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不可能完成的考题

“那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与我关系不大，诸位大可以不必将我放在眼里。”林幻将身子侧过来，对众人微笑道，“这几年的生活将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精彩片段，和诸位在山门的日子，我学到了许许多多以往不可能学到的东西，也让我对人类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林幻师兄！”黄鹂按捺不住内心翻涌着的情愫，从枯木真人背后跳出来大声喊道，“这么说……先前你和我们一起冒险，一起生活，一起玩闹的时候……其实都是在演戏吗？”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大睁着眼睛，清秀的面庞上淌下两行泪水，结结巴巴地质问道，“你和王权师弟曾经那么要好的，难道……呜呜呜……”

她还没将话说完呢，就被封灵儿捂住了嘴巴，又给拖回去了。

毕竟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还不是太能够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原本最亲近的人，在这种戏剧性的转变之下，突然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敌人，这让黄鹂可怜的小脑袋转不过弯来，依旧无法把可敬的林幻师兄和眼前这个“恶魔族”联系在一起。

林幻混进山门也有一定时日了，刨去海燕，有妖气里所有的弟子基本都要称他师兄。再加上为人又没有什么锋芒，他在山门里人缘颇好，一直都是一个老实人的形象。眼下忽然反转成了世间一大恶，这种戏剧性的事情只能引发众人的惊呼与错愕。他的演技是如此高超，以致于堂而皇之地在仙人堆里潜伏了五六年，竟然连一个可以看穿他的人都没有。可想而知，如果林幻愿意，他还可以一直这么继续潜伏下去，渗透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甚至永远！修仙界将永远夜不能寐，林幻的眼线将会一直延续下去，将他们内部窥伺得一干二净，毫无半点秘密可言。

好在，这个恶魔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但枯木真人可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他并不是刚上道的新手，考虑问题也自然不会那么浅薄。当林幻宣布自己“已经结束了任务”后，他所考虑的并非是“这家伙究竟执行了什么任务”，而是“像林幻这样的人到底还有多少”。虽说前一个问题对现在的修仙界来说，都更加重要。但不知为何，枯木真人的注意力始终都被后一个问题给卡的死死的。林幻的存在给了他一个很可怕的设想，他没能看穿林幻，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也会错过他的恶魔同伴。既然林幻能够做到完全融入修仙者的圈子，那么就没理由认为他的同伴无法做到。有没有可能，真正的修仙者高层圈子，其实已经被恶魔族渗透得千疮百孔，而他们却还不自知？

一想到这里，枯木真人就狐疑地打量着周围人的头发的瞳孔，生怕它们也会在不经意间褪去浮华，变成纯粹的黑色。

“……你不能这么说，黄鹂。”出乎意料地，林幻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一幅严肃的神情。他漆黑的眼瞳中透露出一股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惆怅的意味，恶魔族拥有漫长的时光和生命，随便从沉淀下来的岁月湖泊中漫一点儿深蓝色的忧伤出来，就足以成为不可替代的深沉和悠远。

“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很久。”他仰望如同幽冥一般深远的天空，叹道，“你们根本没办法想象，拥有漫长的寿命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非要说的话，这里所有人的年龄加起来，连我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到。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是不会死亡的，因此还有很久，很久，很久的未来在等着我。在如此漫长的时光中，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什么才是值得去做的。”

他轻轻笑了笑，悲伤、喜乐、还有莫名的酸涩，齐齐涌上心头。

大气层感应到了这个高维能力者的情感波动，在一瞬间燃烧起来，发出“隆隆”的巨大响声。如果此刻有人能从外太空观察这颗星球，他便会惊讶地发现，北极点上空的大气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亮光，随即扩散开巨量的光和热，将整个极点笼罩在一片明亮的火焰之中。宛若流星群过境一般，将行星的大气像摩擦火柴棒儿那样点燃了。极地处的冰盖正以一个极大的速率开始融化，海水翻涌，云层倒卷，冷热空气以前所未有的速率交汇着，一时间形成了几股大小不一的水龙卷，席卷八荒，摧枯拉朽，这景象好似地狱一般。

不仅如此，林幻的主要能力还是和量子变换有关的，这也就使得行星在瞬间被拖拽进了一片突如其来的四维空间碎片之中。整颗星球像一颗穿过巨大泡沫的小灰尘那样，横着穿过了一个在三维宇宙中呈“锥形”的碎片。空间错乱，远山倒悬，河流朝上流，瀑布被一分为二。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着，不少醒着的人甚至能看见滚烫的地核与岩浆被横着切开，汩汩地往下淌。星球的圆形切面被展开成了立体的四方形，世界的尽头呈现出一片不自然的宇宙星空，晦暗的星星在远方发着微光，天空被从东到西一分为二，一半是白天，一半是黑夜。

量子干涉的能力也被林幻在呼吸间激发出来，这使得平行宇宙的娑婆世界以量子幻影的方式现身。从夜鹰他们的视角来看，就是倒垂着的天空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光。之后，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娑婆世界从上方坠落下来。虽然过程缓慢，但这个投影和夜鹰他们所处的世界拥有完全一致的细节，也就意味着，两者的质量和体积都是相等的。那个世界从空中压下来，便能将这个世界刚刚好“对接”在一起。说不定那个星球上的夜鹰众人还会和这个世界的他们迎头撞上呢，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林幻！收敛一下你的情绪，你在干涉宇宙规律，这种行为是被法律所禁止的！”齐天一直淡定地旁观着林幻的变化，此时终于开口喝了一句，犹如悬崖勒马、当头棒喝，也算是将他同伴暴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而一旁的夜鹰众人，早已经被这种闻所未闻的奇景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呵……”林幻轻轻吐了口气，迅速地恢复到了一种“贤者模式”，将那些微不足道的情感统统摒弃，只留下一个恶魔族应有的淡然和处变不惊，“抱歉，我刚刚失态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心念一动，便收了所有的神通。那些异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见了踪影，行星恢复了原本应有的样子。若不是有妖气的“水”部在同一时间检测到了几股强大的水龙卷对海面的冲击，所有人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场疯狂而又荒谬的梦境。

黄鹂大大的眼睛里终于多出了早就该有的恐惧和敬畏，恐怕，这种鬼神莫及的力量更能够让她停止毫无意义的自我欺骗吧。那个跟他们一道生活，一道玩耍的和善大哥哥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有的，只是一个凶残、恐怖，又无比强大的恶魔而已。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呜咽着，一边躲到了父亲背后。

枯木真人当然也怕了，但他尽可能保持身体不发抖，再一次将女儿挡在了后面。

“唉……早知道这么突然，我就该在之前送你们每个人一些小礼物的。现在弄得这么尴尬，我们之间连一点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了。”林幻无奈地耸耸肩膀，说道，“或许，以后还有机会补上？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尽可能多活一段时间啊，等所有事情都落下帷幕了，我们再一起聚一聚。”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封灵儿大着胆子问道。

“……”林幻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他上下瞟了封灵儿几眼，再三确认之后，嘴角便勾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无可奉告，封灵儿，我们好歹也是处在不同阵营的。反正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今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的视野里就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会去西边的大陆走走，权当散心，也算是给那位不幸的考生降低一点考试难度吧。”说完这句话，林幻的身体开始呈现出一种淡蓝色。他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起来，像是隔着一季又一季的时空在说话。不出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便从立体转变为了平面，最终变成一个好似虚无缥缈的幻影。雪花屏一般的闪烁不停地环绕在他身边，并伴随着一阵电子杂音，颇有一股“未来科幻”的感觉。

“对了，封灵儿，记得跟我师父问个好。就说林幻很感谢她的照顾，我们下个时代再见。”话音刚落，林幻的身体变碎成一地闪着蓝光的数据碎片，发出一阵好似玻璃被摔碎的声音。那些碎片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像一颗颗小火星那样在地面上跳动了几下，便熄灭了。

忽地起了一阵风，将林幻的一切都扫的干干净净，让有妖气的众人都觉得心头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什么东西，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