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雨
“昨天的那场阅兵你看了没有？那排场，没得说。哎，我说，我们国家还是牛逼……我靠，这车怎么回事！挤前面来下蛋啊……小伙子，有女朋友了没？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很像那个H国的那个朴什么玩艺，就是拍了那个，诶，一下子记不起来了。我家姑娘就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这座城市没有什么风景，车水马龙，高楼入云，挡着了半边的天空。今儿飘来了几片乌云，落得一蓑衣细雨，被楼房挡住了的那瓢微风徘徊于城市之外。
这让樊程源在秋末闷出了一身热汗。他安开车窗，脑袋伸出去吐了口浊气，却被漫天的汽车尾气给呛了回来。
今天他拉了一个想八哥般聒噪的客人，从一上车就开始天南地北的瞎扯。樊程源一边心不在焉的嗯几声，一边狠狠地按了喇叭。
“叭——”
尖利的喇叭声划过了那一长条车龙。J市常塞车，这已经不是什么话题了。樊程源觉得自己这车已经半小时没挪窝了，好容易前边走了个位，旁边还来了个加塞的。
妈妈的。
樊程源一边在心中狠狠地骂着，一边又按了几声喇叭，他看着那无边几乎要开到天上去的车队不禁心中一阵窝火。直径熄了火。
那八哥被他举动一愣，或许是因为樊程源的脸色过于黑，或许是樊程源的眼神过于不羁，总之八哥从空中嗅出了一丝不妥。八哥微小的挪了挪身子，咽了口唾沫润嗓子，才开口：
“怎么啦，干嘛熄火了……”
“塞车。”
樊程源干净利落的截了八哥的废话，从口袋中摸出半包烟来，自己抽了一条，随意地问了后座的八哥：
“来条不？”
“啊……谢谢啊，挺久没抽了的，女儿不让，说什么影响健康什么二手烟，嗨，女人……”
那八哥露出一个推脱的表情，犹豫了几秒后，自然地拿了两根，夹了一根在耳后。他叼着烟，问：
“有火不，小伙子。”
樊程源点了自己的烟，将打火机扔给那人。面无表情的从后视镜看着那八哥手忙脚乱的接了，点上，迫不及待的吸了一口后露出陶醉的表情，他仰着头，吐出烟熏，姿势熟练得有些做作。
看样子是挺久没抽了，一包劣质的香烟也给他抽出了硬壳中华的感觉。
一时间，车厢充满了烟味，樊程源不想再听八哥的叫唤，打开了八哥身边的窗户后，拔了车钥匙，下了车。
他的车正好靠着人行道，这段路没有单车道，估摸着因为这儿是城市中心，路段紧张。
细碎的雨点落了几瓣在香烟上，发出“滋”的灭火声，终是没能灭干净。樊程源几步走到比马路高出点儿的人行道上，向前张望着。前方此起彼伏的响着喇叭声，但车轮也是不动。
樊程源收回目光，斜靠在一旁为美化城市而栽的小树上，震得树上的雨水落了下来，掉入他的衣领内，脸上，头上。他凉得缩了缩肩膀，有些狼狈，人倒清醒了几分。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将烟灰抖到脚边的那一小块泥土里。
“诶，小伙子啊。”那八哥可能觉得抽烟不说话有些闷，于是探出头来，想和樊程源说说话。他扯出了脖子上的皱纹，看起来很像樊程源小时候养的一只王八。王八耳后的烟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三年没抽烟了吧，烟蒂扔哪去了？
樊程源想着，王八又叫了声“小伙子啊。”
“嗯，听着呢。”
“今年多大啦？在哪儿读书啊。”
樊程源皱了眉头：“叔，您见过读书人来开黑车吗？”
“哦，呵呵，那也是。虽说读书没多大用，但是还是重要啊，我家姑娘，考上了z大，毕业了出来就直接进了国企。看那地位啊身份啊都不一样，小伙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人也挺聪明的样子，就没想过去重新读书？”
樊程源心中一阵烦躁，他看前方的车动了动，连忙几口吸完了烟，将烟蒂扔到那块泥土地里，几脚就将烟蒂碾进了土中。他几步走回车中，发动了车，这时，他才回答了王八的问题：
“没时间啊叔，家里还有对小孩呢。”
“啊？你这么年轻就有小孩了？小孩多大了？你多大了？孩子他妈呢？”
啧。
樊程源冷哼一声：“跟别人跑了，叔，您说吧，女人这种东西简直就不是个东西，当初说得好好的海誓山盟结果孩子一生，就给别人的男人暖床去了。说什么我没有他帅没有他有钱，诶，没有钱确实，但是帅我到是不信，长得像明星的人难道多吗？您是不知道，那男人一脸褶子，跟个八哥一样聒噪，还跟个没毛的公孔雀一样爱炫耀，一伸脖子啊，简直就活脱脱的一个老王八。抽根烟还装模作样愣是不知道自己那贼眉鼠眼的样儿。听说还有一个女儿吧，年龄比我的还大，诶，您说巧不巧，也是z大毕业的，去了个国企，一年半载啊争点连自己也养不活的钱，还重点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整天缠着我，说什么可以给我一切还说什么我没有什么文化挣的还不如她那点工资，叫我和了她就不必担心生活了。您说吧，我也是一个男人，这话说得气不气人！”
樊程源说得义愤填膺，畅快淋漓，好看的眉毛一皱，假装没有看见王八的表情，说得和真的一样。
老王八嗯嗯哼哼了几声，消停了。
樊程源在心里舒了口气，等着车动。
等了没多久，车终于动了。开了一会又停了一会，停了一会又开了一会，就这样停停开开开开停停地走了八九分钟后，樊程源终于看见了一个红绿灯。
是了，他突然想起来，这个路口的红绿灯特难等。这之前那么就不动，要么是车子亲热了一会，要么就是老头老太太出来找活儿了。
樊程源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又开了三四分钟，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扭过头，朝老王八露了个笑：
“叔，到了，138块。”
“哎，好，你把车尾箱开一下。”
老王八点了钱给他，138，一分不少一分不多。樊程源点了钱后也不笑了，伸手按开了后尾箱，也没想下车帮忙，等着王八拿了行李关了后备箱，他便开着车一溜烟走了，喷了王八一身的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