孩子要是犯了错，老天爷就会惩罚，罚做错事的孩子鼻子变得老长。

说完，我还用手指佯捏鼻头，做了个往外拉伸的动作。

小男孩儿好久瞪着我，小脸白得像一块白布。我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头，连忙揉揉他的头发，让他快去睡觉，不要乱想。他便捂着鼻子，脸色很是难看的、一瘸一拐地跑了。

看着他那条不灵便的腿，我忽然打了个哆嗦，隐约想起昨晚他极可能与李小甲见过，又觉得李小甲极可能对他说了些什么，于是便想跑过去追他，然而，恰在这时，孙福（如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把我挡住。

他笑嘻嘻地问我，洗澡时需不需要暖炉。我便知道，方才我对厨娘说的话有了效果。于是，我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厨房，朝他抛了个媚眼。他趁机抓住我的手，肆无忌惮地乱亲，一边亲一边嘴里含糊着说“心肝儿，一见到你，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蛋了。”说完，又把头凑过来，我连忙推开他，说他太急，然后就捂着嘴，发出令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娇笑，小跑着逃开。在我跃过厨房的门槛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气，“他妈的，刘寅吉这个臭小子可真会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