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双人晚霜
苏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落日之时，他刚进入府内，就听见府中的侍女说言弭两人仍在大堂之中，尚未离去。
因为朝中有些事情需要立即办理，因此在下了朝之后，他就前往办事，一时忘了言弭的存在，没想到回来之后言弭竟然还会在这儿，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也不知道言弭同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他走至大堂，就见到言弭二人趴在桌上睡得很香。他微微一愣，随即走上前，刚走到言弭身旁，就察觉到她身上的异状，思绪流转，伸手就在言弭身上点了几个穴道。
紫鸣面朝着言弭，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苏衡微微俯身靠近言弭，不由地睁大眼睛——
苏衡是个这样轻浮的人吗？趁着言弭在睡觉，偷偷摸摸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紫鸣正在震惊中，又见苏衡起身，转过头，正巧与她四目相视。
“相爷……你……”
“你家小姐身上的毒我已经解了。是我家小童不懂事。请见谅。”苏衡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温和平静。
紫鸣坐直身子，站了起来，知道是刚刚自己想错了，不禁有些尴尬。也是，苏衡到底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怎么会想要对言弭做什么事呢。虽然说言弭长得确实不差，但是也不算是绝世美人，倒也不会惹人把持不住自己。
再说，如果猜测苏衡会对言弭有所企图，倒不如说是言弭对苏衡有很多小心思。
紫鸣轻轻咳嗽了两声，伸手推了推言弭，言弭迷迷糊糊睁开眼，忽觉所在的地方一片昏暗，不禁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紫鸣一顿，回头看了苏衡一眼，苏衡说道：“此时已经是酉时。言小姐莫不是在这儿睡了一天？”
苏衡见方才言弭睡得那么熟，心里了然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出声询问。
言弭还没说话，就听见紫鸣抢着说：“小姐是方才才睡着的。”
“咦？方才睡着的不是你吗？”言弭一听，当场拆了紫鸣的台，却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镜的地方，“我吃过早饭就一觉睡到现在了。”
言弭说完之后，视线飘在苏衡脸上，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你回来了？”
苏衡微微一笑：“是。看来是我家小童给你下些药，这才致使你一觉睡得如此漫长。实属抱歉。”
“不不不。”言弭见他给自己道歉，连忙摆手道，“还得多谢苏木的药，我睡得很舒服。”
她说完带着莫名的神色看了苏衡一眼，心里想的则是方才做的梦。
梦里她与苏衡皆穿一身红袍，坐在一条小船上。船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琴，还有一些蜜饯。她一边吃着蜜饯一边听着苏衡的琴声。苏衡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拨动着，奏出一曲悠扬的音律，而他的目光则是一直放在言弭身上。
一曲尽终，苏衡举起手，慢慢朝着她脸上凑去，最后弯曲着食指，轻轻擦去她嘴角边留下的糖蜜，极尽温柔地笑道：“你都吃了一脸。”
说完，他将指尖上的蜜放入自己的口中，似笑非笑，轻轻吸允，而目光仍是不离言弭。
单单是这一眼，就让言弭心跳加速，不禁两颊通红，倍感灼热。她本想说对他说“怎么会这么妖冶”，但话还没说出口，梦就醒了。
睁开眼睛后，在见到苏衡的时候，言弭脑中本来已经忘了梦里的事。但在苏衡提及药物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又浮现了苏衡那张正经的脸上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地产生了一些遐想……
“小姐，你的脸好红。”紫鸣站在一旁，见言弭神色不太对劲，好似察觉到言弭的小心思一般，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好心”出口提醒。
言弭回了神，没有看向紫鸣，而是对苏衡说道：“哎，你回来了？吃饭了吗？还没吧，不然我们一起吃啊。”与早上一样的说辞。
紫鸣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言弭的老套路，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苏衡道：“这……我方才在外吃过了。四小姐若是饿了，我便让下人去准备准备吧。”语落，苏衡唤来一名侍女，稍稍交代了一下，接着就让言弭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言弭的身边。
“不知道今早言小姐所说的重要之事是什么？”
言弭张了张嘴，到了喉咙的话在说出口的时候就拐了个弯：“不如我们先吃完再说？”
“好吧。”苏衡点了点头，由着言弭。
等到言弭慢条斯理吃过饭之后，已经是戌时。
屋外月亮高空挂起，星辰密布，月光如水洒落在院子内，衬得角落里的绿叶盆栽越发鲜活。
言弭朝着紫鸣使了个眼色，紫鸣心中了然，没有动作。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两人出去走走吧。”言弭睁着清澈的双眸笑道。
苏衡似有迟疑，刚要开口就被言弭拉了出去。
紫鸣坐在大堂内，心道，这样就拉出去了？丞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也没这么弱吧？还是说是言弭太过凶猛了？
嗯，应该是言弭太过凶猛了。紫鸣在心中肯定道。
从前被女子毒害致使苏衡在与女子的交往中相对比较拘束谨慎，准确来说应该是对所有人，不过是对女子更甚罢了。
离开师父身边时，苏衡尚未对女子有过深入了解，也未曾有过心仪的女子，一心只扑在药学之上，而后因为皇后的缘故，这才对政事有所接触。好在他在政治方面有所长，这才能多次帮助陛下治理虞国。
而女子那一方面，本就是属于礼在先，安在后，加之一向医者父母心，对于弱者向来都是能帮则帮，这才使得刺客钻了空位置。苏衡对曾经在女子身上吃过亏表示有些惭愧，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必然是要好好嘲笑一番。
剑哲也不愿他再次受伤，因而一般都不愿他独自与人相处。他在中毒之后，身上的内力早已跟没了一般，除了武力平凡者尚且能够挡下几招，若是遇见了强者，那或许就一命呜呼了。
更何况现在所需药物尚未寻得，身体愈发糟糕，更是偏向手无缚鸡之力。
本来与言弭一道而行，应当是拒绝的。但是在他还没说出口的时候，言弭就将他拖走了，这就使得他没法再开口拒绝。
无奈下之后陪着言弭，谁知言弭直接将其拉到了大街上，说是还没逛过夜里的皇城，想要跟他一起看看皇城的夜景。
街道上灯火通明，但来往者并不多，因而十分安静。
春日的夜晚，已经接近了夏夜，越发靠近野外，就也能听见虫鸣之声。
言弭拉着苏衡的袖子，走着相对昏暗的路。因为苏衡身上穿的还是官服，她担心别人看见苏衡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苏衡知晓她想的是什么，因而任由她引着自己在昏暗处走着。
原本在出门时对言弭也存有警惕之心，而后见言弭脸上毫无算计之色，只是单纯的愉悦。那种天真纯粹的笑意，他是很少见到的。
两人走着走着，苏衡发觉越走越偏，不禁有些疑惑，但未曾出声询问，最后同言弭来到了一座桥上。
桥上空无一人，言弭拉着苏衡往桥上走去。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二次逛皇城。但是这儿是我第一次来。我听紫鸣说过，这儿叫做双人桥。据说互通心意的男女只要一起站在这桥上，就会达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
她歪着头看向苏衡：“你相信这样的说法吗？”
苏衡与她对视一眼，挪开视线看向桥下的流水。月光落在水面上，映着粼粼波光，好似在水底放了许多宝石一般。
他没有改正言弭话中的错误，其实这儿并不是什么双人桥，更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传说。否则他也不会随随便便跟着言弭往这儿来。
这座桥在城中名唤晚霜，因为冬日夜晚下雪后，这儿的霜雪比其他地方要厚实许多，故唤此名。他不知道言弭的侍女为什么要骗言弭，但他已然知晓了言弭的心思。
言弭见他不曾回答，也不着急，就跟着他肩并肩地站在桥上，一起望着桥下的潺潺流水。
事实上，她刚刚的那些话都是瞎说的，紫鸣没有告诉她城里有座什么桥，也不知道这座桥到底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这座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传说。刚刚的那些话不过是她拉着苏衡随便走看到这座桥就往这边来，一时兴起开口就来的瞎话。
这样的瞎话说来也是为了调动一下她与苏衡之间的气氛而已，至于苏衡相不相信就是苏衡自己的事了。反正浪漫这种东西也是一种比较虚幻的存在，既然是虚幻，那么只要效果达到了，是真是假也就不重要了。
苏衡盯了水面许久，这才回答道：“这样的说法或许是百姓们的一种美好的祝愿吧。”
言弭见他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压抑着嘴角的笑，不带拐弯直接问道：“那你曾想过一世一双人？”
苏衡一愣，道：“尚无。”
言弭眨了眨眼睛：“那你可有想法现在有一个？”
她说着这话，好不羞涩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笑得无比畅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