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重逢

密密麻麻的黑甲拥挤在千下城下，城内不参战者全都躲了起来，原本储存蔬菜和酒的地窖已经被腾空，妇女抱着孩子拥挤在里面，负责守卫的军官是个名叫江纯的严肃之人，他只有一只右眼，但丝毫不影响与封军决战的决心，底下士兵传言他的左眼是就是被封国人的箭戳瞎的，不过因此在那时的战争中抵御住了封国人的进攻，至于到底是哪一次战争，现在即说不清楚也不重要。

千下城城门紧闭，多达两千人的队伍走在前方，后头嘎吱嘎吱的木轮拖着沉重的投石机缓慢赶来，疲惫的牲口和裸露上半身的苦力满头大汗，城墙上的江纯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由遥远的黑点变为近在眼前的硕大，表情毫无变化，一排排弓箭手准备就绪。

封军停下，他们在千下城前于城墙上的洛兵足足对视了近三分钟，这三分钟内，每个士兵都清晰地听到自己汗水滴入土中的声音，三分钟后，一声沉重无比的号角声吹响，安静的士兵立刻躁动起来，呐喊着奔跑向千下城中。

守备军官站在城墙上，抬手，静静地看着封兵冲锋到合适的位置后猛地一挥手。

“放——————！”

皮筋划破空气的声响一齐响起，几百只黑箭射向天空，以抛物线的形势如暴雨般砸向封兵之中，有的封兵发出惨叫负伤倒地，有的直接被命中关键部位当场毙命，还有的带着箭继续冲锋，但更多的封兵没被射到或用盾牌格挡，第二发箭雨射出、第三发毅然，惨叫和怒吼化为一体，血与尘在千下城下融合，这丝毫没能阻止大军移动的速度。

在第四箭雨要射出时，一种越来越近的巨物正在高速靠近，江纯转向那边，一块圆滚滚的灰白色巨石砸到城墙之上，挨砸的城墙破了一个大口，坚硬的砖块四处飞溅，原本站在城墙那边的士兵连惨叫都未发出，巨石在缺口出停了三秒便自由落体滚了出去，留下的城墙伤疤中布满鲜血和变形的盔甲武器。

目睹这一切的士兵发出短暂的惊呼，又有三个巨石砸了过来，其中一个成功砸烂了另一边城墙，不过圆石卡立在了残缺的砖堆之上，还有一个飞地过头，落入千下城中，将一间民房屋顶撞了个大洞，妇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嚎啕大哭随即传来，另一个不知怎的，角度不对，撞在城墙正面，那面城墙上的士兵被震地摔了一跤，除此以外城墙并无大碍，反倒是巨石落下后被几个封国人碾成了肉末。

江纯紧张看去，原来在投石机运作之刻，躲藏于周围的两百名洛国骑士已经快速冲锋过去，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苦力被骑士们的长枪戳地七零八落，四台投石机在顷刻间毁于一旦，苦力的血泼在木架上，封兵攻城官感觉背后有些异样，回头看时，投石机已经在徐徐燃烧，火焰下，两百名骑士提着长枪冲锋而来，绕道他们的侧翼，杀戮零散薄弱的封兵们。

“列阵！干掉侧翼的敌人！”封兵指挥官大叫，两翼的封兵即刻转聚而来，提起盾牌，洛国骑兵惯性冲锋，马儿在盾墙面前上仰前驱的瞬间封国的戈矛深深挺进马肚，再拔出时马血喷地封兵眼前只有红色，牲口哀痛的鸣叫撕破天空，背上的洛国人摔在地上，被几个封国人的长戈同时琢死，有个骑士策马在封兵中奔跑杀敌，他长枪一甩，人群中便是一道血浪，但封兵的刀戈在其马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其中有的深可见骨，那骑士的左腿肌腱也被深深割开，连着皮挂在残缺的腿上，最后马跑的越来越慢，当那戈头进入马的后脑勺后，奔跑的畜生终于倒了下来，洛国的勇士哀叫着倒在地上被压在马背上，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封国人怒吼着将戈砸在他脸上。

有一个骑士将长矛顶入封兵肚中，那封兵体态壮硕，叫起来像头熊，他双手握住肚前的长枪，那骑士甩下马背，然后用力一掰，将枪杆折断，枪刃纵然穿在他体内，尖头更是从他背后冒出，但那壮士还是靠着最后一点力气来到下马的骑士面前，徒手将那骑士的后脑勺和后背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而后痛苦地倒地压在骑士身上。

两百名骑士渐渐全部殒命，封人的云梯搭在城墙上，士兵顶着上方射来的箭雨艰难地前进，城墙上的刀兵像割草一样对冒出头封兵直接扎去，不过有的封兵即使喉咙有刀刺入也忍着痛徒手抓住刀刃与洛兵僵持，就是这僵持的三秒，得以让下一个封兵顶上，一刀扎入那洛国刀兵的胸腔解脱自己的同伴，并一下子扑进城墙中，虽然随后的洛兵立刻将这冒到城墙上的封兵杀死，但那云梯已经成功，两个、三个、五个——更多的封兵到达了城墙上，烽火台中其它洛兵连忙赶上，四人宽的城墙道中挤着七八个洛兵，他们手中的戈杆汇在一起冲刺着在城墙上的封兵，即刻喷出一道道鲜血，掀起滔天的嚎叫。

一组封兵消灭了一小段城墙上的洛兵，其中一个封兵跑去烽火台上准备下一个战略目标，结果转角就看到洛兵，瞬间刀刃深深插入他眼中，接着那洛兵的同伴举着弓闪出身子，一箭射穿一个封兵的侧脸，箭头穿碎那家伙的磨牙，让其痛地滚下城墙脖子摔断而死。

而后，从烽火台楼道中的持盾洛兵赶上，与那段城墙上的封兵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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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嘈杂宛若梦境，洛孤咳嗽一声，黏糊糊的口水从她喉咙中喷出，她浑身湿漉漉的，她并未昏迷，在火喉假装把她吞下后她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她能知道它当时的一切，小妖狐的尾巴因潮湿而缩皱，火喉的腔内令她身体湿滑，在将眼前抹干净后，她看到火喉正安静地注视着她，这里是它的牢笼，这里没有其它卫兵。

这头巨兽微张着嘴，那舌头边的血痕历历在目，为了造出她被咀嚼的假象，它在那时将自己的舌头咬破。

洛孤轻抚蜥蜴的脸，像抱琥珀一样抱着它，她把侧脸贴着火喉的鼻头【谢谢】她心说，闭紧双眼感悟些许后她松手，看着它身体因铁链而出的血痕，心痛不已。

她走过巨蜥的身边，仰头观察着四周的构造，不禁泛起了难，这里是一个密封的空间，只有头顶栏杆的间隙可以出去，她回忆起那时的记忆，当挡在火喉面前的这个木门被拉开时，有一个卫兵是在外面拉着什么，【也就是说，想要把它放出来，必须要到上面才行。】

野兽能与她心灵沟通，火喉低下头，只要她站在火喉头上，这头巨兽一仰头就可以把她送到头顶栏杆那儿。

【先不要急】她要先把火喉铁索解开，火喉四肢以及脖子处的铁索其实非常好解，只要把扣着的钩子弄下来即可，不过对于绿火蜥来说是没法自己解开的，在铁链全部掉下后，火喉显得异常兴奋，不过牢笼空间狭小，没法让它大显身手，那硕大翅膀现在还没空前让其扑腾。

它按耐不住啦。

在被送到上面后，洛孤找到了那个转轴，不过凭她的力气还是太难转头，当她整个人坐在转轴柄上后，转轴才缓缓移动，哗啦呼啦的铁门慢慢移动。

不过想要因此把整个木门都打开，实在是要花太长时间，她听着远方杀戮攻击的声音，知道肯定是封国人正在攻城。

【打吧，打吧，两拨混蛋都死光光！】，那个轴杆到了底部，她跳爬到上面的轴杆，坐在上面靠着重力继续开大门。

洛孤才将门打开一点小口，那边两个巡逻的卫兵就已经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哇，你们这两个家伙不去打仗呆在这里干什么！】，妖狐一愣，但又脱不开，那两个卫兵直接拔剑快速跑来，刃指洛孤“干什么！不许动！”他们大叫，快接近时，洛孤才将第三个转轴拉下，这远远不够，但事无他法，只得先脱身再找机会，但在她跳下转轴后，奇怪的一幕出现，按理说转轴应该迅速逆时针复原旋转才对，但却被卡住，接着，铁链哗啦啦的声音传来，转轴不光不复原，还自己顺时针旋转，角斗场火喉牢笼那边随即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一声嚎叫传来，顺时针旋转到头，也就是说木门已经完全打开，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懂什么意思，连洛孤都有些蒙了。

后来想想才明白，原来洛孤打开了一点口子后，火喉就自己把头伸了过去，自己把木门顶开钻了出来。

转轴失了力，再飞速逆时针复原，咚地一声木门撞在地上，同时，上方的阴影遮蔽阳光，宣告自由的嚎叫令远方城墙上厮杀的两方士兵都楞了一下，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那天空的飞兽，但洛兵毕竟比封兵认识火喉，借此两息不少洛兵乘机攻击，杀灭几个封兵。

洛正侯看着火喉竟然飞了出来，眼睛瞪地几乎要弹射出去。

而洛孤那边的两个卫兵直接是吓傻了眼，飞蜥在天空旋转两下后直接俯冲下去，将那两个卫兵直接压死，它对着洛孤露出笑意的嚎叫。

当千下宫中其它卫兵闻声而来时，洛孤已经坐在了那头巨兽的脖上，在百十来个卫兵的瞩目下，那头巨兽展翅高飞，直冲云天。

战场方面，封军指挥官看到千下城中飞起一巨兽，连忙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眼花，而正在攻城的士兵因此停下步伐，仰头唏嘘，控制不住地微微后退。

仅仅三息的功夫，整个千下城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接着还不算，城墙、巨树、山峦、乃至云层都在随着快速的飞行上升而不断闪过，呼呼的风在她耳边掠过。

她从未感受过飞翔的感觉，准确来说这感觉并不舒适，而且较为惊悚，上升时的强风和云层令她极不习惯，并不能完全睁开双眼，下落时那急速的失重感似要把她心脏扯出来，往下滑行时她死死抱紧绿火蜥的脖子，尽管咬紧牙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大叫，心灵的沟通让巨兽知道要慢下飞行，不然背后的小妖狐就得从千米高空摔落而亡，在平缓到一定高度后，她睁开双眼，辽阔巨大的场景在充溢在眼前，那是堪称神迹的连绵巨山，即使在这个高度也无法看到尽头，那巨山包围了这里的一切，她看了眼下方，又连忙把头扭回去，喔——那实在是太高了，但鼓起勇气后还是忍不住看去，那千下城只是绿色世界中一抹不大的黑斑，她看到了一切，那细长的甜渔河的源头就在千古岭中，在飞了几圈后，她渐渐也发现了一些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为何在遥远的深林中会有几个圆形的大建筑物？像是某种土包？】洛孤疑惑，但现在实在没精力去探个究竟。

火喉深飞入千古岭中，在甜渔河源头那边，洛孤惊奇于神秘的巨湖竟然在群山的包围里，正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有些不该是大自然有的东西也映入眼帘，那是——山道？由石木砌成，于此同时，她看到山道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慢慢挪动。

火喉飞低，当发现竟然是士兵时，妖狐心中立刻有了厌恶之情，但在意识到他们此刻正危险地在山岭上缓慢谨慎移动时，一种念头显现在她脑海中——消灭他们。

【不过这里怎么会有军队？】在准备消灭之前，洛孤让火喉先坐落在这些军队上方，她要观察些许，这实在是怪异。

几个士兵被刚才的俯冲和怒吼震地下地，洛孤从火喉的脖子上落下，她往前走了几步。

当她看到脚下的那群惊恐无比的人时，先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双手持剑的男子，而后是他旁边一个年纪更大点的人，当那个在记忆中有些熟悉的人脸进入她视线时，她与他同时目露惊讶。

那是叶国世子久成文——“是你！？”洛孤叫道，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她心中染开，除了难以置信外，更多的是欣喜。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真的是他！】

【这些旁边的家伙，那个不怀好意的拿刀狂徒，他们挟持了他？】想到这儿，洛孤眉头皱起。

她的样子再熟悉不过“洛孤！？”久成文和她一样无法理解，在世子刚抬头时，那巨兽警惕的一声怒吼又让他把头低下，龙渊玄也见过她，在他刚来洛国时，在路边曾遇过这小妖狐，她那样子还让玄疑惑挠头了好长时间，但看看旁边那头恶兽，又不敢多说一句话。

洛孤把视线飘到玄左臂的盘龙纹身，而后看了眼龙渊玄，接着她从上方跳了下来落在栈道中，如此举动令单义绷紧神经，将军连忙挡在前面“世子小心！这山妖来路不明！”

洛孤没有理会单义，对久成文说“你是世子？意思就是说，这边的人都是你的人~——还是——你被劫持了？”，此话一出，火喉又是一声咆哮。

“是我的人，我的人！”像是怕巨兽要干什么坏事，久成文连忙解释，洛孤嘴角慢慢上扬，最先与久成文在万神会的事情她历历在目，而久成文也自知对这小妖狐不薄，因而暗自叹了口气。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洛孤会赤着身子骑着一头巨大的飞蜥来到这边。

“那快点走吧。”洛孤脑袋往前面晃了下，挥了挥手“我有很多故事要说——”想到这儿，她眼神又黯淡，但随即也恢复了过来“你一定也一样。”她看了眼龙渊玄和单义，走在了前面。

与此同时，火喉安然地看向前方，起身飞在了云层之中，离开了这里。

“这——”单义哑言，此刻巨兽已经不在，但他不确定会不会再过来，将军几次想要冲过去擒住这妖怪，或让龙渊玄去做，但他又不能当面说出来，要命的是，单义几次用肢体暗示龙渊玄，龙渊玄都没有理会他。

看着洛孤，龙渊玄与久成文对视几秒，后面的士兵一阵唏嘘，玄也将刀插了回去。

“我见过她。”玄说，小声问久成文“你们认识？”，洛孤听到这句话，侧脸用余光看了下正在对话的二人，她心中欣喜，要不是现在栈道狭窄，她绝对直接跳到久成文身边，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欢声笑语地交流。

“她叫洛孤，名字是我取的，寓意为洛国的孤儿，最先我找到她时，她正被一群村民关在牢笼中奄奄一息。”久成文看着洛孤回答“我救下了她，给了她食物，带她去千下城的万神会中游玩，最后在千下宫中分别。”世子谨慎地说，示意要让洛孤记得自己对她的好，别乱来。

听得如此，单义也深吸了口气，但警惕不减“那她怎么会——我的意思是——”

“骑着巨兽从天而降？”洛孤转身，笑着回答“那这解释起来，可能要有点长啦。”

“那头巨兽是你的仆从？”久成文问道，他跟洛孤交流的时间并不长，他不了解她到底是什么，加上她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以这种姿态出现，更是捉摸不透，但洛孤对他的感觉却是过度的信任，这让久成文深感尴尬，洛孤对他太热情。

洛孤顿了下“不，”她爽朗地回答，笑得眯起眼看着久成文，说“它是我朋友，就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