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废人

“为什么非要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对决呢？”夜鹰双手发力，将满月的手臂猛地一扯，只听见骨头内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有几个关节被活生生地拉到脱臼了，“如果你用出上次那样的月弧，不就能轻松打败我们了吗？”

“嘿嘿嘿……你还真以为我是在和你们决斗吗？”满月并未正面回答他，而是换上了一种令人十分火大的嘲讽口气，让夜鹰听着都有点儿想打人，“这只是一种余兴节目而已啦，余兴节目。我觉得你那些杂技一样的武术很有意思，所以趁着这个月的时间学了两下，玩玩而已。”

“你这个余兴节目还挺成功的。”眼下夜鹰已经用出了十字固，在一般的柔术比赛中，基本就是胜利的意思了。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揶揄对手的机会，毕竟能在某一个方面打败近乎完美的恶魔族，也算是个了不起的创举。

满月不想再多言什么，用她被夜鹰擒住的手掌打了个响指，便将夜鹰脑袋上那个月牙标记给引爆开来。“乒铃乓啷”一声，标记碎裂的时候发出了好似玻璃被砸碎时候的声响，原本悬浮在头上的立体印记片刻间便碎成了点点萤火一般的光芒，洒在夜鹰的头发上，竟然弄得他有点儿痒。

下一个瞬间，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翻上来，夜鹰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五感尽失，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废人。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的身体吞食，他还想扯开嗓子大喊，却没听见一点点声音。或许是因为他失聪了，或许是因为他同时还变成了一个哑巴，根本连半个字都喊不出来。

这么刺激的感觉，夜鹰平生还是头一回体验到。

他的感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起失灵了，导致夜鹰现在处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甚至就连触觉都没有了，他无法分辨自己现在到底是躺着还是站立着，但可以肯定的是，满月必定已经趁这个机会挣脱了自己的十字固。

夜鹰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特的下坠感，因为他已经无法从理论上感知到任何神经刺激，所以这一片黑暗中，能运转的就只有灵魂了。以为无法感受到地面的支撑力，他的大脑误以为夜鹰在以高速向下坠落，产生了一种失重的错觉。而现实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是夜鹰可以探知的了。

在无尽的黑色视野中，香草发着微光的身躯反倒变得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本教宗的身体是一个质量投影，会以灵魂映像的方式投射到你的视野里，就算你瞎了也能看见的。”香草笑嘻嘻地说道，“话说自从你进了这个琉璃宫之后，都没怎么和我讲话了呢……是没时间吗？”

“反正现在有时间了。”夜鹰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现实中的自己有没有做出这个动作。反正现在自己的五感被屏蔽，相当于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就算是满月趁机把自己的手脚卸下来也没啥感觉。从出门冒险到现在，夜鹰确实可以有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了。

他看着面前像山一样大的黑色抽象方块，那些迎面撞上来的方块都是轻飘飘的，飞速下降的身体可以毫无停滞地穿过去。而香草的身体则和夜鹰的“意识体”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直往下落，也方便他们两个说话。其实夜鹰的身体并没有在下坠，这是一种因为大脑部分功能紊乱而造成的错觉。香草如果要将这部分功能修复的话，也就意味着她要将夜鹰的大脑紊乱部分的机制再调整回来，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大工程。

人类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数以亿计的神经冲动交相辉映才能产生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让生命的奇迹拥有类似“我”这样的自我意识。尽管香草已经接近无所不能，但对于人脑这样复杂的意识生产结构，她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也是不敢乱动手的。

“只好等精神干涉的时间过去了……”她暗暗在心中说道。

“刚才还忙得不行，现在突然静下来，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夜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笑道，“这么看上去，身体就像是我们的囚牢一样。”

“一座由骨头、鲜血、肌肉、神经组成的牢笼。我们借助这间牢笼感知外界的一切，同时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灵魂囚禁在其中。为了满足这间牢笼产生的种种欲望，我们还要争着抢着吃最好饭，要听最动人的音乐，要娶最漂亮的姑娘……”体会着这种轻盈的灵魂姿态，夜鹰仿佛将自己升华为了一个哲学家，面带着笑意，“而当这座牢笼和我们的灵魂断开的时候，我已经习以为常的额欲望也和我一刀两断了，那我又剩下什么呢？”

“……这个想法本身很有深度。”身为宇宙神，香草自然能看出夜鹰什么时候是真深沉，什么时候是假正经。如果他认真起来提哲学命题的话还是蛮有水平的，按照香草的标准，能够对自我灵魂进行反思的人类起码也得是六百岁朝上的年纪，只有这样悠久的寿命才能支撑起这种浑然天成的大思维。

“不过呢，你其实并没有真正到达可以思考这种问题的思想境界。”说罢，她又轻微地摇了摇头，“灵魂也好，欲望也罢。现在你的状态只是暂时的，一旦精神控制的时间一到，你又会和欲望融为一体，食色声香依旧会是你不可避免要追求的东西，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也可以说是活了十八年留下的惯性，没那么容易就被更高的思想境界压下去。”

“思维这种东西，是需要资本的。”香草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当你的灵魂布满白发的时候，再来思考也不迟。”

“……好吧，那咱们就来聊些现实一点的话题。”夜鹰翻了个身，迅速将话题转过来，“那个什么‘精神干涉’，怎么能对人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还好你没有一意孤行地用九变之术。”香草先是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解释道，“我想，你应该大大低估了精神可以有的力量。”

“打个比方，现在把你的眼睛和鼻子换个位置，你会有什么感觉？”

“嗯……视野变窄？”夜鹰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随即对上香草一脸严肃的样子，便赶紧收起了笑意，“让我再想想……看不见也闻不到。”

“正解。”香草说道，“不同感官负责着不同的信号接收，这些信号转入大脑，被分析后再传递到别的位置。其实满月并没有破坏你的任何一种感官，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你的耳朵也能听到，你的皮肤、舌头、鼻子等等器官都是完好无损的。她只不是用精神干扰扰乱了你的大脑，让你的大脑误以为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也闻不到，于是你就真的变成一个聋哑盲人了。”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种催眠术？”夜鹰惊讶地合不拢嘴，“那也太厉害了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作是传统催眠，她只是搅乱了你的大脑而已。”香草用一种莫名轻松的口气说道，“在宇宙的生命结构中，碳基生物的大脑结构是非常复杂的，这也是你们能进行多线程思考的原因之一。相较于恒星生命和电磁生命，你们对于感性的把握更加恰当，对于理性的认知更加模糊，也没有可以长久不变的善恶观念。”

“正因如此，碳基生物的大脑是最难通过内力破坏的。”香草拍了拍夜鹰的肩膀，微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十分钟，大脑紊乱的机能就会逐渐开始自我修复，你就能重新恢复五感了。”

“十分钟！”夜鹰大惊失色，“等我醒来，会不会发现自己已经连着海岛被一起切成两半了？”

“你怎么对自己的同伴那么没有信心啊？”香草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看戏的乐呵表情，“罗烨是不会受到精神影响的，她说不定就能和满月单打独斗个十分钟，为你拖延时间呢？”

“你别逗了！罗烨根本打不过她的！”夜鹰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她最厉害的地方就是那招‘搬山铁手’，可是刚才你也看见了吧！满月竟然可以用自己的能量将那层铁臂覆盖掉，这样一来，罗烨不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嘛！”

“搬山铁手也好，月弧也好，本质上都是能量变化的一种。就像液体一样，能量会从高密度流向低密度，并且将原来的低密度能量溶解掉，直至两者趋于完全相同。这就像是一倍滚烫的开水放在常温的房间里一样，即便开水的温度比较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还是会冷却到室温的。”香草不紧不慢地解说道，“换言之，满月使用的能量比罗烨的要更加高级一些。”

“所以我才头痛啊！”夜鹰依旧在拉扯自己浓密的黑发，把原来好端端的头发弄得一团乱。

“你也不用太担心。”香草微笑道，“不只你一个在经历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