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大牙
在之前和罗烨的战斗中，夜鹰担心自己无法掌握羽门之力，没有将其用于实战。但眼下他有了龙头七弦琴的加护，再加上七号那种从每一个行为渗出来的傲慢，使得他有了这个进攻的机会。七号仗着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并未将夜鹰的这一击声波放在眼中，而且，他作为高素质的反派，基本上都是坚持着“先让对手出招”的优良传统。结果没想到这么一浪，就把自己给浪崩了。
在灵魂被羽门之力冲散的前一个瞬间，七号终于明白了夜鹰的工于心计。他之前故意问他有没有灵魂，原来是为了最后的杀招做准备。在确认自己有灵魂后，他便颇有针对性地发动了变身，然后再以针对灵魂的方式进攻，将自己在毫厘之内打得魂飞魄散。或许，他唯一的疏忽就是太高级了。如果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羽门的灵魂震荡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但偏偏七号又是完成度非常高的人工智能，他和人类一样有自己的灵魂，再加上他这种“有问必答”的性格，导致最终栽在了夜鹰手上。
“有点儿意思……”七号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暗下去，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却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的背后是整个恶魔族强悍的实力，灵魂碎裂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最多三天，七号就能重新醒过来。而真正令他在意的，是方才夜鹰弹奏的那首曲子。他利用数据储存的能力，已经将整首曲子记录下来，等他醒来后，一定要将它发到网络上，看看有多少人点赞！
七号眼中的红光彻底消失了。
“赢了？赢了吗……”海燕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夜鹰，而此刻，后者依旧保持着双手操琴的姿势，脸上还有些罕见的悲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再看看七号那具黑曜石的身躯，失去了灵魂，就这么呆立在原地。这会儿所有灵动的光纹都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殆尽，只留一具黑黝黝的身体，显出黑曜石应有的沉重质感。海燕再扭过头去，看着夜鹰背后飘逸的乐师袍，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还没有！”罗烨被江川搀扶着，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有什么东西来了。”
之前还一直在空中待命的大牙，突然将后侧的四门引擎全力打开，向地面猛地俯冲下来。这艘巨大的飞船是由某种黑色的金属构成的，从外形上看，简直就是张牙舞爪，几个尖锐的棱角突兀地从机身上伸展出来，像怪兽张开的锋利爪牙。这艘飞船看不出一点点流线型的飞行设计，反倒是瘦骨嶙峋的，更像是一个黑暗系画风的艺术品。他的引擎动力来自于高能魔晶石，燃烧不会有任何废料和污染，高超的技术也让引擎没有发出一点点噪音。地面上的四人只看见高空隐约亮起四个蓝色的光点，接着，这个庞然大物便一头向地面栽下来。
更可怕的是，即便这个长度约有八米的巨大飞船已经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步，四人都没能听到一点点声音。按理说，这么大体积的飞船在空中下落，必然会与空气产生激烈的摩擦，并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音爆声。然而他身上的棱角和黑色炮口都已经被看到了，却依旧没发出什么噪音，好像一个在空中飞舞着的黑色幽灵。
夜鹰默默地盘腿坐着，面前的大怪物并没有让他有什么不适。他额头上明亮的火焰依旧在燃烧着，照亮这对鎏金色的龙角和坚毅的面容。夜鹰双手按在琴弦上，半睁着眼，凝视着前方的虚空，似是没注意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
大牙在离地面四五米的地方，来了一记违反动力学的急转弯，直直拐到了夜鹰的面前。他犬牙交错的炮口在黑暗中彰显着粗野的力量，和夜鹰相比，大牙的身躯显得巍峨狰狞。引擎后的蓝光闪烁着，像四柱耀眼的灯，照出许许多多飘扬着的灰尘。罗烨和海燕都惊呆了，他们俩可以说是长了许多见识，不虚此行。如果能从琉璃宫里活着出去，这些关于恶魔的情报足以颠覆修仙界的大部分认知。驱魔战争在历史上的记录，实在有太多东西值得深究了。
一道海蓝色的光芒沿着纹路传递遍大牙的全身，“碰——”的一声轻响，这是他登场后发出的唯一声音。大牙狰狞的身体像乐高积木那样迅速地拆开、组合、旋转、重叠，由一堆大铁疙瘩迅速地转变成一个身高七米的巨大傀儡。他的身体也是仿造人类的，有四肢、躯干和脑袋，表面是一层光滑的金属，在星空的微弱光芒之下，显得寒气逼人。“酷酷咔咔”的变形声从机械内部传来，给四人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只不过夜鹰此时有龙子之心，不好失了威严，只得强绷着一张脸，拼命压抑内心“哇塞酷毙了！”的感叹。
即便三人来自三千年之后的未来，也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科技成果。海燕和夜鹰不约而同地联想起有妖气的全自动傀儡，但和眼前的恶魔相比，那个玩意儿就像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大玩具。
“All hail Megentron.（威震天万岁）”大牙的嗓音好像粗糙的磨刀石，说完这句无人能懂的洋文，他便轰然坠地，慢慢地弯下腰来。他的消音能力确实很好，用七米高的钢铁之躯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愣是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钢铁的幽灵用他闪着蓝光的眼睛扫向面前的四人，他的金属面容倒是能看出一些表情变化，但由于这种硅基生物夜鹰从未见过，他也拿不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能不动如山地坐着，静观其变。“您好，我叫做大牙，调查兵团第四支部运载机。”他好似叹了口气，伸出巨大的手臂，将站在地上的七号缓缓抓起，塞进了胸口的机舱之中，“本来我应该是在高空待命的才对，但刚刚我的同伴七号发出了最后一组信号，于是我来了。”
“他说，这里有三个迷途的时间旅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希望我能把他们送回家。”大牙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夜鹰他们同时沉默了，他们不禁开始在心中扪心自问：到底，谁才是恶魔？
“我拥有制造人工蛀洞的能力，只要沿其逆向加速，就可以穿过时间，将你们送回原来的时代。”大牙用沉着冷静的口吻诉说着仿佛是神迹般的手笔，让夜鹰他们对此陷入了一种短暂的麻木中。事已至此，他们对于驱魔战争最后的胜利，早已经蒙上了一层怀疑的阴影。在历史长河中，技术必然是正向发展的，按理说这里应该是一个比夜鹰那个时代落后三千年的蛮荒纪元才对。看看这些恶魔吧，装备精良，思想超然，只不过一个士兵都具有着如此深刻的思想觉悟和道德素质，竟能将生活和任务区分的如此彻底。先祖们面对这样的对手，怎么会有半点胜算？
对于不是敌人的人，就可以试着做朋友。而对于敌人，却毫无保留地倾斜火力，不留一点仁慈。这，就是恶魔族令人惊异无比的准则。
望着大牙电子眼中深邃的蓝光，罗烨和海燕都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如果，我们走了，这里会怎么样？”夜鹰问道。
“我们继续执行原计划，将活着的情感生命屠杀一空。这座村子的人在上一次作战中展示出了一定的威胁性，出于未雨绸缪的目的，我们会将其全部杀光。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也不例外，这是作战的需要。”大牙毫无修饰的计划让所有人心中一凉，江川更是牢牢扯住了海燕的衣袖，低声抽噎着，生怕他们就这么一走了之。
“为了任务，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屠戮无辜？”
“为了惊禅大人的伟大目标，我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大牙沉声道，眼中闪出几分战士特有的坚毅不屈，“我对这个村子的人没有私人意见，这都是任务所需罢了，种族利益高于一切。为了我族昌盛，我将沾惹血腥，抛弃道德！”
“……我可能明白你们为什么叫恶魔了。”夜鹰冷笑道。
“那么，您的意思是？”
……夜鹰轻轻地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他的双手并没有接触到地面，就这么直挺挺地从盘腿的状态立起来，好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他一挥长袖，龙头七弦琴便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开了。大牙的思维系统之复杂是七号不能相比的，故其灵魂强度亦然。仅凭羽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动摇他的精神。
大牙显然将他卸下武器的动作看做是妥协，便露出一个粗糙的笑容，再次向夜鹰伸出他的大手，“过会儿航行的时候会有些颠簸，你们不要再机舱内乱动就是了。时间航行需要一定燃料，大概要十五分钟左右，哦不对，应该用你们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夜鹰又一次咬向自己的右手，熟悉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暂时将负罪感深埋进心底。“这个人是敌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敌人！”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但内心深处总有什么东西硌住了，让他无法将这个过去深以为然的观点贯彻到底。
就在这般复杂的心绪中，一道金黄色的闪电倏然而至，点亮了这个不眠的后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