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入阵（下）

待看清拦路人的面孔后，看似弱不禁风的日本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左手，指着“白熊”身后的屋门，用断断续续的俄语说道：“看来破案的关键就在那间屋子里了。”

“白熊”仔细观察着老人的举动，在确定对方并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后扭头看向后方，只见几个黑影无声无息地低伏在屋顶，黑色的面罩遮去了他们的面孔，一双双泛着冷霜的眼睛正沉默地盯着自己。“白熊”冷哼一声，将背负的黑匣取下后立在地上，用宽大的手掌压住黑匣顶端，重复道：“此路不通。”

老人微垂头颅，便无人能看见他眼中变幻的神色。正当他犹豫不决时，一阵嗡鸣声响起，院内众人皆抬头看向半空，只见一架小型的遥控飞机从院外缓缓飞来，在摄像镜头瞄准老人后便悬浮不动。

老人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他笑着说：“你们政府这么明目张胆地插手竞赛，很可能会直接被判出局。”他看着已经步行至屋门外的洛阳，用中文高声警告道：“我们所有人都在盯着你。”

下一刻，两队全副武装的特警在装甲车的掩护下冲入院内，数把冲锋枪瞄准老人，而屋顶的神秘人们见状不妙后果断撤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此时，绝情谷酒吧内的骚乱也已经平息，洛阳耳中的对讲机传来声响。先是一人道“屋内没有问题”，后是一人道“后院已控制”。

远在指挥室内的梁广明在汇总分析各队情况后说道：“洛阳，目标应该就在屋里。”

洛阳闻声点了点头，他敲了敲屋门，喊道：“我是洛阳，你应该知道我，我也知道你。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不要心存侥幸！现在，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短暂的安静后，屋内的人回答道：“进来吧。”

洛阳知道，或许自己一踏入屋内就会被枪杀，但他必须冒这风险，才能创造出和对方达成交易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后，洛阳推门入室。这间为无数笔买凶杀人的交易提供平台的房间远比洛阳想象的要简陋许多，入眼的仅有一桌、一椅、一柜、一老人。

老人仿佛刚刚睡醒，无精打采的双眼看向洛阳，没有半分杀手该有的锐气。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岁数悬殊的人安静地对视着，同时，也是在无声地对峙着。

“神华内敛，好。”老人抚掌赞道，“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是个自以为的愣头青。”

洛阳没有心情去听一个老朽杀手的感慨，在确定对方并无杀心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道：“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老人眉头一挑，颇为惊讶。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回答说：“你居然能猜出我在等你？那你再猜猜看，我等你是为了什么？”

“你早就该更换藏身地，却一直没有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我能找到你。”洛阳克制住内心的不安，伸出右手催促道：“无论你要做什么，快一点。”

老人的表情一僵，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青年可以如此透彻地察觉到自己的目的。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叹道：“后生可畏。”

洛阳毫无惧意地走到桌前拿起文件，只是简单的一次扫视，他便确定这就是叶王买凶杀人的契约书原件。此刻，无论洛阳如何努力，都克制不住右手因激动而作出的微微颤抖了。

见洛阳自进门起便保持的从容淡定终于瓦解，老人心底的妒忌也舒缓了几分，他握拳重重地敲击桌角，随后整个人竟陷落下去！洛阳连忙追过去查看，这才发现老人原来站立的地方有一处机关密道。虽然明知道老人通过密道逃离的步速不会很快，追击不是没有希望，但已经取得重要证物的洛阳并不打算冒险尝试。他按住耳机上的按钮，汇报道：“目标通过地道逃离，重复一遍，目标通过地道逃离！”

守候在门外的特警队长第一个破门而入，正好看到洛阳转身面向自己。两手空空的洛阳侧身避让队长的视线，指着书桌后方讲道：“他触发桌上的按钮打开脚下的密道逃离，我没有防具，不宜追击。”

特警队长点点头，迅速做了几个手势，随后便率领依次进入屋内的队友们潜入密道，开始对摆渡人的追踪。

待最后一名特警进入密道后，洛阳迈步走向门口，不料一个巨汉正从屋外走进，把出路堵的严严实实。“白熊”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洛阳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没有什么收获，具体情况之后详谈吧。按照我们的约定，现在开始就需要你出力了。”

没过多久，在绝情谷酒吧一公里外的公园树丛里，“摆渡人”黄爵推开头顶的阴井盖爬上地面。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他耐心地把阴井盖盖回原处，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遥控器。遥控器上仅有两个红色的按钮，旁边分别标记着“一”和“二”两个汉字。在粗略的估算了追兵的位置后，他按住一号按钮，在听到不远处的一声闷响后才松开手，并把遥控器收回了口袋内。

黄爵刚刚为暂时消除了追兵的威胁而松了一口气，怎料有人踏过草丛从阴影深处走来。黄爵以不亚于任何年轻人的手速飞快地拔枪瞄准，冷冷地低声喝问道：“什么人？”

“是我。”吴欢一边走近，一边漫不经心地抬手拍了拍衣袖，将沾挂在衣服上的草叶拍落。

黄爵最想知道的当然是吴欢为何知道自己的行踪，但也清楚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他没有解除戒备，而是问了一个吴欢应该会回答的问题，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商会和黄泉的合作维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互利互助、共同发财。”吴欢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所以，拿枪对着我可不太好。”

考虑到自己即将升任一殿“阎罗”，为了稳固地位需要和商会交好，所以尽管还心存疑虑，黄爵仍是收回了手枪。

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欢却在这时掏出了手枪，枪口直指自己的眉心。黄爵临危不惧，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让你搬离这里，可你偏要一意孤行。在那个叫洛阳的青年进入屋内后，你既没有杀了他，也没有立刻逃走，所以我推断你们两个人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没错吧？”

“一派胡言。”黄爵反问道，“我已经顺利逃离，你们商会的利益也没有损失分毫，你哪来的胆子这样对我？”

吴欢彻底摘下了平日里温和的“假面”，在黄爵充满戾气的威胁下强硬地踏出一步，他质问道：“你还不清楚我的身份是什么吗？”

黄爵眯着眼，假装在思考吴欢的身份，实际上却是在思考反杀的计划。作为一名职业杀手，类似的情况他遇到过数次，而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让自己对面的敌人成为脚下的一具尸体。

但这一次，他的好运气似乎到头了。吴欢说道：“你知道的，黄泉的死神执行任务都是双人行动，一人负责猎杀目标，一人负责暗中监督。而你不知道的是，你们每一个摆渡人身边其实也都有一个监督者，专门负责清理门户。我，就是你的监督者。”

在黄泉组织待了将近二十年的黄爵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秘密，回想起那些叛变死神的凄惨下场，他不仅打了一个寒颤。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的现在，他挣扎着分辨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我的监督者，可我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组织的事情！”

“你的据点现在已经暴露，他们很快就可以找到墙体里的电脑主机。一旦他们通过主机入侵组织的电脑网络，我们所有人的真实身份都会暴露。”吴欢咬牙切齿道，“你虽然不用电脑，但这一点不会不清楚吧！错就错在我信了你的鬼话，没有早一点通报上头让你滚蛋！”

黄爵连忙解释道：“我准备了解决的办法！”在吴欢严厉的目光里，他取出遥控器，一边按下二号按钮，一边说道：“这个装置可以从这里直接引爆屋内的炸弹，威力大到足以摧毁……”说着说着，黄爵意识到爆炸并没有出现，他惊恐地回望绝情谷酒吧的方向，喃喃道：“怎么回事？”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警方已经研发出新型的反制装置了？”吴欢恨铁不成钢道，“现在是科技时代，你们这些固守老观点老知识的人真的是落伍太多了。”

黄爵闻言后低下头颅，手中的遥控器掉落向地面，而与之一同掉落的，还有他全部的野心。“我承认是我的过错，这些年始终没有学习科技，落伍了。但是啊，我们做杀手的，杀人才是主业。”他抬起头，眼中尽是狰狞的血色，在吴欢皱眉的瞬间猛然发力侧移，同时伸手抓向腰畔的手枪。

下一刻，吴欢的右手微微一抖，黄爵便随之倒地。

吴欢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收好，拉开阴井盖将黄爵的尸体随意地扔了进去。他确信警方得到这具尸体也查不出什么眉目，所以没有进一步毁尸灭迹的打算。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黄爵据点里的电脑主机，尽管组织在网络攻防上也有顶尖高手，但比起那个传说中的“白熊”或许还是要略逊一筹的。

这时，他收到了一条空白短信。这意味着黄泉将即刻组织精锐力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所有可能接触到据点内电脑主机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