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船上的密谋

CHAP 69 船上的密谋

李小甲独自一人上了一艘停靠在码头边的、外表看起来很是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乌篷船。两个侍卫很快双双离去。

在我注意到站在船头摇橹的“船公”的时候，我就立刻明白：这并非一艘普通的船。因为“船公”竟是一名我帮的弟子。虽然这个弟子换做了寻常百姓的衣服，但是，我在岸边便听出了他呼吸吐纳的气息，并且判断出他极可能是韦不笑的一名属下。

“柳叶渡”附近十分荒凉。码头边是外秦淮河。初冬季节，河水还没有上冻，水质十分浑浊，水面上飘浮着几条发臭的死鱼。天空中一只鱼鹰正绕着那些死鱼在盘旋。岸上除了乱糟糟的、颜色惨白的几乎与人骨没有任何区别的石头，就是早已枯萎的、但是足有半人高的、长得十分茂密的野草。我穿过野草丛走到码头边，运起真气，屏气跳进河水。

很快，我探出水面，沿着船尾，一点点靠近船舱。船舱内果然有人在等李小甲。听这人说了几句话，我便听出，说话的这人是那日我在追李小甲的时候碰到的、喊裘海龙作“裘哥”、家里有个表舅在正义帮负责记账的那个胖子。

“李军师，你们的人刚刚在‘揽江别院’闹的动静，可是够大的。”

“废话少说。钱少谦，韦不笑既然叫你来传话，你就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记住，韦不笑原话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转述，不许改动一个字。不然，哼。”

“小的明白，明白。不然，那一小笔费用就得我们自掏腰包垫付。”

“到底是跟着韦不笑的人，还真敢说！嘿嘿，‘一小笔费用’？韦不笑私吞的可是五十万两银子！”

“李军师有话请问。”

“第一，我问你，韦不笑当初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还敢跑到我们元帅府来运送军用物资？那天我碰巧出去了，若是让我撞上，嘿嘿，现在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小丑坐在我面前？”

“哎呀，韦长老真是料事如神。他就知道军师你首先会问这个问题。他老人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他说，‘当初是无风故意派我去杭州的。无风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他是故意拿我去试探。通过我来试探曹岳、李小甲当时对待帮派的态度。

“‘无风说，若是曹李对我动了杀机，就意味着曹岳已经决定彻底和帮派决裂，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早做应对，就让我响应那天织田不谷在元帅府邸的闹腾，配合着织田家族把元帅府闹翻、自谋生路。

“‘若是曹李不杀我，那就代表曹岳还没做好彻底和帮派分道扬镳的准备。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帮派还有充足的、筹划反戈一击的时间。若是如此，无风就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把那天在府邸里看到的一切都向他做具体详细的汇报。’

“‘那天，我在元帅府可是提心吊胆的，送完那批物资，就忙不迭地去见无风。然后，无风就让我去实现他期待我做的第二件事，也就是派我去杭州的第二个目的——去见当时朝廷派到杭州的、契丹‘风云二使’之一的萧轻风……”

李小甲听胖子钱少谦说到此处，便将他打断，“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无风当初是怎么把大元帅弄出杭州城的了。原来，是借着朝廷的这条暗道！”稍顿，又问，“这么说，无风已经和朝廷与契丹那边达成了约定，想用我们大元帅为饵，将我们几个元帅的肱骨之臣……乃至此番为了元帅而来的刘寅吉……预备把我们这些人统统一网打尽？”

“这个嘛，韦长老没说，小的自然就不敢妄自猜测。”

接着，船舱内响起一阵摔砸瓷器的动静。

“哎哟，军师大人，您别生气嘛。反正，现在，您已经知道，大元帅是被关在‘揽江别院’了嘛。”

“好一个无风。一直以来，故意使诈，把我的人一个劲地往你们东郊的总部引，我几乎就以为元帅真的是被囚禁在你们的总部了。害得我整整一个月白忙一场。哼，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把我们元帅藏在仇忠言的地盘上。”

钱少歉一阵干笑，“据小的所知，‘揽江别院’是朝廷官府的地盘，并非专属某个人。正是看中别院属于朝廷地盘的这点，无风才会把一些珍贵的药材存放在那里……”

“放屁！金陵别的宅邸我不知道，但是这‘揽江别院’却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了。因为它原本就是黄一帆的旧宅！自从黄一帆归降我们之后，一旦喝醉酒，就开口闭口地念叨着这间别院。因此，我虽然还没去过，但已经对这处别院足够了解，我知道整座别院至少百余亩，除了房子，还是房子，可谓，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他妈的……坏就坏在这该死的‘望不到尽头’！我怎么知道元帅究竟被关在什么地方？喂，胖子，你给我透个底，韦不笑他真的不知道我们元帅被关押的地点？”

“李军师，这个问题我上回就和你解释过了。韦长老和我们只是在‘揽江别院’轮值，而且仅仅是看守堆放药材的仓库。每隔十天，才轮值一天。其余的时间，听说，无风每天都会带人到‘揽江别院’巡视。因此，我们真的不知道元帅确切的被押的地点。不过，你刚刚不是派人去别院了嘛。何妨再等等，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你的人就会带来好消息呢。”

“少他妈的给我提这事！一提，我就恨不得扭下韦不笑的脑袋，再把他的脑袋塞进他的裤裆！啊，上回和我谈这事的是裘海龙，当初我们之所以定下的这条‘引蛇出洞’的计策说到底就是为了针对无风：我们这边故意派人去偷袭‘揽江别院’，表面上是去偷你们那儿的珍贵药材，但实际上是为了触动无风的神经，让他感到不安，然后让他增派人手去加强那个秘密地点的警戒！也就是加强关押我们元帅那个秘密地点的警戒！如此一来，无风那边自然能露出马脚，我们也就能顺利找到元帅被关的地点。但是现在，现在这计策、这计策完全落空了——因为韦不笑竟然提前把无风给支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军师大人定下的计谋可真叫人佩服！”

“该死的，我不是为了听这些跑来这里的！韦不笑，是韦不笑故意把这个计策给弄砸的！”

“军师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

“‘不能这么说’？他妈的，你居然还敢冲我眨眼睛？”

“嘿嘿，军师大人，别忘了，你们曹军现在急需的一批止血的药材也正需要从韦长老的手里周转。若非韦长老，你们前线的许多士兵一旦受伤，可就只有等死啦。”

“你这是在要挟我？”

“我是在如实叙说如今韦长老在军师眼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船舱内好一阵只是李小甲呼哧呼哧的大喘粗气的声音。与此同时，我挨着船舱底部的脑袋，蓦地往后一扭——刚刚被人跟踪的感觉又攫住了我。似乎，在这冰冷的水里，也有一个我暂时发现不了的人在盯住我似的。我的心一阵狂跳，视线搜索了空荡荡的四周以及平静的水面之后，我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趴在船舱边倾听。

此时，钱少歉打破了沉默。

“其实，韦长老今天派我来，是为了带给军师一个要紧的消息的。用韦长老的原话说，那就是，‘这条消息若是运用得当，即使没有引蛇出洞，也必定能把曹岳给弄出来。’这条消息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人，一个极其关键的人……”

“夏小离？”

“哈哈，军师不愧是军师，一点就透。”

李小甲只是冷笑。听他的笑声似乎很是不屑韦不笑预备拿捏住我的这条计策。

“别呀，军师，这个女人可是无风的心头肉，只要能够抓住她，用她要挟无风，韦长老说，‘别说一个曹岳，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曹岳，无风也必定一口气地放出来。’不过，无风现在派人密切保护她，每天帮派里至少有二十个武功一流的高手护卫在她周围。”

“他妈的，就是这些护卫她的高手让人心烦！无风把她护卫得这样周全，哪里叫人找得到下手的机会？”

“机会现在有了。”

“什么？”

“刚刚韦长老用‘揽江别院’遭袭的借口，把这女人周围的保镖都抽走了。韦长老让我转告军师，说是请军师务必利用今天，搞定这个女人。因为，韦长老……”

“我明白，韦不笑只有今天在‘揽江别院’当值，他只能在今天结束之前把那些人拖住。”

“不止是拖住那些人，还有无风。”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今夜连那个无风都不会赶来金陵城区，而一直呆在东郊总部？”

“军师大人，韦长老为了拖住无风，可是很费了一番心思呢。”听到此处，我忽然感到胸口莫名其妙的窒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儿似的，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