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龙头七弦琴

七号依旧保持着左臂前伸，右臂下垂的姿势，他的左掌中有一个已经打开的炮口，此刻正飘出一股带着硫磺味儿的青烟。这和他刚才展现出来的远程脉冲炮式武器略有些不同，至少从威力上，就远远逊色不少。

他也是为了照顾夜鹰这些时间旅客才换这种伤害较低的武器的。

“压缩空气炮。”七号将左手对准了海燕，准确来说，是对准了海燕背后的江川，“还请不要担心，您是不死生物，失血过多并不会致死。根据我对您体内的能量循环法术探测结果，我认为大概过六分钟，您的伤口就会开始愈合。当然了，这段时间内您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了。”

罗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感觉不到痛，但一阵一阵地无力感从四肢涌向身体，让她根本无法站立起来。七号说的没有错，她是一个有违天数的不死者，是对生命大道的一种侮辱和践踏。这也就导致了生死轮回对罗烨的排斥，她无法死亡，无法活着，只能永远做一个活死人，徘徊在生者和死者之间。她的体内有一套另外的能量循环系统，可以从空气中捕食恰到好处的热能来供给身体活动。因为身体对能量的需求很低，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她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

但这种低级不死并不意味着不会受伤，罗烨没有人类的痛觉，受了伤自己也不会太清楚。好在不死者的身体往往都有很强的适应性和自愈能力，即便是受了些伤，不去管它，一会儿工夫也就好了。

哪怕是现在这样的伤口，只要体内的能量循环还在，她就可以从周围的空气中缓慢地补充能量进行细胞再生。按照我们的时间单位，大概十五分钟，这个碗口一样大的洞就会从她的肚子上消失。

见罗烨扑倒在地上，场子从伤口里滑出来，年幼的江川吓得大声尖叫。她一边哭一边往海燕身后躲，凄厉的哀嚎声从这个彻底被吓到的小女孩口中源源不断地喊出来，她又不时地探出头来看看罗烨，再接触到七号眼中冷冰冰的红光后，又赶紧把头缩回去。这个小女孩心中的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了，现在她连话都讲不出来，方才七号那过于血腥的一炮让提前看清了死神架在脖子上的镰刀。她只觉得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将她本来清凉的声音弄的如此嘶哑。

过去美好的和平生活，多像一个美妙的梦。梦一醒，这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就被推进了烈火与屠杀的地狱之中。看看周围的流川村吧，一天前，这个村子还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地。但现在呢，只有狰狞的火舌在村子的角角落落疯狂地跳着舞蹈，它们在庆祝屠杀的喜庆。对于它们来说，只有将美好的艺术品吞噬在滚烫的火焰中，使其灼烧变形，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江川被吓得崩溃，海燕其实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讲道理，她曾经和罗晓对战过，论血腥，这儿的出血量或许连罗晓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论暴力，夜鹰在变身之后将罗晓打得眼眶碎裂，眼珠也一并碎成渣，也一样很暴力。令她真正感觉到恐怖的，是七号那种无与伦比的强大。他的实力就像是从恶魔族这片大海中溅出来的一滴水，就这么一滴小小的水花，从侧面剪影出了恶魔族深不见底的本事。

她拿这个黑曜石像鬼一点点办法都没有。眼下罗烨无力再战，那家伙又紧紧地盯着自己，这种紧张到胃抽搐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海燕精神错乱，从空气的水分中凝造出一把冰飞刀，投了过去。

一声脆响，飞刀在七号坚硬的身体上碎成两节，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碎成冰渣子的飞刀，摇了摇头，语气中头一次透露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奈意味，“让开，公主殿下。”

他用平淡无奇的语气诉说着海燕倾尽全力也要隐藏起来的秘密，让她本来就抽搐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猛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硫磺和焦土的刺鼻味道涌入鼻腔。海燕眼前一片模糊，她有些愣神地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悠远的记忆像潮水那样包围了心坎儿，让她一时逃脱不开。

“我拥有时间通信的能力，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资料，都可以一并储存在资料库中。只要组织在未来得到相应的资料，我就可以从中检索，对比出您的真正身份。”七号面无表情地说道，“但至少在我眼中，公主和平民并没有区别。如果您认为可以用这个身份来压住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海燕傻傻地站在原地。

“让开，公主殿下。”七号又说了一次。

海燕继续傻站着，或许真的要等七号一炮把她轰成两半，她才能回过神儿来吧。

七号无可奈何地抬起左臂，一团强大的气流在其手掌中被捕获、聚集在一起，“呼呼”地旋动着。这团空气炮拥有着极强的弹射力和威力，如果七号发动最大的功率，将一个正常人体炸成两截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出于对时空稳定性的维护必要，他只得像个幼儿园老师那样，处处护着他们，就连出手都不敢用大力气。

“如果您不愿意让开，也请不要担心，我会调试空气炮的射入角度和力度。预计从身体腹部射入，贯穿身体，将损伤尽可能减小。据我观测，您不具备自我痊愈的能力。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会在您受伤后给您一套治疗的系统操作，纳米机器人会钻进您的身体，为您重新构造一幅器官。您不必担心排异反应，我的身体里有一套器官克隆装置，将克隆出和您本身一样的器官……”他喋喋不休地向目标解释着，使得这个场景变得十分可笑。海燕听不懂那些高科技的名词，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挨上一炮也完全没关系似的。

“等等！”夜鹰突然喝了一声，右手一扬，手臂上的纹身再次流动起来，在一片神光中化成一柄宽大的重剑。他双手倒握剑柄，将剑身插入地里，支撑着站了起来。“哈……哈……”夜鹰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康复，他此时勉为其难地站立起来，牵动了身体里的内伤，疼得龇牙咧嘴，“欺负一个女孩子，这就是你们恶魔族的传统吗？”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对方是货真价实的恶魔，如果还讲什么礼义廉耻，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议呢！

然而……不管在乎不在乎，自诩文明的恶魔族，都秉持着“有问必答”的礼貌。夜鹰既然开口问了，七号也就停下手中的动作，准过头来回答道，“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自愈，请继续躺下休息，以免伤口撕裂。”

“呵呵。”夜鹰对这种人道主义般温暖的关怀报以嘲讽的冷笑，“别在这儿假模假样地学人了，你根本没有人的灵魂！你不过是一个机器人，被输入了程序，按着一步一来的方式进行着。”

“你只是一个更高级一些的傀儡，从本质上来说，你没有灵魂，永远学不会宽恕和慈悲！”

“我想要纠正您的几个小错误，因为时间紧迫，我就说的快一点儿吧。”七号缓缓开口道，“虽然我是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但我确实是有灵魂……”还未等他将“意识产生的原由是足够复杂的信息传递和演变”这一套先进的理念说出来，夜鹰便眼睛一亮，猛地咬向了自己的大拇指。

一道金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将他的肉体笼罩在其中，爆开一阵强大的气势。七号有些震惊，他没能料到夜鹰还藏着如此彪悍的招数，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眼前的强光。他在那一瞬间检测到了高能反应，这并不是由夜鹰本身发出来的。透过背后强悍的能量链接，七号的坐标图竟然能追踪到茫茫宇宙中的另一个遥远星系，那是一个散发着点点亮光的的群星漩涡，在黑暗的背景之下，它好像一抹美丽的丝绸团，翩翩飞舞着。

七号压低声音，惊奇地感叹了一句，“银河系的……”

“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云亦灵怪矣哉！”夜鹰再一次发动了九变之术的第一变，化身为真龙之子，配上一段为他父亲量身定做的诗句登场了。他的内伤已经在九变之中被囚牛的力量修复完毕，此时皓月当空，囚牛灵感如泉涌，正值他最为强大的时刻。云气涌到他的身边，将其身体遮住大半，好像一群赶来朝拜君王的臣子。他倒背双手，尽情地仰视着这片璀璨无比的星空，长长吐出一口气。四周如人间地狱般的场面，还有这浩瀚的星河，微微吹拂着的风，跳动着的火舌，这一切都在刺激着他那根敏感的创作神经。

“我闻到了，那是艺术的气息。毁灭和创造的交织，文明和屠杀的乐曲！”他的竖瞳龙眼中闪出几分疯狂的意味，之间夜鹰长袖一甩，从背后果断地抽出一把闪着亮光的古琴，“龙头，七弦琴！”

琴头雕刻着一头小龙，他四爪盘在琴架上，微微张开大口，远眺着天空，像是在寻找着自己的梦想和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