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淮安王
琴瑟向来是个护主的人,当下便被气得连连冷笑了几声:“好啊!合着还是我们姑娘的错是吧!你们心怀不轨,还想着我们来将就你们,如若是太后知道了这件事,你们该如何自处!”
秦冉这时候便微作清醒,面上迅速地换上了委屈的神色,泫然欲泣直教人看得心生怜爱。她躲在琴瑟身后,面颊微微放低,哽咽着开了口:“我在家里,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万没想到,到寿康宫而来的第一日,竟是连着禁卫军也敢欺负我。”
琴瑟当即便缓和了语气宽慰道:“姑娘莫急,待我将此事禀告给太后,定让他们一个个都得不了好果子吃。”
秦冉假意低泣着点点头,琴瑟扶着她将且踏出了第一步,便见着禁卫军指挥使一掀衣摆,半跪在她面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身后的小将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指挥使抱了拳,庄重地说道:“是我等鲁莽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莫将此事告知太后。”
闻言琴瑟颇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晓得道歉了,那之前干嘛去了?”
话语有些激人,禁卫军的小将们忿忿,正想开口呛回去就被指挥使投过来的凌厉眼神吓住了,而后未开口的字眼又尽数吞了回去。
秦冉眼中水波潋滟,装着细细思量了一番,这才柔柔地对着琴瑟说道:“算了吧琴瑟,这个时间我们委屈点倒还不算什么,可太后她老人家向来睡梦清浅,还是莫要叨扰了她。”
说着又折了目光,看向了靠着门口的一众人等,再开口时却多了些不言而喻的厉色:“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各位忠人之事我也能理解,可是这宫里的主子,也不只有一个,之后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还请各位好生思付。趁着这事还未闹到主殿那儿去,各位还是迟早散了吧!”
进退有度,拿捏得当。
指挥使无可奈何,暗自叹了一口气,行了礼便匆匆退了出去。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秦冉仿佛可以听到那些雨滴汇聚成的小凹池哗哗作响。窗外有风呼呼地吹过,琴瑟忙着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关切着说道:“姑娘,更深露重的,先喝杯温水暖暖身子再回去睡吧。”
秦冉冲着她和气一笑,结过她送过来的瓷杯只轻轻抿了几下,而后便拂了拂手,招呼着琴瑟回去。
灯再次熄了下去,这一天的尘埃却还尚未落定。
秦冉轻手轻脚地回到了里间。
房里太过安静,甚至连走路间带起的衣物摩擦声也听得清晰无比。她借着月光微微环顾了一下,只一眼便见着柜子的暗影下躺着的男子。
他的脸微微侧着,隐在暗处只能稍稍看清一点儿轮廓,尤其一身的黑衣将身形很好地隐蔽了夜色之中。
秦冉不敢出声,怕惊醒了外间的琴瑟,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
这才看清了那人,双目虽然紧闭着却仍旧掩盖不了他浑然天成的贵气,纵是夜色深暗也依然俊美十分。他的一手紧紧地捂住了腰间,一手随意地搭在地上,手心里却像握了什么东西似的圈成了拳,里面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秦冉伸手探向了他的腰部,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濡湿,黏腻的触感颇有些难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染了不少血红,一路蔓延进了指甲,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一样。
秦冉竟觉得有些难过。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末了又凑近了些,轻轻地移开了他的手去细细查看那伤势,这才发现了那潺潺而流的血早已将他的衣服染透,只是黑色的袍子总归不显色,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从前跟着先生学习的时候,纵然不曾见过真正的生死别离你伤我亡,可先生话中说过的那些血肉模糊、淋漓骨肉也是将她吓得惊了一身冷汗。然而等到眼见着真真的淋漓骨肉,秦冉却再没有了当初的畏惧,只有浓浓的不安夹杂着无尽悲恸的情绪不遗余力地向她砸来,直将她砸得心疼,泪眼迷朦。
这些情绪来得莫名而猛烈,等到秦冉再回过神的时候,泪水已经泗涕了满面,就连衣袖也湿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想去细细思考。秦冉随意地抹了一把脸,清醒了情绪便再次低头打量着他腰间的伤口。
许是耽搁的时间久了,伤处已经不再流血,平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细痂。可先生的药理之术天下无双,秦冉纵是知晓不了全数,也必定深知这其中一二。所以,她同样也深深知道,腰腹部的伤口最是疼极,更何况面前这人还伤得这么深。
可是带着这样的伤,却还坚持了这么久,秦冉心里暗自钦佩,目光也放柔了更多。
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下来,乌霭四处散开终于给全了明月完整的面容。月光倏地憎白将空间又拉长了几里,秦冉使了力将他移到了床上,又在屋子里转了一遭,就着现有的东西给他止血,手上的动作翻飞不停,等到一切终于告一段落,她的额上已经铺满了一层薄汗。
打下了最后一个结,秦冉抬手擦了擦额头,这才停了动作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人。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面容竟苍白得与月光同色,几乎要看不清了。秦冉转了眼神,只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已然松开,现下只安静地躺在他手心的镂空雕花金牌。
正中只用小楷刻了个规整的“景”字。
秦冉目光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当今圣上的第七子,淮安王慕沉景。
很久之前,母亲便同她说过,这天家十三子个个翘楚,可天家的人,哪有什么情意,就连太子慕沉晏表面温润如玉,骨子里却也藏了几分狠厉。而在这其中,最是深不可测的,便是这七皇子淮安王慕沉景,却偏偏也是最优秀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