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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漫漫逃亡路2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10-08 | 字数:4096

CHAP 81 漫漫逃亡路2

我掀开帘布,望着不远处闪烁着一盏盏红灯笼的城门,以及城门上两排密密麻麻的不停穿梭的至少百余人的士兵,忽然心中有些纳闷:朝廷不是连禁军都换成了契丹人了么?不是说连金陵都没多少可调的士兵了么?苏州这些守城门的士兵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我的这种纳闷并未持续太久。

我略微愣了愣,很快就记起一个月前在那所别院养伤时,听到过的他对小谢有感而发的一些议论。当时,他似乎说了一番长篇大论,我只记得他说的主要意思。他说,鉴于朝廷当前无兵可用的状况,若想守住金陵所在的江苏乃至安徽等周边区域,朝廷唯一能做的就是征募乡勇,采用雇佣兵的征兵制度。并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有召集到强壮的青壮年,及时操练,才可能延缓这个开元朝代最终覆灭的进程。或许,把这样的意思转达给当今朝廷的也是他吧。毕竟,就像那天他在帮派总部里和我说的,帮派在金陵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不受到朝廷的密切关注。若想在迁址之前,让帮派一切稳当,那么势必首先需要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廷整体局势的稳当。在帮派正式离开金陵之前,帮派说白了,就是即将面临覆巢之灾的一枚鸟蛋。巢穴若是损坏了,鸟蛋自然要摔得稀烂。

望着越来越近的苏州北城门,我又想到了杭州的东城门,然后又蓦地一下子想到了他在杭州东城门外对李小甲说过的那句话,然后,我眼眶里就噙了泪。

为此,我好一阵做着深呼吸,试图把眼眶里的泪水吸回去,我也没再注意周遭的环境。接着,我平复好心情,打算放下帘布,然而,突然,一个小黑影仿佛一只从森林里被惊扰的小兽般跳窜到了帘布下。

“求求你,给一口吃的吧。”

车轱辘这时“吱吱呀呀”地碾压过路上散落的一些枯树枝,小黑影又跳了起来,冲我双手作揖,“行行好吧,哪怕就一小口……”

借着远处城墙上投射过来的灯光,我隐约看清了这个小黑影:他是个小孩,看起来年纪不超过十岁。瘦得像个骷髅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在巴巴地望着我,眼里是那种让人觉得可怜到令人心酸的神情。我忽然觉得男孩儿的这种神情像极了临死前牛娃子望我的目光。我心中一动,对着身旁寅吉对我发出的告诫“不要多事”置若罔闻,我伸手去抓包袱上的一块大饼,想把饼递给男孩儿,然而,我的手指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刚随着马车的一次颠簸让手触摸到大饼,手指就软软地垂了下来。寅吉一声冷笑,似乎是在嘲笑我如今的无用。

但是,下一刻,曹岳帮了我的忙,他抓起我摸到的那块大饼,丢到了车窗外。立即,外边传来男孩儿的一声欢呼。

我感激地冲曹岳点点头,曹岳却假装没有看到我,把脸转到一边。

寅吉又是冷笑,骂了我两声“贱货”。

半盏茶的功夫,就在我们的马车距离城门只有两里路的地方,意外的事发生了,一大群穿着破烂的大人衣服的小孩子簇拥到了我们的马车旁。领头的是方才那个大眼睛的男孩儿。他正鼓动着腮帮子,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冲我笑。他每挥一下手,饥饿的孩子们就齐声大叫,“行行好,给一口吃的吧!”叫完,孩子们就怪模怪样地笑,似乎是这种黑夜里大家合作的奇异的游戏让他们感到有趣。这种状况甚至引起了前边城墙上士兵的注意,已经有两个士兵骑着马,站在城门门口,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你干的好事!”寅吉往我脸上吐了口口水,吩咐前边的车夫立即把宁一标叫来。结果,宁一标果然没有辜负寅吉的期望,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用他独特的方式把孩子们驱散。说起来,这种独特的方式其实是——再一次表演拳头碎大石。孩子们如同一群被猎人的火枪瞄准的鸟雀般,纷纷四散。顷刻间,几乎都跑得不见了踪影。而我之所以用“几乎”,就是因为有一个孩子留了下来——就是先前的那个大眼睛的男孩。

“姐姐,我闻到你们车里的烤鸡味了,好姐姐,能不能给我一小块鸡肉?就一小块?”

“快走吧。”我轻声喝斥他。

他朝我露出凶狠的目光,并且一只手。至此,我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制的弹弓,也才注意到他胸前挂着一个很脏的口袋。

“这里都是石头,”他拍了一下口袋,“快,快给我一块鸡肉!不然,我就用弹弓射你!把你漂亮的脸给打烂!”

不过,凶悍的小土匪的阴谋并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在他刚刚冲我举起弹弓的时候,宁一标骑着马走过来,仿佛拎一只小鸡似的把他给拎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走到了苏州北城门的关卡,我的手背上开始陆续出现红疹,而我的脸也愈来愈热,从寅吉看我的逐渐露出满意神情的眼神中,我知道我的脸上多多少少也冒出了一些红疹。很快,一个朝廷的士兵掀开了我们马车的帘布,至此,我才终于明白这种突然令人浑身奇痒并且让人产生这许多红疹的药水的作用。

我想到这儿,一个操着外乡口音的士兵掀开我们车窗的帘布。士兵瞅到我和曹刘的脸,就像见了鬼似的立即缩回了脑袋,怒不可遏地开始破口大骂:“X他奶奶的,又是‘红瘟病’,真他妈的晦气!滚!滚!快他妈的给我滚蛋!”

骂完,这士兵似乎还在外边抢夺下马车车夫手里的鞭子,对着我们的马奋力抽打了一下,并大声叫嚷道,“还不赶去投胎?!”

然而,突然,一个声音制止了他。

“等等,这样就放过去了?你知道马车里都是些什么人?”没错,没错,我绝对没有听错,说话的这人正是谢永儿。

“启禀大人,里边都是些传染了‘红瘟病’的人,一个个脸上全是红斑,可怕得像鬼!”

谢永儿半晌不语。

这时,我身旁的寅吉忽然凑过来,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抓住我的两个手腕,把我的手腕扭到了我的背后。我对着他的手指张口咬下,寅吉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回过头去看曹岳,原本缩在拐角里的曹岳立即递给寅吉一块干布,紧接着,寅吉抓起那块干布狠狠地塞住了我的嘴。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一阵熟悉的咕咕声。——“小谢兄弟,小谢兄弟,刚收到的‘黑珍珠’!从金陵来的‘黑珍珠’!”

说话的竟是裘海龙。嘿,什么时候他和谢永儿以“兄弟”相称了?难道就在我昏睡的三天里,世界就翻了个个儿,一切都变了?

“快,快看看,是不是韦……左护法有什么新的指示了?”

“喂喂喂,裘海龙,你什么时候倒向左护法了?我怎么不知道?”

“唉,‘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是这么说的吧。总之……总之这事,一言难尽。”

“有话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小娘们儿。”

小谢说这句的时候,吐字极快,虽然看不到,但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态。噢,就连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态,也是学的他。唉,谁让当初,就是他手把手地教他这个巨蜥帮的余孽的?恐怕如今,小谢对他已绝非用“师徒”情意能形容的了。而这种深厚的感情是我曾经在别院足足见证了一个月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小谢是把他当作偶像般崇拜的。

“啊,两位正义帮的大爷,你们看,这马车还停在这儿,这‘红瘟病’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一旦传染上,那可是要死人的……”

“滚你妈的蛋!没看到老子正说着话,去去去,不想挨揍给我滚一边去!”裘海龙在外边似乎朝那个士兵做了个威胁的动作,于是,士兵很快“妈呀,爹呀,我的个老祖宗呀”的一阵乱叫着,跑远了。

跟着,我们马车外边的车夫似乎在裘海龙的示意下把马车驱赶着,穿过城门,停到了紧挨着城门的一条铺满了碎石子的路边。路边长满了一人高的黄褐色的野草。其中有两根这样的野草刺穿了我们马车的帘布,戳到了我的脸上。野草的草尖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冻得很硬的草籽,这些草籽摩挲在我的脸上,让我原本已经因为出红疹而感到发烫的脸又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粗糙感,似乎,让我觉得,它们不是草籽,而是一颗颗挂了霜冻的被黏在一起的小石头。

卫红衣坐的另一辆马车也跟着停到了我们马车后边。裘海龙只是走过来,用有些不耐的语气,让我们马车的车夫等一下,就再不言语。然后,他提起脚步,走到路边,和小谢说起了话。

“小谢兄弟,其实,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左护法实在是冤枉的……‘揽江别院’失守,曹岳被人劫走的事其实一点儿都不关左护法的事……”

“哎,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小谢很快把裘海龙打断,“萧轻风以及前天赶回来的阿布长老……他们两边也跟明镜似的,大家虽然嘴上没说,但都心里明白,‘揽江别院’之所以会出事,帮派总部之所以会被人烧成一堆废墟,就是因为咱们帮派里出了内奸!啊……裘海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头上全是冷汗?身体不舒服么?”

“没……没事,可能这几天太忙,太累了。”

“的确累人。马不停蹄地从金陵赶过来,一路上可是累死了十几匹快马。亏得临走左护法为我又重新敷上了这些草药,不然,我胸口的这处伤疤早就要裂开啦。”

“是啊,小谢兄弟一人独战‘阴阳无形双剑’,虽败犹荣。现在,只要一提起小谢兄弟,帮派里我们这些活着的兄弟,哪一个不是竖起大拇指大声叫好的?”

“去去去,裘海龙,你怎么也学会韦不笑那一套了?少来少来,咱们别闲聊了,赶快把‘黑珍珠’带来的消息拆开看看……”

然而,一个飞掠而过的、划破周围空气的响声把小谢的话打断,那只“黑珍珠”立即发出几声痛苦的啼鸣。

“谁?是谁?好大的胆子,谁敢用石头砸我的鸽子?”小谢勃然大怒没多久,就听到裘海龙的脚步走远又靠近。

再跟着,马车外响起了先前那个大眼睛男孩的声音,“是我!是我干的!就是我用弹弓打这只肥鸽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我要吃肉!鸽子肉!我饿!”

小谢有一会儿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口,“去,裘海龙,给这孩子去找些吃的。”裘海龙应了一声,转身走远。

接着,小谢似乎靠近了那孩子,声音也缓和了下来,“下次,别这样做了。你看,鸽子的脑袋都被你打出血了。小孩子不应该这么残忍。”

“人是不是都不应该残忍?”不知为什么,小男孩的声音很低。

“那是自然……”

“既然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要吃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才一岁!”

“你……你说什么?他们……他们是谁?”

“还有谁?我的叔叔,我的舅舅还有我的爸爸!他们说,他们要吃肉!要吃肉!”

“啊……你的眼睛……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孩子,你这个样子让我突然想起了……想起了另一个不幸的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讨厌做小孩子!”男孩儿狂吼,似乎猛地推了一下小谢,然后撒腿跑开。

“喂,你等等,等等!”小谢跺着脚,施展轻功,脚步声渐远。

又过了片刻,裘海龙去而复返,大概是因为没找到小谢,就想离开,这时,先前那个检查我们车厢的士兵凑过来,问裘海龙还需不需要再检查马车。裘海龙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结果,我们就这样,幸运地,也是不幸地,与小谢擦肩而过,走出了苏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