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无风的计划2

CHAP 73 无风的计划2

我咬着牙，飞身下树。

我与无风沉默着对视了半晌。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非常非常的生气。我自认为我瞪他的目光很凶。而他却一直在对我笑，仿佛他此刻真的因为我的出现而满心欢喜。他笑得相当愉快，笑容也相当的亲切，但是，我却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这会儿，他身上已经嗅不到花香，浓浓的酒气把他身上固有的花香都给遮盖。显然，他方才和萧轻风喝了不少的酒。

他一边笑，一边慢吞吞地从袖口取出一块灰色的手帕，抹他脸上那个耶律燕留下的唇印。然而，他擦抹的动作看起来是那样笨拙，他接连用力地擦了好几下，都没能把那该死的唇印给擦干净。我看不下去了，竟然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凑到他跟前，抢过他手里的手帕，开始替他擦拭唇印。

于是，他止住了笑，用异常灼热的目光盯着我。

而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擦拭举动的不合时宜，为此，我捏着手帕的手颤抖了几下，但是，我还是把他脸上那个让我觉得那样扎眼的唇印给擦掉了。

接着，我在还给他手帕的时候，脱口而出了一句刚说完、我就恨不得掐死我自己的话。我这样问他——“你今天这副打扮，就是为了相亲？”

他没说话，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把我领进帮派。

我跟在他后边，瞧着正在穿过的、由一块块黑色大理石铺就而成的一尘不染的大厅，瞧着矗立在大厅周围的诸多影子杀手和帮派弟子年轻的脸庞，一时间，不由地被一股久违了的“家”的感觉给攫住。

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了我的心头，我在想：若是三年前，我没有遇到寅吉，现在，我的烦恼是否会少一些，我的整个人是否会变得更快活一些呢？想到这儿，我不禁对着大理石上自己的影子摇了摇头。然而，即便是这个微小的动作也被前边不知何时回过头的他给发现了，他突然加大了抓我手的力道，害得我往前踉跄了一小步，差点撞到了他的胸口。四周的帮派弟子好一阵窃窃私语，为此，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然而，无风仍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并且加快了脚步。

我们穿过大厅和若干个房间，最后在他所住的房间门口停下。

“抱歉，只能在这儿接待你，毕竟，你脱离了帮派……因此，还是在我这儿说话比较方便。”

听他这样说完，我原先驻足在房间门口的犹豫已经消失。他的房间一如从前，还是那样朴素。除了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写了一个“忍”字的卷轴以及书桌上的一个铜制的沙漏，整间屋子几乎没有任何的摆设。我瞥了一眼沙漏，晓得现在还不到申时。（作者注：申时，古代的15:00——17:00。）

他把我拉着坐到书桌前，转过身关了门。然后，他走到桌边，为我倒了杯茶。倒完，又突然找出一个小铁罐，笑着问我要不要在茶水里加点罐子里边的东西。

我遂问，罐子里是什么。他眼里的笑意更深，突然俯身低下头，凑到我耳边，对着我的耳朵吹了两口热气。我的脸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然后，我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试图用阴冷的眼神去瞪他，让他感受到我想用眼神杀死他的意图，但是——他仍然冲我笑。

我感觉我的耳后根都在发热，我简直受不了他的笑。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沙哑，“小离，你知不知道，你脸红的样子有多可爱？”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要来触摸我的脸。

我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并用有些急促的声音道，“我……我有话要问你。”

“是关于‘燕都’么？”

哦，他简直就像我肚里的蛔虫，总是能猜透我的心思。为此，我只得不甘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像你刚刚偷听到的那样，我的确是打算将帮派总部迁址到燕都去……”他重新坐了下来，并招手示意我坐到桌边，我戒备地瞥他一眼，抓着椅子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拖了三尺远，才坐下。

他递给我一个揶揄的表情，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啊，小离，难道我就这么可怕，可怕到让你对我敬而远之的地步？”。他又摇了摇头，便很快将关于帮派迁址的事说了下去，他说，他早在杭州图谋扣押曹岳之前，就动了将迁址的念头。并说，这样做，只是出于“金陵并非久留之地”的长远考量。

“金陵，迟早有一场恶战。朝廷的覆灭是早晚的事。与其坐等四面楚歌，不如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带着帮中弟子及早避开战祸。”

“你既然明知朝廷迟早要败，那为什么现在你仍然勾结朝廷，与朝廷密切往来呢……啊，难道，难道，你这样对待朝廷，就是为了帮派总部的迁址做准备？”我略微提高了声音。

“大体上可以这么说。毕竟，小离，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金陵，是在天子脚下，在仇忠言的地盘上，帮派总部的一举一动都不能不受到朝廷的注意。整个总部的搬迁，别的不说，单是总部里各种重要物品的搬迁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由金陵一路往北抵达燕都，要经过无数道朝廷的关卡——朝廷整体的兵力虽然已残存无几，但是朝廷在地方上还有着不小的势力——因此，可以说，就是我有心想对朝廷那边隐瞒我们迁址的决定，迁址这么大的动作，那也是瞒不住的。”

“因此，你就和朝廷做交易？用……用某些令朝廷眼红的东西来换取帮派的顺利搬迁？”我用发颤的声音问。

“小离，我是帮派的军师，我凡事都只会从帮派的大局考虑。对帮派有利的事，我做；对帮派不利的事，我就自然不会……”

我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迁址的事暂且不谈，我还想和你说说……韦不笑。”

“洗耳恭听。”

“啊，对了，你……你似乎对于我今天这样单枪匹马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小离，你这话里有话？”他朝我抬起眼睛，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啊，是的，当然，今天出了点情况，我派给你护你安全的那些帮派弟子，他们这些人大概都被韦不笑调到了……嘿嘿……给调走了。所以……就是这样一个情况。方才，你不是也听萧轻风说了么，这个韦不笑，自然是可疑的。不过，要知道，他的这种可疑是在某个人来了金陵之后，突然暴露出来的。”

我嗅到了他话里的意味，一下子急了，“难道你怀疑韦不笑勾结的人是……是寅吉？”

“哈，你终于说出来了，说出他的名字了！”他从座椅上站起，涨红了脸，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看了若干瞬间，然后，他背负双手，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刘寅吉！刘寅吉！你今天来找我，压根不是为了帮派，不是为了和我谈韦不笑，而是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始终待在你心尖上的男人！”

我立即火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的全身都在发抖，不住地喘着粗气。

要知道，我是在乌篷船上偷听了钱少歉和李小甲的对话，得知他可能被韦不笑施什么暗算，我才特地跑来帮派看他的。他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我和刘寅吉再牵扯到一起？他怎么可以这样误会我？然而，我刚想到这儿，我整个人就呆住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如同一朵飘忽不定的云朵在我的脑袋上盘旋。这个事实就是——我竟然为了无风，为了无风的安危特地跑来了帮派，而且此时此刻，我还因为他对我的误会而苦恼纠结，气愤不已。我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是我的脑袋坏掉了？

我说不出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长时间都没有从对发现这个事实的无比惊讶的情绪中缓过来。然而，我的这副模样落在无风眼里，却被他看成了了一种“默认”。

“怎么，一提到你的心上人，就失魂落魄了？嘿嘿，曹岳的一句话真是没说错，你素日处事冷静，机智果断，但是只要一碰到刘寅吉，你就成了一个白痴，一个大白痴！”

“我真后悔，今天来了这里。”我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然后，看也不看他，就往门口走。

但是，我刚刚走了两步，就被他猛地在背后紧紧搂住。他勒在我腰间的手简直就像铁箍，我越挣扎，他搂得越紧。他低下头，把头埋进我的发间。他靠着我的身体烫得仿佛一块燃得正旺的木炭。我情急之下，运起内力与他抵抗，然而，却是被他用更强劲的内力压下去。最后，我因为他喷洒在我脸颊周围的热呼呼的鼻息而转动了一下脖子，结果，他一声低吼，突然扳过我的身体，低下头，用一股仿佛要与一切决裂、并把一切都统统毁掉的异常凶狠的方式吻住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气喘咻咻地松开了我。然后，我才感觉到我嘴唇上的痛，并且注意到，他抬起手背擦抹掉了他嘴唇上的血。至此，我才明白，他刚刚咬破了我的嘴唇。

“小离，你胆子太大了，你不该跟着我进来的……”他的话就此停住，他又冲我俯下了头。我大急，连忙抬起手，用手心堵住了他又凑过来的嘴唇。他微微一愣，抓住我这手的手心狠狠地亲，一边亲，一边异样地笑。“你这是害羞，还是在欲迎还拒？”

我简直被他撩拨出所有的……所有的怒气了。咬着牙，我用足力气，朝他扬起另一只手，预备抽他一个嘴巴，然而，他却快我一步，把我这只手也给抓住了。接着，他用一只手紧扼住我的双手，并把我的胳膊反剪着背到我的背后，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好一阵在我的脸颊上来回摩挲，“你让我等的太久了，你该知道，我也是男人……”

我立即把他这种近乎危险的沙哑的低音打断，“我……我今天来找你，是真的……真的有事。”

“你的声音在发抖，小离，你怕我？”眼见着他的鼻梁就要靠到我的脸颊，我急忙后仰了一下脖子，躲开了他。我故意不看他，急促地道，“我的确是为了……为了韦不笑的事来找你的。”

“哦？”他故意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但是眼底却盛满了浓浓的揶揄。显然，他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松开了我的手腕，后退一步坐到了书桌边的座椅上，紧接着，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他又突然拉扯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整个人搂抱着，让我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这种坐姿太过亲昵，甚至以前我和寅吉也没有这样亲昵过。为此，我一坐下，一坐到他的腿上，就屏住了呼吸。我不敢乱动。

“喂，小离，你刚刚在门口，是不是在吃醋，吃我的醋？”他对着我的耳朵说话，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亲了一下我最怕痒的耳背。

我已经说不出话。

“啊，还有，这个小罐子……”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的小罐子上，“刚刚我问你的，问你要不要摆一点罐子里边的东西的，喏，你知道么，罐子里边装的是什么？什么？嗯？”

他似乎处在异常兴奋的状态之中，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木瓜，晒干的木瓜。罐子里满满的装的都是木瓜。怎么，小离，要不要来上一点？泡在茶水里，不仅味道甘美，而且对你……对你的……”

该死的，他的手开始不安份。因为他的触碰，我不得不异常剧烈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放开……放开我……”我挣扎。然而，无效。

“你知道么？你这样的拒绝其实是另一种召唤……”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相当有磁性。不过，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的手没有停。

“你说过……说过……你不会强迫我的……你也说过……你会尊重我的……”

“我有这样说过吗？”

“绝对……绝对说过。”

“就算说过又怎么样？是你食言在先。”他手动得令我想尖叫，为此，好一会儿，我不得不死死咬住嘴巴，才迫使自己没发出可耻的声音。

“小离，你总不会已经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吧？嗯？人的耐性都是有限度的，你说呢？”

“当初为了救他……我是答应过你……会试着对你倾心……但是……但是……”

“但是？”他所有的动作忽然全部停下，并且，立即猛地用力推开了我。他推我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推倒在地下。与此同时，他解开了他的大氅，铺在了地下，然后，像老鹰抓猎物似的准准地扑住了正蜷曲在地上预备逃开的我。他把我放在大氅上，侧身躺在我的旁边，并用一手勒着我的脖子阻止我的挣扎，他的另一只一手开始解他棉袍领口的纽扣。他的屋子里装有地龙，我很快大汗淋漓。

因为紧张，也因为想摆脱现在的窘境，我开始很大声地说话。

“无风，你听我说，我们不应该这样，也不能这样！必须停下来，停下来！因为，还有更要紧的事，关于帮派的更要紧的事，你知道吗，‘揽江别院’今天发生的事，其实是——”说到此处，我突然意识了什么，停了下来。

他笑了。笑得像一只偷吃到肥肉的狐狸。

“你终于说出来了！”

他放开了我，一下子跪坐在大氅上，并跟着直立起身体。他的领口刚刚解开了两颗纽扣，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浓浓的情欲，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却已是凛冽的寒意，冷得就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凉刺骨的池水。

于是，我立即明白了一切。

我跳了起来，喘着粗气大声地朝他嚷，“你……你刚刚那样，只是为了故意试探我？”

“是你自己说漏了嘴。”他已经不笑了，苍白着脸，用灼热、专注的眼神盯着我，

“小离，你不可能为了韦不笑来找我。你现在站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难道还非要我说出来么？”

“你以为我是为了……为了探听‘揽江别院’里的某个‘秘密’才特地跑来找你的？”我几乎喘不过气。

无风不再看我，他把头偏向一边，冷笑了一声，

“自然，刚刚你在门外已经偷听了足够多的内容。因此，你才会乖乖地跟着我走进我的房间，并且你已经预备着……预备着用你认为的、我根本招架不住的方式来引诱我，引诱我说出昨晚你就恨不得立刻获悉的那个‘秘密’！”

“哈！聪明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么？你干嘛不直说，说，我是为了探听出曹岳在‘揽江别院’被关押的具体地点才特地跑过来，对你施展诱惑的？是这样吧，你想说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当然，当然，我这样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寅吉，帮助寅吉来探听到曹岳的下落！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太完美了！毫无破绽可言！怎么不是呢？我恰恰就是这样想的！一点不错！你说的完全正确！好，太好了，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哈！我真是该感谢你对我的了解！对我了解得这样精准，把我剖析得这样深刻！真是太感谢你了，左护法，那么，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按部就班，对着你继续诱惑呢？”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忽然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跟着，在我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我才想起，今天从清晨到现在，我似乎只吃了一个小小的玉米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