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突现的说客

CHAP 71 突现的说客

我上岸没多久，天空忽然下起了冰雹。

我身上本就湿透，再加上冰雹的砸打，更是止不住的哆嗦。尽管我一直运起内力，抵御寒冷，但是，之前连番几次的下水已经让我的身体经受不住了。因此，我沿着紫金山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就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手脚越来越轻。开始，我还觉得冰雹砸得有些疼，但是，到了后来，我就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天与地都灰蒙蒙的，似乎天地之间的界限已经消失，充斥在我眼前的只有浓浓的一大团灰色的雾。后来，我踩到一块已经结了冰的土壤上，滑倒了。再跟着，我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树林中一间属于猎户或是樵夫的小木屋里。木屋总共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外边的客厅，从我现在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到一桌两椅和一个壁炉。我原本湿透的棉衣正悬挂在离门不远的一个小壁炉的跟前，缕缕的白气正从棉衣上不断升腾起来。我的棉衣将壁炉全部遮挡住，不过，我还是能听到壁炉里干柴点燃所发出的滋滋滋的声音。客厅里的暖意不断涌到我的周围，以至于好一阵，我睁开眼之后，意识还有些模糊。

木屋的另一间就是我此刻待着的这间卧室。卧室很小，只摆了一床两凳。我躺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衣服。小床的床头是一扇小气窗。通过此刻窗户所发出的微微震颤的声音，我知道外边这会儿的冰雹已经停了。此外，我还听到了北风的呜咽和树林里独有的树叶的沙沙声。床头床尾各放了一张小凳。床头的小凳上摆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床尾的小凳上放着一个沙漏。我盯着那个沙漏看了几眼，遂晓得现在刚过了未时。（作者注：未时，古代的13:00—15:00.）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与周围的家具相比，沙漏看起来特别的新。

我歪着身体从床头坐起，正要去够小几上的茶水，忽然，“吱呀”一声，外边客厅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地突然出现的人——卫红衣。

我和她彼此凝视了半晌。我率先开了口，“你瘦了。”

她把眼睛转向一边，然后在唇畔露出了一个很不屑的冷笑。接着，她穿过客厅，搬了把木椅坐到了我的床边，“刚刚若非我及时发现，你就要被冻死了。”说完，她伸手捧起那碗茶水，把茶水递给我。

我一口气把水喝干。她及时接过我手中的茶碗，并且捏着茶碗，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我。有那么一阵，我觉得她的目光里满是恨意，可是过了一会儿，我竟又觉得她仿佛是在可怜我。深吸一口气，我用十分真挚的声音对她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是啊，‘又一次’……现在，我有时回想起曾经在杭州元帅府的那段日子，感觉过去那些仿佛都是梦……”

她的话突然停住，外边客厅的门又是“吱呀”一声响，一个令我看得异常熟悉的人影推门而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棉袍，背对着我，走进客厅。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朝着那人的方向失声惊呼，“寅吉……是你么？”

“咯咯咯……”我身旁的女人发出一阵无比快活的笑，“果然……果然……你果然心里面装的不是曹大哥……”女人止住笑，冲我压低了眉毛，“只可惜，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话说到末尾，她已是满脸的忧郁。

此时，外边客厅就突然响起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红衣姐姐，你给我新买的那个面具……就是牛魔王的面具……放到哪里啦？哎哟，我刚刚还看见的，怎么突然它就不见啦？”

没等这人说完，我便明白说话的这人是王大满，即是曾经李小甲找来的那个身材酷似寅吉、要给寅吉作替身的那个弱智。更明白，自己刚刚是把王大满的背影错看成了寅吉。

“啊，找到啦，找到啦，红衣姐姐，我再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早上，树林里的松鼠、兔子一看到我这个牛魔王，就吓得到处跑呢！红衣姐姐，我就出去一会儿，就一会儿！”

门又“吱呀”地响了一下，很快，王大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你……”

“你……”

下一刻，我竟然和卫红衣同时出声。我们彼此望了望，又同时闭上了嘴，我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一丝异常苦涩的情绪。

她让我先说。本来，我是想问她，她对现在曹岳被抓的事是怎么想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不管怎么说，我总觉得径直这样问她，不仅冒失而且残忍。毕竟，她现在已经和寅吉在一起。

于是，我只好转变话题，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是……是他让我赶来劝你的。”

“劝我？”

“我和王大满早上就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是去紫金山的唯一一条必经之路。他早就算准了陆展风劝不动你，担心你不去赴约，因此，才让我在这等你，做说客。说服你今晚一定和他见上一面。不过，现在，你已经为他而来。看来，他的担心，多余了。”

“不。”在我意识之前，我已经脱口而出，“我此刻来紫金山并不是为了要与寅吉见面，而是因为……因为帮派出了一些事。虽然，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心里面还有他，但是，但是其实现在我对他残存的只是一种……一种习惯。姑且这么说吧，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字眼来形容我此刻对他的感觉。说实话，今天我来这儿，我并不打算和他直接碰面。我只是想远远地……远远地看他一眼……就一眼。我只要看到他一切都好，看到他好好的，就够了。”

“为什么？难道你还在恼他，恼他写休书把你给休了？”

我摇了摇头，沉默许久，沙哑着嗓子憋出了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

“那么，是因为我么？你……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我和他……我们……噢，这种事真是叫人难以启齿……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说不好，我真的说不好。”

女人垂下头，用一只手捂着半边脸，肩膀剧烈地颤抖。

我注意到她浓密睫毛上闪烁出的泪珠，便大胆地猜测，“你和他在一起并不快乐，是么？”

她猛地哆嗦了一下，苍白着脸，凝视我片刻，忽而冲我露出一个又凶狠又坚决的表情，“曾经，我把曹大哥让给了你，现在，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再把他再让给你。”说到后来，她几乎把唾沫吐到我的脸上。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在这儿等我就是为了说服我，让我晚上去见他吗？既然你现在心向着寅吉，又何必再把我拖进来？”

她仿佛没有听到我的提问，她只是抬起头，用异常专注的眼神盯着床尾小凳上的沙漏看了好一会儿。

“你想知道最近关于他和我之间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譬如说，他是怎么样通过折磨我来发泄他对你的感情的？哦，你想知道这些！当然！瞧瞧，你的眼睛简直已经是在得意了！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对这些‘秘密’会感兴趣。当然啦，这些‘秘密’不仅表示他在乎你，而且更能满足你那该死的虚荣心。”

说罢，她突然站起来，背对着我说，“现在我需要回去一趟，因为我不像你这样悠闲，还需要帮他照顾那个小婴儿……”

“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太好了。”

她猛地转过身，用灼热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今天酉时（作者注：古代酉时为日落的17:00—19:00），你再来这里，我们不见不散。”说罢，就往客厅走。

我及时叫住了她，说我一会儿还有急事，不一定能赶在酉时来见她。她脚步稍稍一顿，却是没说话，冷笑着甩门离开。

卫红衣走了没多久，我爬起身，走到客厅的壁炉边去穿棉衣的时候，王大满跑了回来，这人满头大汗，脸上的那个牛魔王的面具也摘了，因此，我被他面具下的脸吓了一跳。——那张脸几乎比寅吉被毁容时的脸更难看！他见我被吓到，哈哈大笑，倒了一碗热茶，咕嘟几口喝干，就跑到卧室的床尾，蹲下身去看小凳上的那个沙漏，一边看，一边嘴里喃喃地念，“酉时……戌时……酉时……戌时……”如此反复不停地念叨，我听得厌烦，穿戴好衣服，便推开门，施展轻功，往帮派总部的方向飞奔。

然而，中途，我突然又折返去了一下“晚上约会的地点”——我与寅吉曾经的那座旧宅。当然，经过织田不谷的那场无意间放的大火，旧宅已经是一片废墟。不过，我忽然注意到一个有些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旧宅我原先的那个贮藏室所处的位置上没有多少烧毁的木头和坍塌的砖瓦，仿佛贮藏室的那块地方被什么人打扫过似的。相对而言，旧宅其他的地方，譬如书房的位置、厨房的位置就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过，这种奇怪的现象又能说明什么呢？什么都说明不了。夏小离，你真是神经过敏。”我站在旧宅的门口，对着自己这样摇了摇头。天空忽而飘起了小雪，我赶紧纵身往帮派总部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