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月下无限连

体内的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夜鹰的视线猛地被扭曲成了麻花状，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就连四周澎湃的海浪声也好像被放大了几十倍，声声巨响，有如黄吕大钟般撞进他的耳蜗中，在一片混乱的杂音之间将他的听觉彻底破坏了。他只觉得一阵恶心，克制不住地捧腹干呕，咳着咳着，竟然吐出几蓬红艳艳的血花来。他的视野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狰狞的猩红色，像隔着一层红布看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不只是夜鹰，海燕和海岚都受到了同样的影响，不住地吐血。唯有罗烨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她在一片渺渺茫茫的月光中抬头望去，用了无生气的眼神盯着满月，盯着这个状若天神的恶魔，竟看不出有一丝怯弱。

这让满月有些吃惊。

方才那波绽放的月华，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是满月试探性的进攻了。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精英怪”，她对战场时机的把握更加灵活些，也不会像七号那样傻不拉几地把一些不该告诉敌人的东西像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往外说。满月的思路简洁明了：月光标记能够引发液体流动的紊乱，而即便是仙人，身体的构成部分比例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身体刀枪不入，是宝体；血液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堪比琼浆玉汁。但说到底，氢、氧和碳的比例依旧是七比二。换言之，仙人的身体，依旧含有大量的水。

哪怕是夜鹰的身体，在他主动链接熔岩之心前，也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的身体构成罢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她干掉琉璃宫前一任宫主的全过程。其实……因为恶魔族追求的是精简有效的高效率工作，满月便用她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这位名字都没报出口的上古神仙，全程连话都没说一句，真的是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照着一般剧本上演的，那位神仙已经凭借气的震动感知到了潜入的满月。不过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反而倒背双手，还想着来一番逼格贼高的对话，例如“几千年不见，凡人的实力见长啊”或者“人间，又污秽了”之类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台词。这也算是他们神仙开打时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先是一番友好的“商业互吹”，再调侃式地损几句，然后文绉绉地开打，还得把招式名字都一个个像报菜名儿那样报出来。这位神界来的“天仙”虽然在他们那儿地位不高，但对于修仙者来说，可是真正羽化登仙的老前辈，自然是有这个资格装十三的，倒不如说能有一个显露自己实力的机会让他非常高兴。

可惜的是，老前辈满肚子的话都准备好了，换来的却只是一团炸裂开的月光。

他料定了满月那点儿小伎俩不可能伤害到自己，还打算硬扛着月光的影响把话说完，于是依旧保持着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倒背双手，背朝着她。大概三秒后，老前辈终于憋不住，弯腰吐了起来，吐得鼻涕横流，差点儿连脏器都吐出来了。鲜血倒流的感觉就好似有人用手指伸进你的喉咙，抵住了喉花一样，忍不住感觉到一阵恶心，身体也开始本能地干呕。而翻涌上来的血液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反上来，从七窍爬出，活像几条狰狞的蚯蚓。

满月趁着这个机会，冲过去，毫不犹豫地用月华将这位老前辈的脑袋斩落。

自古正不压邪，更何况是如此高傲的正义？这种装腔作势的优越感最终只能换来死亡，或许，这也算是给自命不凡的仙人们一个警示吧。

而罗烨的僵尸身体，在这种形式的攻击之下可是占尽了便宜。她体内的血液早已经凝固了，即便是受到了月光的影响，也不会让她从生理上产生“恶心”的感觉。她连最最原始的痛觉都没有，更无须谈这种高级的神经反射冲动。

“有点儿意思……”罗烨的双臂上盘上一层漆黑的色泽，她双拳一击，竟然撞出几点跳动的火星，“你好像比那些傻乎乎的石头人会玩儿多了。”她猛地抽出身后的军铲，将闪着寒光的铁红色铲板直指向满月，冷声道，“恶魔族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但你却不是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其实是一个人类？”

“……是的。”满月轻声说道，风吹起她雪白的短发，讲这句话送入了罗烨的耳中，也终于让她的神情发生了一点儿变化。

“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种族？”她高声喝骂道，“我曾经也受到过命运赋予的伤害，可现在的我依旧是为人类而战的！你帮着恶魔族屠戮人类，颠覆政权，搅乱了整个世界的秩序！当你的手下扼死一个正在哭泣的婴儿时，你就不感觉到心痛吗？当他们用手中的火炮将那些排成行的平民百姓融化成汁水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胆寒和恶心吗？”

“你到底有什么立场和恶魔站在一边？他们无恶不作，毁掉了我们的家园，掀起滔天的战火！三千年来，多少修仙界的战士前赴后继、以命搏命，才将恶魔族驱逐出去，却换来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后辈！”罗烨仿佛迅速切换到了一种“漩涡鸣人模式”，不仅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就连语言和手势都格外富有感染力，仿佛要在今天将她一直以来憋着的情感尽数倾斜出来，“你学了一些恶魔族的邪门歪道，就在此为非作歹，难道良心就不觉得痛嘛？”

“不觉得。”满月没有丝毫心里压力地秒答，“不仅不觉得，我还感觉挺爽的，有种强奸的快感。”

“你……”罗烨大怒，但在下一个瞬间，飘浮空中的满月便消失了。

正当她惊异未定的时候，突然从后方传来一阵拉扯的巨力，罗烨脑袋上的月光标记被引爆，产生了一个向后的力，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记猛扯。满月从后方用腿恰到好处地顶住罗烨的膝窝，让她的身体弯下来，两条白嫩的胳膊好似毒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脖颈位置，手肘内侧勒住咽喉，形成一个绝妙的后绞锁。

“你砍树的时候，想过松鼠的感受吗？”满月凑到罗烨耳边，轻轻地将这些致命的字眼送进她的耳中，“你们并不是因为憎恨松鼠才毁掉它们的家园的！你们只是想要那些树，可以用来作建筑的材料，也可以用来烧，或者更高级一点儿的人还会用它来做木雕之类的小玩意儿，博得有钱人一笑。”

“你们当然不会去在意这棵树木也是一只小松鼠的家园，甚至你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毁掉了一个小生命短暂的一生，因为你们打心眼儿里不把生命看做是平等的！”

“恶魔族看你们，差不多就是这种眼光。”满月越说越激动，口中的嘲讽之意也溢于言表了，“同情同情，‘同’这个字才是真正的关键。你们和恶魔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他们在这里登陆，做完他们想做的事情，然后走就是了。至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根本就不屑于来管。先前七号他们对你们的一再忍让，也不过是因为他们顾及时空的影响效力，不愿意冒险而已。”

“但我不同。”

“我确实是人类的孩子，但对我来说，早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才好！”满月青色的眼瞳中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这种恨意夜鹰很熟悉，他在头晕目眩的恶心感中猛地又想起了罗晓回眸一笑的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孤注一掷和癫狂。

“我只知道，他们给了我人类没有的生活，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满月冷笑道，“比起抛弃我的家人，恶魔族更像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喝——！！”只听得夜鹰一声怒吼，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终于在长时间的眩晕和混乱中开启了熔岩之心，将全身的血液和脏器尽数换成了粘稠的半固体，月光标记带来的负面效果也就不起作用了。他将体内翻滚着岩浆集中在右臂上，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道扑面而来。炽热的岩浆从右臂上滴落，挟带着惊人的热量和光芒，好像在这座小岛上凭空燃起来一个太阳，亮得人不能直视。

“……你看，既然你的同伴已经站起来了，你拖延时间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吧？”满月瞥了一眼在一旁默默爆气的夜鹰，毫不犹豫地将罗烨这番正义危言背后的小心思直接捅穿，右手轻轻一抹，轻笑道，“那，接下来我就不陪你们胡闹啦。”

几寸月光如同流体一般划过罗烨的手臂，将那层漆黑的铠甲包裹在其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过片刻功夫，罗烨的“搬山铁手”便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她一松手，原地升腾起一阵轻巧的月芒，又忽的出现在夜鹰的背后。

“她的月光标记本质上是一种信息记号，一旦你被标记到了，她就可以借此将自己拉扯过来。”香草不愧是宇宙级别的高位神，一眼便看穿了夜鹰脑袋上那个弯弯的月牙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如果她引爆了这个标记，你的精神会受到一个间断式的冲击，很可能会引发一些列的问题。我个人不建议你使用‘九变’系列的招数，她一旦引爆了月光标记，你很可能因为精神恍惚而被打回人类的原形，那就彻底完了。”

“但是……眼下我也别的办法了！”还未等夜鹰张口咬下，满月便轻轻打了个响指，将他的身体直接往后拉扯过去，险些让他因重心不稳而摔倒。

迫不得已，夜鹰只得跟她打起了完全不占优势的近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