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常

世事难测，没有人知道，未来的时间里能发生些什么，也没人知道，过去的事情，会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生活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每个人都变了模样。

就像，曾经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的采薇，已变的忙碌不堪，再也不会提到处游玩的建议，就像，活泼开朗、无所畏惧的苏甘棠，再也不那么莽撞，明白了规矩的力量，就像，顾谓之学会了悲伤，楚恒学会了隐藏……

不过，总有一些东西能经得住时间的侵蚀，在岁月的流沙里熠熠生辉。

比如，生死相随，比如，血浓于水。

楚家的恃宠而骄让采薇觉得心寒，可另一方面，楚家的团结，和楚家一些人的重情，却让采薇觉得钦佩。

比如，楚恒，比如，楚其华。

尽管他们的重情都不是完全针对她，她还是觉得欣喜。

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楚恒有他自己的责任和担当，有他必须为之努力的方向。于他而言，楚家便是他的方向，为之付出一切的守护对象。

他喜欢她，在乎她，可他却从来都为忘记过，自己更是楚家之人。为了楚家，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不惜，采用一些他并不赞同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样的他，算不得光明磊落，却还是让人佩服。

而且，为了他自己，他也勇敢过。

在男人就是天的时代里，他碰到了采薇。这是他的幸，亦是他的命。

他们第一次见面，楚恒便为了救采薇身边的书柬受了些伤。

那时候的楚恒，年少气盛，血气方刚，见不得一点点不公平的事情发生。虽不至于不问对错便打抱不平，却也是经常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

他和采薇一起游玩，自然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的事情。一路走来，他接济过无依无靠、以乞讨为生的老人，为卖艺班子里的小角儿赎过身，还年轻的生命自由飞翔的翅膀，替婚姻不幸的女子说话，甚至为她争取主动权……

他做过很多的事情，让人感激，难以忘怀。

尤其，也为采薇做了很多事情。值得的，不值得的，都有很多，很多。

采薇还记得那一次，那时候的她和楚恒其实算不得有多深的交情，更不可能心生情愫。楚恒却因为她，竟以自己做铒，生生从刺客的剑下救了书柬。

采薇一直都知道，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安全过。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刺杀，还有有心之人的构陷，平均每天都能遇到几次。所以，她很是珍惜生命，更珍惜身边人的生命。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死过一次，如今再世为人，更加珍视生命。她觉得无论是王权富贵之人，还是沿街乞讨之人，大家的命都是同等重要的。生命并没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对待下属和身边侍奉之人，采薇会以朋友待之。

可楚恒并不一样。

楚恒作为楚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左右侍奉着长大的。虽然为了承担自己的责任吃过苦，受过累，可作为楚家的未来之主，看惯了视婢女奴才的生命于草芥，却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族里的尔虞我诈、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他人的生命是屡见不鲜的。楚家作为京城第一大家，楚恒从小的生活环境自然不会太过慈悲。

可就是在大染缸里生长至今的楚恒，竟然可以做到为了一个婢女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样的大爱，不得不让人佩服、称赞。

也正是因为这样，采薇对楚恒另眼相看。

在采薇的认同之下，采薇在楚恒面前也就放下了累人的伪装，越来越多的表露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采薇就像一颗明亮的星星，虽然在晴天的夜晚，光辉永远无法与月亮相媲美，可依旧熠熠生辉，活的自我，且以别样的美俘获人心；而且，一旦有了机会，月亮退居云中之时，这颗星便会明亮地如同白日里唯一的太阳，为一些人指明方向。

何况，那星星本来就是与太阳同源而出。

这样的女子，一旦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自然是要光芒万丈、令人敬仰的。

所以，成了大业，采薇最终成了千古第一女帝，也收获了感情，有楚恒、顾谦之、云胡、苏甘棠等人为她放弃了那个时代里男人的倔强和坚持，只为和她相守，与她相伴。

而楚恒，便是放下面子与尊严的第一人。

打破了男子才是天的常规，采薇虽然做了女帝，继承了以往帝王的后宫佳丽三千的规矩，但采薇的心里一直却是只有云胡的。

一开始，采薇以为，她可以如同普通的君王一样，爱很多人，宠很多人。所以，她没有废除后宫，凡是喜欢她的、她瞧得上眼的，她都愿意收纳。

可她自己愿意收纳，未必那些男子就愿意入住后宫。

尽管她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夺得的皇位，却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臣服于她。有些人，即使臣服于她的才能和本领，却还是并不把她当做如男子一般的天子。所以，她要收人如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偏偏楚恒入了宫。

楚恒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踌躇了一段时间，等自己完全想通了之后，便果断地向采薇说明了心意。

采薇惜才，也欣赏能人志士，对待知音、同道中人尤其重视。

所以，当楚恒表示愿意进宫时，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她知道楚恒重情重义，于他而言，想要事情顺利进行，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艰难。

果然，听到楚恒要入后宫，楚父便勃然大怒。

自从楚恒十二岁之后，楚父便从未动手打过楚恒。一是因为楚父教育方式不同于他人。二则是因为，楚恒很小便被告知，他是未来的楚家家主。作为楚家未来的支柱，楚恒很小便接受了非同一般的训练，自己本身也明白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所以很少任性，事事都能以大局为重，谨慎考虑，很少让长辈操心。他自己本身又是自尊心、好胜心极强的那种性子，也不允许自己给别人批评的机会。

可如今，长大了长大了，他竟然为了采薇主动提出了放弃楚家家主地位的提议。

要知道，楚家虽然团结，可作为京城第一大家，家主的位子还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为了家主的位子，其他的世家后辈可以斗的头破血流，他们楚家自然也没有好太多。

而如今，楚恒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自动放弃这地位。

虽然采薇不是一般的女子，可她终究还是女子，入宫与入赘便没有太大差别。而且，正因为采薇特殊的身份，楚恒入宫之举更让楚家人觉得丢脸。楚父自然最是难以接受。

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样样都那么优秀，一直让他赚足了别人的羡慕，和他自己对孩子的欣慰。可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家族。入赘也就算了，可他却是要和其他的男子共侍一妻的。

这让他如何接受，他只能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

只是，楚恒最终还是入了宫。

自此，楚父对他大失所望，便真的如他所言，断了与楚恒的父子亲情。

可终究是父子，血浓于水，亲情哪能说断就断。尽管楚父不原谅楚恒，可心里也是关心他的吧。楚恒也一样，虽然因为此事离开了楚家，可他依旧为楚家继续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楚恒对采薇的感情让采薇感动，他可以为了采薇与家人决裂，虽说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却也是难能可贵的。同时，他明明不再担任楚家家主，不再享受那份权利与荣誉，却还是不遗余力地守护着楚家。这种魅力，更让人着迷。

如今，他只是偶尔听顾谓之说过，顾谦之和她曾经去过寺庙，碰到了一个自称曾是楚家妾室卖相思布的妇人，便不顾一切地跑来问她了。

不过，这倒也符合他的性情。

采薇听楚恒说过一些楚家的事情，自己也对楚家有一定的调查。听说，楚父与楚母关系融洽，很是要好。楚父曾经甚至为了楚母一再拒绝纳妾。楚父知道作为楚家家主，他不可能一生只娶楚母一个女子，但他想着能多一些两人相守的日子，便多一刻。所以，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家里的纳妾的建议。

直到楚恒出生，长到三岁，家里人因为他只有一个孩子而心生些许不满，催的更加厉害，楚父才不得已收了楚母同意纳入房内的朱氏。

朱氏贤惠，也曾听闻楚家夫妻和睦，如今横插一脚，很是内疚，便从来不争不抢。时间长了，朱氏因为和楚母性格相近，竟和楚母建立了友情，楚父也渐渐接受了她。

之后，三人一直很和睦。

因为大人之间相处和睦，楚恒和楚其华也十分要好。所以，一从她这里听到朱氏的一点点消息，他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求证，并立刻告诉了楚其华。

果真，猜测正确，那人就是楚其华之母，楚恒便带着楚其华出了宫，终于找到了朱氏，将她接回了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