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神与魔

“你醒了？”满月偏过头来，带着笑意看了海岚一眼，“我原来以为你还会再睡上一段时间的……”她将罗烨往旁边轻轻一甩，她的身体就软趴趴地摔倒在沙地上，好像骨头全都断掉了一样，无法做出自己的动作。

在接二连三的击打之下，哪怕是罗烨的身体也感受到了伤痛带来的僵硬和磨损。即便她没有所谓的痛觉，也只得暂时退场了。

“潮汐的能力会引起人类身体内部的紊乱，造成视力、听力、平衡感等种种不适。仅从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个不可逆且永久的过程。血液逆流后会在你的重要脏器部位凝结，甚至可能会导致窒息死亡。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仙人的身体比凡人更加强韧一些，那个小女孩也已经死掉了。”说完，满月颇为轻松地瞥了一眼侧躺在地上的海燕，忽然冷笑道，“古往今来，只要是个仙人，大多都是高傲不堪的。比如躺在地上的那位姑娘，她是完全有能力挡住月光冲击的，但却错失了良机。

“他们根本就不认为凡人可能带来的任何威胁，打心眼儿里，就没把他们当做同等的生命来对待。”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这种情怀形成了阶级的割裂，也让这个世界的仙人和凡人彻底变成了两个不同的群体。文化和精神上的差异使得这两个群体之间的差距日益拉大，最终闹出了多少不平等和不公平？就好像你原来的村子那样……妖仙子只要动动嘴，就能强行让你们的父辈去参加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最终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恶魔士兵的钢铁身体，像炮灰那样将血液涂抹在乐江边。”

“整个世界都像是地狱一般悲惨，倒不如在一开始就让人类投入一个更伟大文明的庇护之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个更加深远的文化背景下建造我们的幻想乡。”或许是因为满月认为自己早已胜券在握，她开始将自己的一些观念尽情阐述给海岚听，以期许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恶魔族在宇宙中存在了三百万年，其技术链一直呈加速发展，可想而知，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怎样强大的力量。无论是在科技还是道德方面，难道还会比不上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吗？这个世界上的文明已经没救了……光光依靠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啊！”

逐渐平息下去的海水因为满月情绪的变化再一次沸腾起来，她的情感似乎能够直接干涉到月亮潮汐能的大小。这么一动怒，海水倒卷，甚至在小岛周围形成了一个个小漩涡。海水像疯了一样涌上来，重重拍打在岛屿附近的礁石上。那般凶狠的气势，似乎恨不能将这些顽固不化的臭石头一击拍碎。

天与海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蓝色，仿佛是被从靛草之中碾出来的汁水所沾染了一般。在这种复杂气象系统之中，一环紧扣着一环，海水一变化，岛屿上空的大气也立马就也跟着沸腾起来。黑压压的云层直往海面上压下来，像是一座倾倒的城，潮湿的水汽混杂在其中，充斥着一股暴风雨的呼啸。岛屿周边环绕着猎猎风声，不停地抽打着岛屿中心的宽叶植被，让它们发出一阵惨绝人怀的抗议声。

岛弧链的末端，一些小一点的岛屿几乎都要被趋近疯狂的巨浪给吞没了。

“你们的抵抗毫无意义！恶魔族才是娑婆世界的救世主，在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他们就能将这个注定要走向腐朽的文明引领向更加崇高的境界！”满月张开双臂，咧嘴狂笑，高声疾呼着，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主角，“你以为那种抵抗能换来什么好的结果吗？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就连血缘至亲都可以被毫不在乎地放弃掉，你知道吗？你怎么可能知道！一个生活在虚假的和平中的十九岁小女孩儿，怎么可能明白啊！”

“……”海岚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满月在那里撒泼。

“可是，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的！”满月越说越起劲，她一挥手臂，眺望东方，胸前的鹅卵石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直接飞了起来，“在那边，遥远的东方大陆另一端，有一个父亲正在向人贩子卖掉他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以换取一些粮食。可以预见的是，他的女儿会被领向某个需要女人的地方去……反正等拿到钱的那一刻，就和这个父亲无关了吧。”

出乎意料的，海岚的神色竟没有半点动容。她额头上的三叉戟图案依旧放着金光，在这片迷迷蒙蒙的晦暗天地之下，显得无比明亮。

“在蛮荒的西方大陆上，有一个母亲正在吃她两岁的儿子。她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之间，只有一个可能的选项。因此，她还不犹豫地选择了应该有的答案，我也说不上来是理智还是残忍。”满月沉默了一会儿，仰起脑袋，望着这崩坏的海与天，青色的瞳孔中忽然满出一股酝酿了好久的怨意，“看哪，看哪，天地不仁，当以万物为邹狗。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类还要苟延残喘多久才能从战争和仙人的阴影里走出来，拥抱自己的自由？！”

“你说的这些，都是因为恶魔族才会发生的。”海岚并没有因为满月强悍的气势而流露出一点点退意，她定定地看着满月那双满是憎恨的眼睛，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恶魔族没有入侵……”

“如果他们没有来的话，这些事情迟早也会发生的，因为人就是那样的动物。蛮横、自大，又自甘堕落。”满月打断了海岚的说辞，恨恨道，“关于这一点，我已经用亲身经历验证得足够清楚了。”

……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海岚摇摇头，彻底放弃了再与这个陷入癫狂女孩做交谈，“或许直接动手效果会好一点。”她眼神一凛，往沙地上轻轻跺上一脚，天地间瞬间安静下来。方才混杂在一起的风声、浪声、波涛翻涌声、以及空中云层里隐隐传出的闷雷声，好似在同一时间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给掐断了，让这片海域变得一片寂静。上一刻还如群魔乱舞的若岛，仿佛听到了某个更高层面的指令，迅速地臣服在海岚无上的威严之下

海岚半低着头，额头上三叉戟的图案金芒大盛，将她的海蓝色的长发往后吹起。一股无形的气环绕在她的周身，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与这座岛上的一草一木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每一个流川村原来的孩子，额头上齐齐绽放开一个金黄色的三叉戟图案。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惊愕地望着对方的额头。一种悠久而又浑厚的力量从血脉中涌现出来，应和着大海的波涛，一阵高过一阵，好似一首动人的大合奏，在他们的四肢百骸中炸响。

这种现象有点儿类似音叉实验。一只功率最强、材质最好的音叉首先发生震动，这种震动顺着空气介质传播着，最终将整张桌子上的音叉全部带动起来。大家一起震动着，所有音律汇集到一起，形成一种无与伦比的共鸣。

而海岚，似乎就是这个最强大的音叉。

满月终于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她立刻收起了那幅怨天尤人的样子，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对手身上。但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明白这些力量的来源究竟是什么。在五分钟前，海岚的能量条还像是一条可怜的小蚯蚓，在百分之十那个当儿蠕动着。而眼下，她的能量条好像变成了一条凶猛的眼镜蛇，在百分之八十处不停窜行，并且还在持续上涨。不仅如此，能量纯度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海岚所能拥有的能量似乎和大海直接连到了一起。可想而知，广阔的海洋中可以解析出多少能供她使用的力量，这就是海神一族被埋没了许久的天分。

她永远不会知道，正是自己亲手扣响了这个大音叉。

“多说无益！”海岚怒喝一声，将海水倒吸上来，凝结成一柄真正的三叉戟。这把近乎是透明的武器在一瞬间消耗掉了相当于六吨质量的水，海岚把这些水压缩、冷却、凝结，最终定型成的武器比她的人还要高出半个头。而大海呢，被在一个相当短的时间内挖掉了一块圆球形的水，就好像一个被舀了一勺的果冻一般。不过水在海里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一秒钟都不到，周围的水坍塌下来，又把空缺给补上了。

她将三叉戟重重杵在地上，地面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海岚不怒自威，微微前倾，足尖轻点，竟然就像炮弹一样窜了出去，沙地上卷起一阵浓烈的烟尘。剧烈的风压刮过划过海岚的耳边，将她的长发吹得直往后飘，她在空中挥舞起沉重的三叉戟，不等满月做出什么有效的防御措施，便将兵器稳稳扎进了她的胸口。三叉戟穿过胸膛，从后背刺出来，将满月的身体像串串烧一样定在上面。她双目一缩，只觉得一阵寒气如利剑般刺入体内，胸中郁结，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却在溅到海岚的头发之前被海神之力化成一股猩红色的蒸汽，迅速飘散开了。

“你的心和血，明明都是红的。”这一刻，时间也好像定格了。海岚将身体轻轻往前探，凑在她耳边，任由血珠和水滴飞舞过两人的鬓发，“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等满月回答，海岚便轻轻地松开手，这一击的余力此时恰好漫过来，将满月的身体连同这柄狰狞的兵器一并射向远方的海洋。满月被三叉戟贯穿身体，她的背后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气罩。那是因为高速往后飞行产生了音爆，它们一声高过一声炸裂开来，撕开原本均匀分布的空气层，竟然将海面都暂时轰出了一条裂缝，裂痕之上，有无数白色的小泡沫翻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