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殒落

王权脸上的表情颇有意思，先是错愕，再是惊惧，最后转变成一种自欺欺人的愤怒。在漫天血光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十足狰狞。他早已经习惯了手中握有整个世界的生杀大权，而眼下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原本能调动的力量都不听指挥了。巨大的心里落差让王权不得不用这种愤怒的表情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慌乱，没有了号令天地的威势，自己的“天灵根”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你好大的胆子！”自打齐天出场以来，他算是第一个跟他开口对话的人类。尽管他的语气中充斥着一种非常色厉内茬的怒意，却依旧令这位恶魔族的统帅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好奇之心。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类敢于在知道自己身份后继续说这种话了，他为王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啧啧称奇，便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

其实……若不是夜鹰亲眼见识过了恶魔族的强劲，这句话本来应该是由他这个主角来说的才对。

“我什么都没有做。”他笑眯眯地说道。

“……”王权回身看了看，见大部分人都将最后那么一点点希望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胡说八道！你这该死的恶魔，在三千年前的驱魔战争中，你们已经败退了！你们的部队都已经被驱逐出境，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罢了，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来！”尽管王权想极力做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战胜国”的姿态，但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就连最基础的语句顺序都有些理不清。说出来的语句也是不清不楚的，好似一个难堪的笑话。不知为何，在齐天的注视下，一草一木都开始本能地战栗，进入了一个明显的负面效果。就连王权这等“天选之子”，似乎也没能例外。

齐天带着一脸看猴子杂耍的愉悦笑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们没有失败，那只不过是你们的历史书想要做出一种你们赢了的错觉而已。”他朝着小山丘的方向缓缓踱两步，站定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地笑道，“这里的空气……确实很棒，带着一种原始的清醒。它提醒我，永远都不要因为短暂的胜利而自鸣得意。”

说罢，齐天忽然转过头来，用他漆黑的眼瞳牢牢盯住山丘上的王权，“事实上……你这个人的出现让我很惊讶。当世界面临危机时，竟然还会采用这种做法，这在之前五次实验中都是没有的。”他自语了几句，摇了摇头，又抬高了音调，“那个叫做有妖气的门派，你们是不是在一段时间内，收了许多像王权这样天赋禀异的弟子？”

王权大惊，转头看向此行的领队，却只见到枯木真人一脸凝重的表情。

听他这么说，夜鹰也瞬间联想起了两年前自己去有妖气山门举问天砖的事儿，不由地暗暗吃了一惊。他一早就认定这个人才井喷的时代有哪里不对，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从一个恶魔嘴中听到合理的解释。他强大的直感告诉他，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齐天接下来要说的这个秘密都将会颠覆修仙界最近几十年的平静，重新将世界搅入一片混乱之中。

这是个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重要时刻，晦暗的天穹，远方的极光，拂动的野草都可为证。

“娑婆世界，是活的。”齐天轻轻说道，但他的声音却能够恰到好处的地传到众人的耳中，想必也是用了传音术之类的魔法罢，“当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吾王惊禅的降临后，她害怕了。她又想起了那个被恶魔族支配的时代，为了避免三千年前的悲剧再次发生，你们的世界强行将一些‘高能信息聚合体’塞入了一部分凡人的身体里，将他们打造成‘剑灵根’、‘气灵根’等等几百年出一个的绝世天才。她希望借着这些勇士的力量，来和恶魔族对抗，所以就病急乱投医地把本来不属于你们的灵根随意乱抛，像撞大运一样，撞到哪个是哪个。”

“而你，无知又自大的小子，就是这种滑稽行为的一个产物。”齐天看着面前的王权，舔了舔嘴唇，冷笑道，“空有号令万物的本事，没有承载万物的勇气，只是个不伦不类的废品而已。”

“眼下，这个冒牌货遇到我，还不是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世界清净了。

没人再说一句话，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在这般令人惊愕不已的事实面前，辩驳显得如此无力。似乎从更为理性的角度来看，齐天完全有可能是在撒谎。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经验老道的枯木真人和罗烨，都一致相信了他的话，也只有他方才的理论能解释那些突如其来的“天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位修仙界的前辈心有余戚地相互望望，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点儿不知所措。他们有非常强烈的预感，恐怕在这个晚上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修仙者？你们哪里像是在修仙啊，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追逐着力量的野兽而已。”齐天的声音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将众人心中抵抗的勇气一点一点刮去，只剩下发着颤的懦弱与恐惧，“天灵根？气灵根？当这些东西像萝卜青菜一样被赋予了每个人后，反而就变得一文不值了。”他平张开双臂，咧嘴大笑了三声，做足身为反派的气场，“你的力量与心性并不相配，所以，只能说，你从一开始就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选之子。”

“只不过是个戴着王冠的乞丐罢了。”

“住口，你住口！！”王权终于被这种半是愤怒半是惊惧的情感压垮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此之后，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姿态。他红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也因为情感的而剧烈波动一跳一跳的。不仅如此，他还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拳头，想要找些什么语言来斥骂面前的敌人，却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或许，这些话确实戳中了他内心某个最为敏感的地方吧。当一个适应了国王角色的无赖突然被摘下了权利的王冠，就会变成这样可悲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哀叹。

但齐天作为恶魔，自然是乐的看到这种戏码。对于纯种恶魔来说，玩弄人心，再看着它因为某些卑劣的情感而自我焚烧，在绝望和哭泣中，化作一缕缥缈的青烟，都是十分难得的享受。齐天津津有味地盯着王权扭曲的脸，盯着他几乎要扭在一起的眉毛，他的表情越是狰狞，齐天嘴角的愉悦笑意就越是浓郁。他以别人不幸为食物，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趣，惩善扬恶，颠倒黑白。这就是恶魔，不同于七号那样量产的士兵，而是拥有自己强烈情感的，真正的恶魔。

“这不是真的！你在胡说八道！”当得知自己的力量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时，王权几乎要崩溃了，“我要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事实如此而已。”齐天见他如此丧失理智地咆哮，嘴角的笑意反而越发畅快了。

“不，不！”王权痛苦地大叫两声，再次发动了天灵根的力量，想要将天地之气握在自己的掌中，来证明对手的无知和浅薄。他卯足了劲儿，拼命地呼吸着，眼睛里布满血丝，青筋几乎都要爆开了，整张英俊的脸憋得血红，让夜鹰都看着有点不忍。这种无力的尝试一直持续了几分钟，最终，不仅连半点气都没有聚过来，就连本身体内的真元都开始散开。王权的身体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星光从他的窍孔之中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将这片晦暗的天地以另一种方式给点亮了。

这些轻巧的星光混着一股猩红的血气，从他的体内一并射出，化作袅袅青烟，飘散开去，在辽阔的大草原升起一阵宏光。

“哼。”满月在她师父的治疗下早已经满血复活，此刻看着王权的惨状，自然是打心底里开心，“不属于你的东西，从哪儿来的，最后还是回到哪儿去。”

“啊————！！”王权仰天咆哮了两声，大喝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这是真的哦。”轻轻的耳语声从背后传来。

王权一愣，慢慢地低头去看，却见一只手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从后背一直穿到前胸，上下摸索着。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出血。这只手就像幻影一样穿过来，整条手臂闪着不正常的蓝光，就像雪花屏的电视机一样不停的闪烁着，有时还会出现一阵阵的模糊。这条似乎只会在恐怖片里出现的手臂，也将他的质问给生生打断了。谁能想到，今天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眼下已经听闻了自己天灵根的可怕事实，就算这只突如其来的手臂在如何诡异，还能惊到他不成？

带着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心情，王权扭过头去。

林幻在背后冲他露出一个悚人的微笑。他原本带点儿粉色的头发迅速地燃烧起来，飘出阵阵轻烟，最终，竟露出了漆黑的底色。“诸位好啊。”他也转过头去，对着已经惊愕到说不出话的一干人笑道，“在下，恶魔族‘天眼会’会长，幻空。一直以来，我都是以林幻的身份潜伏在你们中间的。享受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林幻摇了摇头，光影变幻之间，他的眼瞳也变成了纯正的黑色，“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我的任务，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林幻和齐天相视一笑，那种在无形之间互相吹捧的感觉别提多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