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书网 勤书网
登录 | 注册

正在阅读> 妖娆离情>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难移的本性

选择阅读主题:

第七十章 难移的本性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9-28 | 字数:4838

CHAP70 难移的本性

李小甲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一副听起来十分和蔼的腔调。

“钱少侠,你们韦长老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把无风拖在你们总部?”

“这个嘛,嘿嘿,小的就……真的不太清楚了。”

“呵呵呵,钱少侠,不用这么见外嘛。我这个人,有时就是脾气急,说话冲。为这事,我可没少挨过我们元帅的骂。因此,你看,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呵呵呵,我们……我们大家以后可不就是朋友了?”

“哎哟,这……这可使不得,我只是韦长老的一个小跟班,说到底,哪里配得到军师的青睐?”

“放心,钱少侠,这些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韦长老绝对不会知道今天的事。因此,关于无风那边现在的状况,我需要你稍稍地透露一些。毕竟,知道全部的实情,我才能更有底气地去办事。”

“这个……这个嘛……”

然恰在这时,乌篷船来到一处水流湍急的河道的拐弯口,船公站在船头,低喝了一声“坐稳了!”便抖动着胳膊,奋力摇橹。小船好一阵剧烈的颠簸。船舱内隐隐传出李小甲的低咒和钱少歉的惊呼。

我为了避免被船公发现,急忙把头埋进水底。冬天的水冰凉刺骨,饶是我运起内力,仍然冻得牙齿打颤。几乎就在我重新潜入水中的同时,在我背后,距离我不到三尺远的水面,突然炸开了一道水花—— 一道人影从水中跳出,跟着以令我眼花的速度扑向了乌篷船的船舱。

这人低喝一声,双掌翻转,将乌篷船的船舱打破了一个窟窿,随即,如一条凌空跳出水面的鱼从这个窟窿里钻进了船舱,顷刻间,我听到了钱少歉的惨叫和李小甲的闷哼。

等到我反应过来,钻出水面,跳到船尾,这人已经把脸色惨白、已经晕厥过去的李小甲夹在腋下,如同鬼魅一般,纵身朝着船头正预备跳水逃生的“船公”扑去。只用了一掌,这人就把“船公”打得吐了两大口鲜血,翻了白眼仰头栽进水中,一命呜呼。与此同时,我弯下腰,瞥见了船舱内仰躺在地上脸色发黑、早已气绝的钱少歉。我的头发与衣服都湿透了,经由冷风一吹,更是觉得脸颊与身体仿佛正挨着无数刀片割裂肌肤般的酷刑。为此,我不得不运起真气,抵御寒冷。

在我运气的同时,这人带着李小甲,一个闪身,如同一只高高飘起的大风筝似的轻飘飘地落到了乌篷船的船舱上。至此,站在船尾的我仰起头,终于看清了这人——在我看清他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湿透了的、灰布棉衣的时候,我竟凭着直觉把他叫做“卖馄炖的老头”。此人笑了。朝我略微低下了头。

看了他一眼,我立马惊呼,又把他唤作“陆六玄”,此人还是笑,不过,笑容已经不似刚才的轻松,而是掺杂了些许沉重的意味。我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这张脸,足足看了半晌,才最终颤声叫出了他的名字——“陆……展风?你竟然是陆展风?”

男人朝我咧开了嘴,露出他现在唯一还像年轻人的身体的部分—— 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比起仅仅头发染黑的徐衍,眼前的陆展风完全令我认不出来,因为他看起来竟似乎一下子老了三十多岁,满脸都是纸皮核桃似的皱纹。严格来说,衰老的不止是他的脸,还有他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背,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都爬满了仿佛刀子攥刻出来的深邃的皱纹。

“其实你都没有说错,我就是刚刚在医馆对面卖馄炖的老头。至于说我像父亲,哈哈,我们父子本来长得就像,不过对此,福王殿下说,现在的我,看起来比我父亲还要老五六岁。哈哈……哈哈哈……”

男人摸摸鼻子,又笑。笑完,夹着李小甲,施展轻功,如同一只灰色的鹏鸟似的用极其优美的动作落到了我的面前。

“徐衍……他没有骗我。你……你……以你现在的武功,你绝对可能打败‘阴阳无形双剑’。”不知为什么,当我近距离地看到陆展风现在的这张脸的时候,我立即往后倒退了一小步。说真的,我感到有些恐怖。

“哈哈……哈哈哈……能令昔日的‘黑帮老大’怕成这样,我陆展风也算深感自豪了。”他还是笑,听他笑了数声,我才真切地感觉到,此时此刻我不是在做梦,而是正在触碰事实。可是,这是怎样的事实啊!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什么会突然在一个月内衰老成这样?

“喂,夏小离,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虽然我的身体衰老,寿命缩短,可是我仍然很开心,因为,我现在已经是殿下最信任的人啦。要知道,有生以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殿下的礼遇,受到同伴的尊敬,更感受到敌人的畏惧,哈哈……哈哈哈……人生苦短,只要活得自得其乐,又何必在乎生命的长度呢?”

“你……你难道是练了一种邪门的武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准确地说,应该算是一种走捷径的武功。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上个月,我在德王府里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你知道的,我父亲曾在金陵朝廷的禁军里担任要职,他能接触到来自大内以及江湖上的许多独门武功。父亲在他房间里安置了一个隐秘的书架,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武功秘籍。不过,所有武功秘籍当中,只有我现在练的这种武功,见效最快,威力最大。喂,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不信?那个书架还是殿下带着我找到的呢,对了,书架上只有一处是空的,我还专门察看了一下那空缺处贴着的纸条,你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我看着他因为过于兴奋,而缩聚起来的满是皱纹的脸,没吭声。

“纸条上写的是谢万年的左手剑谱!”他抬起一只手,很是兴奋地朝我比划,“喂,谢万年你总不会不记得吧,就是‘巨蜥帮’原先的帮主……”

“也是谢永儿的父亲。”我接住他的话茬,说话的同时,心猛地一抽,恍惚间察觉到当初我在处理“巨蜥帮”的事情上做法太过草率,并且隐隐感觉,在这件事上,我极可能中了某些人的圈套。不过,现在,我并不想谈“巨蜥帮”。

“他既然派你来揍晕了李小甲,那么小婴儿的事自然也就毋须我的帮忙。麻烦你……你回去转告他一句话,就说,让他一定不要去‘揽江别院’,最好,那别院的附近也别靠近。”

说完,我转过身,预备跳船离开。

然而,原本沉默的男人忽然有些着急地叫住了我。

“等等,等等,殿下今天还要约你见面呢。”

“我和他……早已没有关系。”

我背对着男人,没有转头。

“喂喂喂,你们女人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么?真是叫人搞不懂!”说罢,男人似乎在背后很是苦恼地挥拳用力打了一下他自己的脑袋,我摇摇头,苦笑,心中暗道:“这人如今模样老了,可是心性却还和以前一样,完全像个小孩子。”

“喂喂喂,夏小离,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能走。”

我终于转过了身。这时,乌篷船顺水飘流,来到了一座很破的木拱桥下。木拱桥的中间的一段桥梁已经断了,空出一截。桥两侧搭在岸上的只剩下一些残缺的台阶。呜咽的北风使劲地摇晃着拱桥的两侧的台阶,许多碎裂的木片“哗啦啦”地往乌篷船的舱顶上砸,其中一些木片恰巧掉进了陆展风刚刚手掌戳破船舱的窟窿里。

河两岸是一排排木板、残瓦搭建起来的小窝棚。此时太阳在我们头顶照了片刻,就又钻进云里。大约刚过正午,一些拖着鼻涕、穿着大人改小后的旧棉袄的小孩子在岸边玩耍。忽然,一个看上去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约莫只有一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摇晃着小小的身体,走上了木拱桥一侧的台阶,并且,片刻之后,就靠近了桥梁中间断裂的部分。很快,岸边传来了人们的叫嚷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尖叫。人们拼命地朝男孩儿喊,让他不要再往前爬。但是,年幼的男孩怎么听得懂大人的话呢?他还笑嘻嘻地朝人们挥了下手,然后,就膝盖一颤,跌在了拱桥的台阶上。岸边那个看起来似乎是小男孩儿母亲的年轻的女人捂着嘴,跌坐在地上,望着男孩儿开始嘶声大哭。小男孩儿还在笑,手脚并用,继续往桥中间爬。这时,陆展风忽然把怀中的李小甲放到甲板上,然后——从船上腾空跃起。

几乎只是一眨眼,甚至还没等到我看清,陆展风就纵身挤到拱桥中间的那段空缺处把小男孩儿一把抱了起来。然后,他像一只灰色蝴蝶似的飘落到了岸边,把男孩儿交给了那个年轻的女人。年轻女人接过小男孩儿,劈头盖脸就是两巴掌,边打边骂,“短命的小鬼,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

于是,救人的英雄只好一脸尴尬地又重新跳回了船上,并且,立即站在船头,干起了“船公”的活儿。之后好一阵,他拼命地摇橹,我们这艘乌篷船简直像一只离弦之箭在水面上急速掠过。

“事实果然如此,你们女人就是不可理喻。”擦了擦额角的汗,陆展风丢开橹,蹲下身,对着李小甲胸口又狠狠拍了一掌,似乎,是想通过这一掌来继续维持这位军师的昏迷状态。

这时,两岸已是树林密集,鲜有人烟。我右手的岸边,一排密林的背后,隐约显现着紫金山淡淡的轮廓。刚刚露了一下脸的太阳似乎再不肯出来,天上尽是又黑又厚的云层。远看,天空就像是被一块脏兮兮的大抹布给遮盖住。阴暗得要命。

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遥望着紫金山,我忽然想到刚刚钱少歉和李小甲说的“无风被韦不笑费了一番心思拖住”的话,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点,我的心就开始狂跳。

需要说明的是,我帮东郊的总部很大一部分是座落在紫金山的后山山麓里。当初,我将和寅吉的宅院选址选在紫金山的山脚,也是基于靠近总部、方便我来去自如的考虑。

“陆展风,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我真的还有急事。”

“好。在我说出殿下约你见面的事之前,我想和你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这十天以来,福王殿下一直派我去找一样东西……”

“我说了,我有急事,因此,请你不要再拐弯抹角。”

“那好,我就直说。殿下是让我去杭州曹岳的元帅府去找那份……那份……唉,反正你知道啦……喂喂喂,你别瞪我,我最怕女人瞪了,现在府里的卫红衣就老爱这样瞪我,搞得我好像得罪了你们似的……噢,你又瞪我!我知道,知道啦,我就说,说重点。十天来,我凭借着我现在的身手,偷偷摸进元帅府,不下找了七次,结果愣是连那份东西的影子也没见到。昨天我到金陵之后,把这事禀告了殿下,你猜殿下什么反应?噢,拜托,别再瞪我了,我说,我自问自答还不行吗?殿下原本一看到我就很兴奋的脸色就立即垮下来了,哎哟,那副神情,别提有多伤心了。殿下说,那份东西一定是被曹岳贴身收藏了。而这,也是殿下必须生擒住曹岳的一个重要原因。夏小离,你总该明白,其实,那份东西,殿下那天也是迫不得已才签的字,殿下是被逼的……”

听到此处,我当然明白陆展风说的是那份休书。听闻伤心事,我自然心痛,不过,此刻,这份痛楚似乎已不复当初那般强烈到撕心裂肺,似乎出现了某种我还不能领会的东西,这种东西正在使这份痛楚慢慢地消散、减轻。但是,这种我还不能领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抬头仰望了一眼紫金山,我的心又是一阵狂跳。哦,我简直要被我自己的这种异样给搅昏头了。

陆展风见我不吭声,打量了我片刻,忽而长叹一口气。

“第二件事,那也是关于殿下的,那就是,殿下他最近总是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尤其是昨天,在得知我带来的坏消息之后,又获悉如海暴毙与小婴儿被劫,再加上最近我们一直窝在金陵,既要面对朝廷随时会来抓捕我们的威胁,又要时时刻刻盘算着去寻找曹岳的踪迹,哎呀,总之,一句话,殿下他可是烦死啦。

“如果说,十天之前,也就是我去杭州之前,殿下的脸色还像一块寒玉的话,那么现在,殿下的脸就像一块冰,光是望他一眼,我就想脚底抹油,撒腿跑开。喂喂喂,你别瞪我,别瞪,我就快说到重点啦,哎呀,其实,我已经说到重点啦。

“我要说的就是,殿下自从回到长沙,容貌身体恢复以来,都没有真正地快乐过。真的,虽然他有时也笑,但是在我看来,殿下的那种笑简直比哭还难看。有时候,他看到我笑,脸上就会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记得一次我看到王大满戴了一个面具,在府里摔了狗吃屎,我就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谁知,我的这种大笑的模样就被殿下给逮到了。于是,殿下就非要让我冲着他,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维持了一个时辰。哎哟,后来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嘴都合不拢了,没办法,嘴巴笑得抽筋了嘛。

“当然,估计你已经听说殿下和卫红衣的事了……虽然作为下人,我不该过多地议论殿下的私生活,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话,那就是殿下对待卫红衣,是和对待你,完全不一样的。至于具体怎么不一样,我说不清。不过,我却是能感受到。哎呀,反正,我只和你说一件事,殿下在府里,呆在书房里画你画像的时间要比和卫红衣待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喂喂喂,夏小离,我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就为了等你的一句话——今晚戌时(作者注:戌时,即古代的黄昏,具体时间为19:00-21:00),殿下约你在紫金山脚下你们的旧宅见面,你究竟去还是不去啊?”

他话音刚落,我便一个猛子扎进水底,往右侧的岸边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