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相会
山一程,水一程,马蹄飞万城。
每日持续行进,路过一座村庄,到了一个城镇,跨过一条河流,秦冉都感到内心的喜悦正在积聚,就像烟花绽开前点燃的那个火星,沿着线一点点燃烧,最后必是会炸出一朵绚烂的花。
她一个人走过山山水水,也曾遇见过流浪在外的游子,还有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侠客,和一些普通的商人。
路上所结识的人虽只是一面之缘,倒也让秦冉感到了一些温暖。有时行至深夜,偶遇一户人家,敲门借住了一宿。得知她入边疆寻找兄弟,那户人家还善心地帮她喂了马。路过一座山头差点被劫,还好只是几个普通毛贼,到也可以应付的了。
西下西夷原本要二十多日的路程,秦冉却在半个月后就到达了。
傍晚时分,秦冉拖着疲惫的身体,牵着同样疲惫的马儿,步履蹒跚地走进这个边疆小镇。
黄色的尘土飞扬,携裹着血红的晚霞,有一些悲怆之感。
秦冉连续几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马儿拴在树下,想要进入那个客栈休息一下,换了衣服再去见慕沉景。
然而秦冉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阵眩晕然后后直挺挺地往后面倒下。
原来紧张的赶路,没有好的睡眠,也吃不好,再加上夜里寒气侵体。即使一个成年男子也必是劳累不堪,此时的秦冉困顿乏力,竟累得病倒。
秦冉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隐约感觉到有一个宽厚的大手扶住了她。
耳边断断续续朦胧中地听见一个浑厚而沙哑的声音喊着,“小兄弟……小兄弟……?”
这个扶着秦冉的男子丹凤额阔顶平,丹凤眼,眉似卧蚕,唇方口正,腮边留着络胡须,一副老实忠厚的面相。
他看着秦冉瘦瘦小小,眉清目秀,只觉得像家里的弟弟,心中有所怜爱。便对身后的一个人说:“柳林,去请大夫来。”
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中那个叫柳林的身躯凛凛膀大腰圆,站了出来,说:“长存大哥,我们现在不能带着他吧?”
那个被叫“长存”的男子一时没认出秦冉是女扮男装,只是看她孑身一人,想了一想说:“看他的衣着是中原来的,又不见他的朋友,难不成我们把他落下?”说着便将晕倒的她带回了房间。
“我们还要赶回军队,在这里停留太久,恐怕不太妥当。更何况又不知道他是谁……”
“事情已经办完了,回去只是几步路程的事,不耽误。”长存打断了柳林的话,态度坚定执意不能丢下同胞。“这小兄弟风尘苦旅,又昏倒在他乡异地,我们怎么不能帮一把?”
其他人只好去请了大夫再做打算。
那小镇上请来的大夫看他们个个都是高大威猛,都带着刀剑。一时认为这一行人是强盗,内心惧怕,也不敢仔细看床上躺着的人。屋内灯光昏暗,大夫没发现秦冉是女子,只看床上的人没有伤口,不过一时劳累过度昏厥而已。便告诉他们只要休息一晚,明日便能醒来。
长存给了大夫几个钱让柳林将他送了出去。
那大夫不敢要他们的钱,携着药箱匆匆离去,弄得长存他们一头雾水。
由于平时行军整日裹着盔甲也便睡着,所以长存同柳林一行人只住了一间屋子,同躺在一张炕上和衣而睡。秦冉由于虚弱被独自放置在一旁的一张塌上。
第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遥遥地从远方传来一声鸡叫。
秦冉慢慢睁开眼,迷离的眼神打量着头顶,房屋上的粱木,身边的窗楞,窗外透过来的微光,身子下躺着的榻……
突然一个激灵,她一下清醒过来,自己不是在去西夷的路上吗?怎么会在这个屋子里,这个屋子是哪里?
环顾四周,里屋的炕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男子,看上去个个都是虎背熊腰高大威猛,桌子上还放着几把刀剑,旁边还有她的包裹。
秦冉的心一下被提起来,紧张地看看自己身上,衣服还是完好无损,再摸摸嘴边的胡子,还好也没有掉。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身份没有被识破。她看那些人都带着武器,虽然不知是什么人,但是自己逃命要紧。
于是蹑手蹑脚从榻上下来,踮着脚走到桌子边去拿她的包裹。
“吱——”
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那个包裹,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
秦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慢慢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男子推门而进,直朝着自己走过来。她吓得紧紧闭上眼,心里直呼“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小兄弟,你起来了?”长存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兴奋地对她说,然后又叫醒其他人:“别睡了,该起床了!要启程了!”
秦冉一愣,狐疑地看着他们,难道他们不是坏人?
长存看她有点害怕的看着自己,知道可能这个柔弱的小兄弟可能误会他们了,憨憨地笑道:“小兄弟,别怕!昨个儿你晕倒了,我们兄弟几个救了你。”
秦冉的心一下放在了肚里,抱拳一拜,说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长存摆摆手,朗声一笑,说道:“区区小事不必挂心!在下长存,这是我的几个兄弟。不知小兄弟贵姓大名?”
“长存大哥,小弟沈珩。”秦冉一时想不起什么好名字,便将沈知珩名字里的知拿掉,暂且借用一下。
“相识一场便是缘分,只是我们兄弟几个是边疆的将士,还要去与大军汇合,今日只能与沈兄弟在此别过了!”长存与柳林等人将兵器拿上,为了赶路只得与秦冉告别。
秦冉听闻“大军”,心想跟着他们就可以找到慕沉景了吧。于是马上拦住他们,说:“我是淮安王身边的小厮,一时与军队走散了,不如我们一同前往?”
长存微微皱起了眉,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小兵,哪里见过王爷身边的人,一时也不知这个沈兄弟是真是假。
秦冉看他一时犹豫,马上拿起包裹,伸手掏出一个腰牌晾在大家年前,牌上正刻着一个“景”字。
这正是淮安王的玉牌。
长存等人也便信以为真了,将秦冉带回了军队。
秦冉跟着他们两日之后就赶到了慕沉景驻扎大营的地方。
长存一行人是被王爷直接受命出去执行任务,所以回来了也要先复职。秦冉便与他们直接进了慕沉景的帐篷。
秦冉跟在长存他们后面,瘦瘦小小的身影被他们挡的严实。慕沉景一时没有发现。
长存等人复述职责时,秦冉抬起头偷偷去看坐在前面的慕沉景。
只过了这些时日,秦冉看他波澜不惊的眸子更加深邃幽暗,一眼陷进去只觉得冷酷狠辣,棱角分明地面庞也瘦削了,更显得冷峻。她的心微微泛起波澜,只觉一阵酸楚。
慕沉景听完他们的话,只让他们退下领赏去了。然而堂下还是站立一人,没有离去。他抬起头望去,猝不及防就撞上了那双熟悉的日思夜想的眼睛。
慕沉景有点震惊,一下子站了起来,又看两旁都站着将士,只得故作镇定,说:“你们下去吧!”
众人散去,帐中只留下他们两人。
秦冉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行清泪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心中无比委屈。
慕沉景飞步奔过来,一把把她揽入怀中,轻轻为她擦拭腮边的泪珠,声音里带着哽咽,温柔地唤一句:“冉冉?”
秦冉抬起手去抚摸面前的这张脸,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他红了的眼眶,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说起,良久,点头,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吐出了一个字:“嗯。”
这一个字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进了慕沉景的心中。
两个人相拥泪目,相顾无言。
这相思入骨唯有相见才欢。
慕沉景就那么抱着她,目光温情如水将她沉溺,低沉的声音问她:“你可气为夫那日的不告而辞么?”
秦冉一把推开了他,杏目圆睁,眼角还噙着泪花,撅着嘴无比可怜的模样看着他,不说话,只拿那无辜哀怨的眼神瞧他。
秦冉并没有将自己生病之事告诉他,所以慕沉景只认为那日的离别必会使她生气,看她今日模样只怕那日的情形更严重。
慕沉景伸出手轻轻捧起秦冉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卑微,说:“是为夫的错,我给娘子赔罪。”说着便要拜下去。
秦冉看他诚恳的样子,原本强装生气的心一下子软了,将他拉起来,软语细言:“我只是一人来西夷找你,哪里会真的怪你。”
慕沉景听到她说“只身一人”,想到这么远的路程,还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言语中带着责备:“你一个人私自跑来西夷,可不怕路途险恶吗?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秦冉只怀着一腔相见之心哪里还怕路途险恶,更何况现在就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这真实的幸福让她眉眼飞笑,言语欢快,说:“我这不是完好的出现在你面前了嘛。说明你的王妃还是神通广大的吧!”抬起脸骄傲的神情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地讨要他的夸奖。
慕沉景微微一笑,看着她明媚的笑,眼中漾起心疼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