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陵的女人

随着外厅少女步行的声音散去，内屋，郡守夫人一向平淡无澜的表情总算有了凝重的迹象。

内室有纱帘与外厅相隔，管家连宏翻帘进来，将外面抱来的文书置放在床榻边的木桌上。

随着文书落下的声音响起的，是一道柔美的女嗓。

“小将军打算用张元楼带领援军?”

连宏盯着榻边半碗凉尽的汤药，司马攻此时已经服药睡去，老大夫还在为大人把着今天最后一次脉。他抬起头，缓慢而慎重地开口。

“老身只能把原话告知大人，此举太过冒险，不知大人能不能答应。”

郡守夫人微笑:“那丫头兵行险招，倒是好赌。”

说话间，老大夫已经探完了脉象。

“回夫人，大人今日已无恙。天气融冰，应多嘱咐大人进食，切记不要过劳过思呐。”

“大人的时间还有多久?”

这一问，不仅是老大夫，就是连宏，也惊了一惊。

“大人尚卧病在床，夫人何出此言……”

“你们当我是一介女流，便打算一直瞒着我?”郡守夫人仍是没太多话，但连宏能感觉到，随着她一扬手，她整个人都突然锋利了起来，带着摄人的凉意。

连宏伪装出镇静的表情突然就悉数松动了。

“老身还记得夫人第一次来到府里，那时候是一个温暖的好天气，夫人却是像一把闪着冷芒的匕首，比冰刃还锋利呢。”

“真是很多年没有出鞘的匕首了。”

“过往种种都是陈迹。”郡守夫人手中丝帕沾着水，轻轻地在司马攻额头上熨帖，突然就有些哽咽。“大人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回夫人，最多……也不过四月。”

似乎早就料到的答案似的，郡守夫人轻叹口气，在灯光下叹声也变得朦朦胧胧。

“够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守住这座城。”

这个时候去监牢探看张元楼不仅看起来很欠揍，还很不厚道。白落浅左思右想，用七块梅花酥，收买了阿凌和小黄毛，于是同样瘦得跟猴子一样的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跑到监牢见张元楼，告诉了他白落浅打算用他来领军支援樊城的消息。

张元楼吃惊，却并没有太多明显的情绪。两人怕挨这失势将军的唾沫星子，识趣地又跑开了。

小黄毛之前有一段时间跟着守城的阿忍手下部署过城防，二人之间也是有些熟的。刚出监牢，小黄毛拉着阿凌往东城门跑，脚步还没停，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军营里的人气血方刚，有争执的声音不奇怪，奇怪的是，那是女人的声音。

城门处的气氛剑拔弩张，离得远也能感受到。

阿凌掩不住好奇心挤了过去，“那两个小姐姐是什么人物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不被卡在城门前头军不让进嘛。”旁边的一个小士兵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正看得兴起，见询问的人是小将军的徒弟，也就只有理一理睬他。

“她还说自己是小将军的妹妹，啧啧，长得是漂亮，说离小将军嘛，还是差了一点的。”

“就是嘛，”旁边一个士兵接话道，“真是随便一个东陵来的姑娘，也想不要脸地沾咱忠义侯将军的光……”

“好在小将军有先见之明，下了封城令，还调查民籍……”

小黄毛估量着，小将军的妹妹可是个人物。阿凌满脸疑惑，但听着是个比较严重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黄毛拉起来往城里跑。

“小、小将军，二小姐来西境了！”

白落浅的住所内，南宫离正和她在一处商讨着什么，笔锋堪堪停住，在在纸上拉出一条刺眼的墨迹。

她对突然的搅扰很不喜欢。

“二小姐?”南宫离眼风淡扫，“哪个二小姐?”

小黄毛把阿凌扯到身前，阿凌一头雾水:“她自称是师父的妹妹，还说、说师父是小贱人……”

最后半句话他声如蚊呐，白落浅却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南宫离腹诽。

啧啧。真是谁都不让人省心。

“你说什么?！”众人正议论纷纷，坐在棕色马上的少女秀眉一拧，杏眼里燃起了两团火焰，“白落浅下了封城令！”

一想到慕辰泽又是和白落浅待在一起，她瞬间火冒三丈。

“这么说那个小贱人确实就在这里了！”

阿忍生来老实本分，遇到这么个主，很是无语。长得善良温柔楚楚可怜的，性子倒是趾高气昂咄咄逼人。

“我是来找瑞王殿下的！你让那个小贱人出来！”

阿忍无奈，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没有通关文书是不能入城的，姑娘要么出示文书，要么，离开这里。”

离开?白沫儿顿时起了火气，她费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到这个鬼地方，怎么能一眼不吭就离开！

凭自己的本事，自己闯进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她看了看这时候还在和守军争得面红耳赤的玉牙，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带着一个不会武的人，才真是麻烦。

玉牙大抵也是明白的，朝白沫儿投了一个眼色，我不打紧，小姐进城就好。

蓦地，白沫儿冷哼了一声，轻扬唇角。

玉牙只觉得身子猛地一阵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条长鞭割过长空，玉牙落坐在马背上，白沫儿又是一鞭落下，噼啦一声冷风带起，惊得众人毫无招架的余地，只能纷纷退让。

“让那个贱人出来。不想死的就给本小姐让开。”

白沫儿冷冷地道，那目光黑沉沉的，就像看着死人。

果然惹上了麻烦。

不过轻松的几招，阿忍挺身而出却被对方打败，白沫儿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嘴，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他。

“不自量力。”

她一扬手，一道鞭子破开了一条路，阿忍正要阻止，突然一道剑风，凌空扫过，白落浅长剑一挡，翩然落地。那道鞭子就这么回了几个旋，打了回去。

紧接着，白沫儿的笑容冻结唇边，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短短时间没见，白落浅什么时候武功这么高深了?

“张嘴闭嘴一个小贱人，啧啧，白沫儿，几个月不见，你还是死性不改。”

白沫儿还是强作镇静。

“我来找瑞王殿下。”

“慕辰泽……”白落浅笑出了声:“你找男人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被话里的奚落隐隐刺痛了心，白沫儿顿时气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