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善恶之难辨1

CHAP 65 善恶之难辨1

我闭着眼，躺在床上，裹着棉被，静静地等待灾难的降临。然而，等了一会儿，只听到男人因为痛楚而产生的呻吟。我睁开眼，看到男人不知何时已躺倒了地上，手捂着心口，正在浑身哆嗦。我吃了一惊。这时，门被推开。脸色苍白的牛娃子走了进来。

男人指着小男孩儿，手指发颤，问鸽子汤里摆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那个大恶人的军师昨天给我的一包药粉，他还说这包药粉能够毒死一百头牛！”

“李小甲？他妈的！我……我只抿了一小口汤，我……我应该还有救。快，臭小鬼，快去孙老头药房里找一个绿色的小瓷瓶，快找来给我！”

“呸，你这个大坏蛋，你害死了招弟，吃了我的小白，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

“我是坏蛋？那你是什么？臭小鬼，告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说到底，你就是个小叛徒！”

“你胡说。”

“胡说？嘿嘿，我……我问你，李小甲为……为什么要给你毒……毒药？啊……你……你一定告诉他什么了，你……你一定是把这几天孙老头去西郊白马寺的秘密告诉他了，对不对？你这个……这个小奸细！”

“孙爷爷这几天只是到白马寺给人治病，这怎么算是秘密？”

“治病？屁的治病！他……他是去那里接……接小婴儿！”听到“小婴儿”三个字我心中一动。

“什么小婴儿？”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哈哈……孙老头估计今天也是回不来了。”话音未落，孙老头的声音传了进来，“谁说我回不来了？”

“啊……孙……孙复兴……快……快救救我……我的心口疼得快……快要裂了……”

孙老头走进屋，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牛娃子，然后，俯下身，扯开如海的领口，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是大内秘制的毒药‘黑沙催心散’。”

“快……快救救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如海突然抱住了孙老头的脚，不住地亲吻对方的鞋子，涕泪满面。

“放心，你只是轻微中毒，没那么容易死。”

“啊！”牛娃子一声惊呼，哆嗦着手捂住了嘴，“是了是了，我刚刚在厨房外边手太抖了，撒掉了好多的粉末！准是这样，准是这样！”

孙老头用力拍了下懊恼不已的小男孩儿的脑袋，然后拉着小男孩儿走到床前。他掀开我身上的被子，往我嘴里塞了一颗清凉的药丸。片刻之后，他大概是看我脸上的神色恢复少许，便让我套上棉袄，把小男孩儿先带走。

我点头答应，拉着牛娃子经过桌子的时候，看到桌上一碗几乎没动过的鸽子汤。

我和牛娃子刚跨过门槛，孙老头就在背后用力把门关上。这时，小男孩儿忽然抬起头，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了句“我不是奸细！”就甩开我的手，抽搐着他那条伤腿，一拐一拐地跑走了。

我提起真气想去追，突然这时，背后门内传来孙老头低沉的声音——“福王派你来就是为了监视我，对不对？”于是，我便收住脚步，屏住呼吸，贴门而站。

“孙……孙先生……我的心口真的痛死啦……求你……求求你……救救……救救我……我怕我快不行了……”

“放心，你看你的心口，黑色的斑点还很稀疏，要等它们变得非常密集，仿佛一堆黑沙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你才会咽气。”

“那……那我还能支持多久？”

“至少半个月。”

“你……你别蒙我。我……我怕……我怕死……孙先生，你先给我一颗解药吧。我知道，你的医术高明，一定能救得了我。”

“废话少说。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寅吉是……是让我来监视你，但……但是他……他并非只是要监视你……”

“自然，自然，”孙老头干笑了两声，“你来的这段时间，我给她写的信，哪次不是先交给你过目的？”

“你既然明白，那还……问我干什么？”

“你……你这个坏胚子！下流的东西！他们母子变成这样都是被你给闹的！”

“好……好……我坏，我坏，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你行行好，快给我一颗药丸吧。就当……就当是看在她的份上。”

“你还敢提她？你还有脸提她？当年若非你那样无耻地勾引她，她……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好……她现在养那么多小白脸，也都是我教她的！她原本就是规规矩矩的好女人，是贤妻良母，是立了贞节牌坊的烈女！都赖……我，都赖我对她做的孽！我……我下流……我无耻！孙……孙先生，咱们能不能先……不说以前的事，我……我的命可正攥在你手里啊！哎呀，黑色的斑点好像变多了！又变密了！我的妈呀！刘寅吉，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还不来，老子快不行了！”

“福王现在到了哪里？”

“笼……脊镇。”

“放屁！有人昨天就在寻古斋周围看到了徐衍。”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福王没派人和你联系？”

“没有。”

“……”

“孙先生，你行行好，斑点真的好像变多啦，我的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啦……救救我……你是大夫，是医者，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你有没有听过她讲梦话？”

“只有一回。”

“你哄我？”

“真的，真的就是那次。后来，我再也没碰过她。”

“你听到她……她说什么了？”

“她只依稀叫了个人名。”

“叫的是谁？”问这句话的时候，孙老头似乎异常激动，声音都变了。

“无阳子。”

听到此处，我头脑“嗡”地一下，彻底懵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

我急忙转身推开门，然而，却见孙老头正蹲在地上，一手抓着装鸽子汤的碗，一手捂住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的如海的嘴。

装鸽子汤的碗已经空了。碗里的鸽肉零落在地上。

如海很快不动了。

孙老头松开了手。如海的嘴角边满是油腻的汤汁。他心口周围的衣服已经被扯开，心脏周围果然是一大片浓密的黑沙子似的斑点。

我盯着正在把如海的眼皮合上的孙老头，问，“你曾经让小谢不要动这个‘孙福’。”

孙老头站起身，冲我抬起头，说了声，“是。”

“可是，现在你却把人给杀了。”

“他是死于‘黑沙摧心散’。”

听了孙老头这句话，我瞪着他看了好久。他也瞪我，眼神毫不畏惧，还带着一股异样的愤怒。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心头一痛，总觉得他的这种眼神我似乎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吞咽了一口唾沫，我又问，“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我师父无阳子的名字。”

孙老头转过身，把手探进木桶，洗了好半天的手。又过了片刻，他才背对着我，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