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黑衣狐狸（中）

郭嘉和丁绘已经来到了她家，女性的家总要比男的少些粗鲁，多了些细腻，郭嘉环视着房间暗暗想。先不说床头摆放着的小熊……那应该是小英的。

单论门口系着的风铃，就要让他自愧不如。郭嘉想，他也考虑要不要再做一些小玩意美化一下自己的屋子，毕竟空空旷旷满是木屑，从某种意义上也不适合生存。

他接过丁绘递过来的锤子，然后把坏掉的柜子平放在地上，柜子的门斜斜地摆在里面，看来真的是小英的手笔，不过还可以修。郭嘉从地上拿起钉子，把门摆在正确的位置上，然后用力地锤下去。

丁绘柔柔地望着他，想了想，她带着小英走了出去。郭嘉的活干得很快，一小会就把柜子修好了，他想要喊绘姐过来，心中忽然一动，郭嘉走到了后厨。

她正在做饭，小英与之前的活泼所不同的，乖巧地给丁绘姐递上绿色的根茎，然后捧着小脸看丁绘如何用菜刀把它切成丁。丁绘用衣袖卷起来，露出一截如莲藕般的手臂，无比认真地把菜刀切下，碰撞在木板上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

郭嘉忽然想起“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这句话，古怪地，他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温暖的家庭，他渴望地太久太久了。和一位熟知的佳人结婚，不需要怎么漂亮，有着温柔的心，还可以有一个小女儿，和他嘻嘻闹闹。晚上的时候，抱着老婆和女儿，欣慰而满足地睡去，不需要为明天而忧愁，因为他有家人。

家人。

这些，郭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早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现在……郭嘉只是倚着厨房的门，愣愣地望着丁绘和小英。

但很快，郭嘉的眼神里，柔情正在如潮水般的褪去，现实压抑地蒙蔽了他的眼，让他重新绝望。他想起之前在市场所看到的，那不是褪色的回忆，而是鲜明的现实。

……

“可以放了她吧。”风衣男低声说道，那声音不知为何，让人毛骨悚然。

绿毛男不自觉地松开了女孩，女孩跌落在地上，腿似乎已经软了，半撑着身体似乎忘记了逃跑。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脸都可以看得出变得涨红，他感觉到耻辱，用手直接抓住了黑风衣的衣领。

“你算是哪根葱？啊？”他像是不良混混一样，对黑风衣大声地喊道。

黑风衣任凭着他摇晃着自己，仿佛毫无还手之力，可从他的斗笠下，分明发出了这样的警告：“放手，不然就杀。”

“啊？”

绿毛男还没有反应过来，黑色风衣突然翻动起来，一把锋利的长剑从风衣下斜刺出来。绿毛男人的速度要慢上半拍，被长剑的剑尖直接刺入心脏的位置，男人的身体猛然一僵。

“你还真动手啊？”

绿毛男说道，在场的人惊异地注意到，长剑的剑尖顶在男人黑色皮衣的衣服上，锋利的剑尖竟然控制住了，一点都没有刺进去。这种对剑的控制力，更像是千锤百炼的战士才会拥有的技术。

“离开，不然就杀。”

绿毛男的眼神也变了。

“看来，这是要决斗的意思呢。”随着男人的话语，绿色的火焰头发变得更加膨胀，长剑飞快地收了回去，在半空中长剑形成刃幕，挥散蔓延过来的绿色雾气。绿毛男人的身边开始浮现出一团团的迷雾，身影被隐在了雾中，只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的猎人等级是四星，排名一千五百六十名，如你所见，是强化型的毒。任何物体，一旦被我的毒卷入，都会腐蚀。”

“……”黑色风衣没有言语，在郭嘉看来，与其说黑色风衣十分冷漠，更像是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猎人制度是封锁区近年来才流行的一种说法，与之相配的还有新兴的猎人组织。就像小说里描写的一样，要多讽刺有多讽刺，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现在，郭嘉还来不及想这些。

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认真的。在据点内，他们已经很少见过这样的架势了，就算有分歧争执，也绝不会逼到刀剑相向的程度，所以他们也没有经验。已经有胆小的人悄悄离开市场了。

再这么下去的话……黑色风衣没有停顿，把剑摆在斜下的位置，那不是停手，而是出剑的起手式。绿色的迷雾也变得更加的膨胀，里面涌动其某种东西，想必是对方的杀招。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任何退让，郭嘉终于明悟，再这么下去的话，一定有人会死。

“给我住手！”

嘹亮的嗓门及时地制止了两个人。一个强壮的大汉快步地走了过来，虽然他的皮肤是黄色的，身材却更像是俄罗斯或是美国人的东亚混血，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太过于庞大，强壮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在他的背后，一把黑色的巨剑收入鞘中，虽然看不到坚硬的剑身，单单从轮廓上看就已经够吓人了。

“是赫克托尔副队长。”身旁的铁匠放心的说道：“太好了，有他就打不起来了。”

赫克托尔，刚刚晋级到副队长的职位，和甘罗一样。甘罗则是最近接替队长一职。他们两个人的任职，极大地缓和了据点内部的紧张气氛。听说他们两个人的任命首领并不是很情愿，可他们的资质、能力还有人望，实在是无可挑剔，所以才得以担任要职。

“实际上是首领一意孤行决策的，很多队长都不同意，尤其是甘罗队长，差一点跟首领打起来，可是没用。你还明白里面到底意味着什么？”郭嘉想起昨天莉莉说的话，据点内部确实有什么在蔓延，搅得人心不安。只是到底是什么，郭嘉还想不明白。

“把武器放下，解除战斗形态，不然将视为入侵者！”赫克托尔径直地挤在两个人中间，完全无视两个人的锋芒：“现在，立刻！黑风衣迟疑地放下剑，而绿毛男似乎还想要说些场面话，赫克托尔已经把手放在了后背的大剑上。

“等等等等，我收手！”穿着皮衣的男人狼狈地说道，他似乎非常了解赫克托尔，拉长了声调：“我说好歹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哼。”赫克托尔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之前的女孩已经缓过劲来，她挣扎地站起身，想要逃走。

“等等。”

赫克托尔惊异地看着黑风衣，是他在说话。

“你想要这个，是吧。”

从他的手掌里摊开的，和之前女孩偷走的药丸正是同一种类，只不过他的更大一些，所以郭嘉才能辨认出来，那是阿莫西林。

“嗯。”女孩怯生生地望着黑风衣，她的眼神中满溢着渴望。黑风衣却蹲下来，微微上挑斗笠，只有女孩能看得到他的脸。

“……你这个很好看呢。”黑风衣伸出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得多，市场里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陌生人和小女孩的对话，连赫克托尔也不例外。他的手指，捏住了女孩的发卡。

是非常漂亮的发卡。而且……如果郭嘉没有猜错的话……

“嗯，这是我妈妈给我留下的。”小女孩如实地说，她不太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看不到斗笠下风衣男的表情，郭嘉总感觉他在扯着嘴角笑了笑，他在听小女孩说：“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了。”

“妈妈已经去世了吧，这是最珍贵的宝物呢……”黑色风衣站起身，小女孩的手里已经多了一颗阿莫西林，他的手指间，却玩弄着女孩的发卡，“那作为交换，我就拿走了。可以吧。”

“哥哥你……”

“你不是想救弟弟吗？一颗阿莫西林虽然救不了，也是爱的安慰，不是吗？”

小女孩抿着嘴，她的表情似乎想要哭了，却对他鞠了一躬，然后握着药丸向市场的一个角落跑过去。黑色风衣用手指玩弄着发卡，把它放在眼前看了看。红色的小发卡，在阳光的折射下莹莹生辉。斗笠下，他拉长讽刺的嘴角，露出无比扭曲的笑容。

“什么啊，虽然蛮好看的，这个样式稻荷可不会喜欢。”

他摇摇头，竟然把发卡扔在地上，然后一脚碾住。发卡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脆弱的心脏彭地一声破裂。赫克托尔皱着眉看着这一动作，却没有说什么，反而是那个绿毛的不良男，指着他大声喊道。

“啊，啊……你不是要做好人吗？”

“哈？那是什么？”那个人嫌麻烦地甩了甩衣角，重新扣下斗笠，把最后的表情也遮掩了下来。

市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黑色风衣离开的背影，绿毛男子嘟嘟囔囔也揣着手离开，只剩下一地闲谈。刚才的家伙真危险啊，你感觉真打起来谁会赢，我见过那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市场内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话题都是这些琐事。

郭嘉烦厌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恰巧对视铁匠，相仿的眼神让彼此同时愣住了，旋而统统苦笑。

乱世中，命贱如狗，哪管什么情谊东西。

那个女孩，她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很快，她就会为了她弟弟真的去那辆车报道吧，那也未必救得了她的弟弟。但她，却只能在堕落中挣扎了，甚至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谁也救不了她。

就像谁也救不了自己一样。

……

郭嘉吃完了饭，饭菜真的非常丰盛，要比他自己做强得多。他对丁绘表示了感谢，然后准备回家。丁绘和小英都站起来送他出去。

“郭嘉哥哥！不然你就不要走了嘛，在这里睡不好吗？”

小英可怜地抓着他的衣角，郭嘉温柔地蹲下去，帮她整理了刚才吃饭弄乱的袖口。他刚想要说什么，丁绘却抢先说了。她悄悄移开眼神，只是一味地说。

“……小英说的也对。不然你就留下了吧。”

“绘姐？”郭嘉看向了她，她却不敢跟他对碰眼神。

“反正家里也不缺粮食，反倒是缺……”缺什么，郭嘉不敢想。他只是抱了抱小英，然后跟丁绘说道：

“下次吧。今天我必须回去，我害怕莉莉会等我。”

这句话像是魔咒，丁绘和小英都说不出话来了。郭嘉递给她们一个歉意的目光，然后转身向家走去。在身后，小英还挥动着手。

对不起……他在心里面说道。非常清楚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接受这样的情意。所以郭嘉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连这份歉意，都在残酷地龟裂。郭嘉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回去的路上，他的家里已经被人入侵，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入侵。就算他想到，他也来不及在乎这些琐碎了。

因为他的莉莉……

郭嘉和那个黑色风衣斗笠男的缘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