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妥协
“什么是可人儿？”桑娜茫然地问道，好像对这三个字并不是很买账的样子。
“就是你很贴心，是个值得我交的好朋友！”
“那当然了，你才知道吗？”桑娜完全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逗乐了我。
我猜，她大概又是看到我刚刚不小心皱眉了。
我总是会皱眉，桑娜每次看到就会说我两句，刚刚她在炒菜，所以就没有过来。
番茄牛肉煮得火候很到位，而且也很好吃，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煮得这么烂的。
在美国的时候，我好像都没看到厨房有压力锅的，她应该不喜欢用吧！
“小姐，不要只吃这一个好不好，也给我留点啊，那个鱼汤也不错的，没有刺，我给你添一碗！喏！”
鱼汤炖得像是煮牛奶一样的颜色，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只是，我还来不及喝的时候，一个让人听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就传到我和桑娜的耳朵里。
因为门是开着的，那脚步声特别大，听着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已经开了这么久的门了，我去关上！”桑娜大概也是不喜欢听那脚步声，站起来过去关门。
脚步声加快了。
我的心跳也在同时地加快。
“你谁啊？喂喂？”桑娜喊道。
因为吃饭的桌子就摆在对门的地方，所以我一侧身就看到了。
一个黑色的，穿着西装的手臂从门缝里伸进来。
桑娜虽然力气大，不过比起那看着明显是男人手臂的人，还是差了一点。
门大开了，商紫墨一脸温润的站在门口。
“我还以为家里又出了什么意外呢，原来是音的朋友！哟，这是在吃午饭啊，正好我也没吃，要不就一起吧，音，你的朋友不介意吧！”
顿了顿，接着还走近一步，说道：“你的脸这么这么苍白，看着跟打了石膏一样？是不是又不注意营养了？”商紫墨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站在我对面朝着我淡笑着。
“申小姐，他是谁呀，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一般和我说话，桑娜都是说美语的。
我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不说呢，我是你丈夫啊！难道我让你觉得丢脸，所以不好意思说出来？”
“啊，我没有这个意思？先生，我只是好奇罢了，问问呢！”桑娜见商紫墨可以听懂美语，就直接省事地说道。
“好奇，嗬！”商紫墨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可说话又阴阳怪气的，让我都感觉自己有些心律不齐了。
商紫墨去厨房拿了碗筷，然后直接坐下来。
桑娜是背对着门坐的，我的右边是门，左边也有空位。可是商紫墨却没有选择我左边的位置，而是坐在我对面，可我目光对视的地方。
商紫墨添了小半碗饭，十分优雅地吃着。
我知道他平时吃得也不多，只是在运动之后才会需要补充一些卡路里。
不过像今天这样吃得如此之少并不是他一贯而来的风格，我看着商紫墨手里的筷子始终只夹着几粒米饭送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咀嚼，好像那些米饭是很难下咽的东西一样。
他始终小口小口地吃着，我如果吃慢一点，他就会比我吃得更慢更少。
虽然他并没有在吃饭的时候看我，不过我感觉到， 他的余光始终都停留在我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沙发上睡着的唐唐，若是他看到了，我要怎么跟他解释？
上次为了离开商紫墨，我甚至还用刺破自己的身体的办法来证明我没有怀孕，若是商紫墨知道了，那是我生的孩子，他会怎么想？
“先生，多吃点啊，还有菜呢！”桑娜用公筷夹了一些牛肉到商紫墨的碗里。
桑娜也早就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可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不住地问我，好像要在我身上自动寻找到答案似的。
我知道，商紫墨从来不吃别人给他夹的菜，见到碗里几块被番茄汁染红的牛肉，商紫墨微微蹙眉，然后吃饭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从前，我最爱吃番茄炖牛肉，因为我爱的人也同样爱吃，直到有一天，我失去了自己心里最爱的人之后，我就再也不碰那东西了，因为看到牛肉，我就回想起从前我的爱人和我在一起经历过的所有甜蜜，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只要进入我的鼻端，就会让我想起过往的一切，音，你现在还爱吃牛肉吗？”
商紫墨明明说着让人听了忍不住唏嘘的故事，可是他却用深情而宠溺的语言说出来，让我心里又想起商紫墨在提到他弟弟死去时候的惨状。
自从他跟我说起他弟弟的那一段的时候，每当他说起自己的过去，我都会忍不住地去想，就是我不愿意去想象那可怖的画面也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意念。
商紫墨说这段话的时候，我的嘴里刚好还有一些没有嚼碎的牛肉，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咀嚼立刻便停止了。
再之后，那盘番茄牛肉在我看来就变成了一堆很可怕的东西……
番茄牛肉和那海水里被商紫墨形容出来的场景在我心里不停地交织着，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胃开始出现恶心想吐的感觉。
实在忍不住了，我放下筷子，然后便冲到盥洗室干呕起来。
我感觉自己嘴里总是有牛肉的味道，便拿了不知道是否已经过期的漱口水开始漱起口来。
直到一瓶漱口水都被我用光之后，我才又重新又回到客厅里。
商紫墨和桑娜已经放了筷子。
商紫墨坐在客厅里，正在逗着唐唐玩，看到我出来的时候眼睛始终跟着我，还冲着我浅笑，一刻也不停止。
桑娜在厨房里面洗碗，听到我出来的动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可能有些僵硬的表情，撇撇嘴，继续洗碗。
“怎么不坐呢，音？这个孩子真可爱，是从邻居家里抱来的吗？隔壁的李太太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商紫墨还朝后看了一下。
“看，他再对我笑呢？这是女孩吗？怎么穿得像男孩一样，他怎么这么瘦？”说完商紫墨抱起唐唐，还放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呵护着。
唐唐醒了，看着面前抱着她的商紫墨一直瞪着眼睛不停地看，好像对商紫墨十分好奇的样子。
唐唐很怕生，有时候即使是桑娜抱着她，只要有陌生人走近，她都会哇哇吓得大哭。不过商紫墨抱着她，她不但不哭，反而还挺享受商紫墨的怀抱。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你朋友的孩子？”商紫墨戏谑地口吻，兼带用同样属性的眸光看了一眼桑娜。
“她是……她……”
我能说吗？
我心里告诉自己，不能。
可是那封留在医院的，有人伪造我爸爸写给我的信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办？难道又去找容允上帮我？
不行，绝对不能的了。
“不会……是我们的孩子吧！”商紫墨看着唐唐，又轻轻摇摇头，好像眼里写了不少嫌弃。
“不是！”我条件反射，想也不想地说出来。
“那是谁的？音，你抱到家里的孩子，我问问都不行吗？”商紫墨这才敛去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是我的，是我和外面的男人生的，商紫墨，我背叛了你，我们离婚吧！”
看到商紫墨眼里似有淡淡的威胁，我有些害怕了。
商紫墨再怎么报仇也不可能拿一个才刚生下来的孩子说事，若是我辛苦一点，只要唐唐稳稳当当的成长下去，什么都没关系。
我告诉自己，没事的，原本就是我生的孩子，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如果商紫墨能以这个理由跟我离婚，从此离开我的生活，远离我的世界，那便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现在的我看着他不知道是否还有刚刚知道真相时候的那么内疚，不过我看到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一种由身到心的害怕，只要我安静下来，我就会想到商紫墨每一次和我在一块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再也不想听到，每听一次，对我来说都是酷刑，都是煎熬。
“离婚？重新投奔容允上，做他的情人，还是女秘书？音，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商紫墨脸上的青筋突突跳了起来，我看到他抱着唐唐的手也同样在使力，他的手正在唐唐的脸上和身体之间不断徘徊着，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把唐唐给我！”我走近一步，两手向着唐唐伸过去。
谁知道商紫墨却堪堪地避开了我，把唐唐抱着转了九十度角，到我够不着的地方才停下。
“音，这个孩子真的不是我的吗？”商紫墨心里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两手越来越难看。
“你想做什么？”我没有正面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又会触怒他身体里的哪根神经，做出什么让我无法预料而又不可弥补的事情。
“既然不是我的，音，我同意离婚，不过半年之内，你还会是我的妻子，因为你的关系，她也算是我的半个孩子了，我养育她半年，也是应该的，对吗，音？”商紫墨说完之后，突然一下神情不自然地抱开唐唐，然后往自己的裤裆看去……
商紫墨的裤子上一片水渍，正是小家伙尿了。
“不好意思，我来抱吧！”我急忙伸过手去。
商紫墨大概也是真的不太好受，也就没有再阻拦我抱孩子。
唐唐尿的时候一般都是桑娜管的。大概她是看着客厅的气氛不对，洗完了碗也没有从厨房出来。
商紫墨走到我的房间里，然后直接把门关了。
桑娜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看着我，又看了看关上门的房间，然后问道：“那个人……申小姐，他真的是你的丈夫啊！你可不要吓我，那个人好可怕！”
可怕？恐怕要说可怖才是……
“……嗯！”桑娜都问我了，我再不说也不好意思。
“哦……买噶的，我还以为你是容先生的女人，那……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了……？”顿了顿，桑娜指着房间问我。
“是的，不过，我不打算让他知道，因为我们要离婚了！”我知道桑娜不是大嘴巴，不过她神经太大，我怕她一不小心，就会说些什么让我哭笑不得的话出来。
“哦，你放心吧申小姐，我不会说的，不过，容先生很喜欢你，你跟他分手是对的，不如答应跟容先生吧，在容先生面前，他肯定没那么嚣张！”桑娜见我好像对商紫墨感觉有点不好，便跟我“同仇敌忾”起来。
商紫墨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出来。
而他出来的时候，桑娜的嘴还在我耳边正准备说着什么。
不过看到商紫墨，桑娜便沉默了，她冲着商紫墨笑笑，然后坐在客厅里给唐唐换裤子，然后拿了块湿巾给她擦身。
“音，你现在有孩子了，这里不是很方便住，要不搬到我那里去，那里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会比较好！”商紫墨换了一身衣服。
若不是他身上的水渍没有了，我会以为他没有换。
商紫墨竟然在我家里放了成套的自己的衣服，而且，我居然都不知道……
看来，他是真的不会轻易放下自己心里的仇恨的。这么做，我不相信他是为了更加方便来我家里，而是好随时提醒我，我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他的。
“不，这里已经很好了！”我急忙拒绝道。
若是跟着他住，那桑娜怎么办，难道要一起带到他家里去，而且我一点也不想去他家，我现在越是想起他家里的物件摆设什么的，心里就越是感觉到阴森，好像心里面想象的所有画面都在我眼前现场放映一样。
“不够好，只有你们母女和你朋友，音，难道其他人，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吗？”商紫墨看着我，脸上有着好整以暇的表情。
其他人？
“商紫墨，你对我爸妈做了什么？”我一直压抑着不知道要怎么跟他问我爸妈离开医院的事情，他现在这么说，也自然就是在等我问出来。
我知道，要玩脑子玩手段。我是不配和商紫墨做对手的，在他面前，我只有他心情好的时候，才能活得自在轻松一点，要是他心里一个不高兴了，我大概就要跟着一起不开心。
我知道，他的所有不开心，都跟我有关，尽管我所谓的知道，都是从他和商垚嘴里听来的，可既然他能花时间在我身上，那样的事情就不会空穴来风。
我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浪费时间的，他要恨我，我无法阻挡，不过他的恨波及到了我的家人，我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在我看来，他只是我心里的一些情绪作乱的产物，而爸妈，他们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希望呢？如果想知道，就不要在这里住了，你看，蟑螂都已经在你的衣柜里产卵了，你……怕不怕蟑螂？”商紫墨不知道从哪里抓出一个蟑螂，还在我面前扬了扬。
蟑螂？我最怕蟑螂了，特别是那种长得特黑的又很大的，闻到味的时候突然来个集体大滑翔，那场面会让我看到崩溃。
我感觉自己头皮一麻，竟然忍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尽管我离商紫墨并不是很近。
“音，今天就搬过去吧，正好我今天有时间，明天我就要出远门了，大概要一个星期回来。”商紫墨继而说道。
我已经无力反驳他的话了，爸妈现在下落不明，而停商紫墨的口气，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我若是再坚持自己，也许就真的要再一次错过与爸妈的相见了。
“桑娜怎么办？她不能离开我！”我看了一眼对着我一直暗示我不要答应的桑娜。
“桑娜？就一起过去吧，去四合院住，音那里你走了之后，我一次都没回去住过，走进去，里面都是你的气息，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商紫墨见我答应，走近我身边然后直接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道。
他身上的男人味依旧是那么熟悉，才刚钻入我鼻孔的之后，就与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相互融合在一起，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仿佛他、商渊、段紫渊，都在我心里重合为一人。
所有甜蜜的回忆，伴随着所有的青涩，伴随着所有的各种情绪交织的情愫，全部在我心里酝酿开来，溶成温软绵延的溪流。
而那溪流还未与我现在所有的现状交汇，便迅速地在空气里蒸发殆尽，一切都成了空。
因为我的目光在接触到商紫墨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狠戾到残忍的讽刺。
桑娜倒是很好说话，只要是我答应的，她都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我刚刚给她介绍的商紫墨的身份，桑娜不但没有再排斥他，反而还很配合我。
就在商紫墨的目光离开我的时候，我看到了桑娜对着他悄悄竖大拇指。
对我来说，除却父母以外，曾经我心里最爱的便是音乐。
当音乐在人们的耳朵里横行的时候，它不只是感官的享受，更加是一种精神的释放，音乐能把一个孤独的人从黑暗的王国里解放出来，打开人心晦暗的大门，让人类的灵魂融入事件，获得自己想要的。
而商紫墨，便是我心里一曲动听的音乐，可是，那音乐不同于曲子，它带着双刃性，在我自认为能在商紫墨身上寻找到心灵的释放点的时候，那曲子里致命的忧郁感却在同时的摧毁我。
可是，我喜欢这音乐，哪怕预知结局，无论好坏，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下去。
我的精神正在和我对商紫墨出现产生的距离感做深切的谈话。
那悲剧的音乐我还没有从头一次听到结尾，心里就已经仿佛看到终点……
结局的结局总是不会太好，我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去再想一遍……两遍……更多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