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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敦煌之演

作者:洪叶小达摩 | 发布时间 | 2017-10-20 | 字数:3910

昏目老人肯定不是清心寡欲的杀手,他没那么打肿脸充胖子。

抵抗不了美色是大部分男人的天性,业界也有杀手曾拜倒在财团、组织中某些女人的石榴裙下,甘当工具,最后银子命两空。

而昏目老人则是看透了这些带着心机的如花美眷,骨子里对这种隽秀皮囊下的不单纯不善良深恶痛绝,所以类似之前那种欺骗感情的赏金,他大都接了下来。

“......那这个女人以后再说,因为现在她好像失踪了。”

“什么?”

单晴萱也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桂花酒。

“我遇见她是在一次演奏会。那次敦煌演出很成功,庆功宴中我和他聊天时刚好被她撞见,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他的姘头便心中有了芥蒂。”

“那她的第六感准确吗?”

“不太准...当时我们还没什么,毕竟他刚来我们这里做老师,只是看他风度翩翩的,很文质彬彬,吃饭出去玩时出手也大方。敦煌乐坊的老板也很赏识他的才华。”

昏目老人点点头,示意其继续说。

“后来有一次我们排练到很晚,他提出请我在敦煌乐坊附近吃一顿饭,没想到吃了一半她他的姘头居然找到了这里,瞪了我们几秒,什么也没说,给了他一个耳光就走了。”

昏目老人这会儿逐渐被事情所带动,已经没了方才内心的悸动与浮躁,二人坐在靠窗处,阳光此刻洒满他们全身,还挺暖。

“他的姘头是一个将军的女儿。”

昏目老人微微冷笑。

“然后呢?”

“不知道,之后他也没联系我,只是听同僚闲传,说他他的姘头失踪了......”

“是真的吗?”

“好像是,有一天都护府的人都来敦煌乐坊找他了。”

“那有什么线索吗?”

单晴萱摇摇头。

她忽然轻笑了一下。

“实话和你说,在你之前,我还找过两个杀手。”

“哦?那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第二个听说都护府的人有干预过,就没敢做。”

昏目老人抻了个懒腰。

“说实话我挺不喜欢你这种慢条斯理左一句右一句型的,能不能把信息交待完整呢?”

单晴萱似乎像吃了瘪,一时语塞。

“我是打算第一次就找你的,可第一你佣金高,第二,你不听我摆弄……”

昏目老人一笑。

“你让一个杀手听你摆弄?请问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不能,谁说不能和杀手做朋友?”

“可是我不喜欢被人左右,更不喜欢当杀人工具。”

这场天,眼看就要被聊死了。

“你带我去看看这个人吧。”

于是,二人策马赶往大漠敦煌的大乐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躲进了云层里,大乐坊周围的开阔地铺满平平的红濯石,空旷无比,只能零星地看到远处三两个人影。

一种缺少人气儿的冷感扑面而来。

两匹马随意地停在了一处角落里。

大乐坊的外形设计带着很强的凄惨感,由于时间的缘故,上面早已附着了一层灰暗的泥污,整体愈显残旧,阴冷——这几年达官显贵的演出的不甚景气,更是没人来清洗与翻修。

昏目老人下了车,环视了一圈,不禁略微伤感这种高贵的艺术在自己的国度一直处于低靡状态。

不过,也许就是这样冷清,才让它们显得更美,更有味道。

“越多的人懂你,你就越俗。”

昏目老人一惊。

单晴萱的话,好像是能看透他方才的内心一般。

“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目光相遇时说的话。”

昏目老人很奇怪,眼前的单晴萱似乎气质变了。

她拢了拢自己的垂鬟分肖发髻。

“虽然当时他是在台上和我们大府上分享乐谱心得,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看我。”

昏目老人双眼望着单晴萱,单晴萱头发飘拜后的香气顺风传入了他的鼻孔。

“我们进去吧。”

刚进大门,昏目老人已经依稀听到了从主乐坊里传出的曲子。

“牡丹亭序曲?”

单晴萱似有些惊喜地一笑:“原来你是内行!”

“得了吧,我不讨厌这东西,但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关汉卿写完这首曲子就死了,然后还有很多名府上也都是写到第九乐府曲后翘的辫子,于是这里有了个迷信……”

“牡丹亭之咒。”

“咒语是什么来着?”

“东启明西长庚,南七北斗,真是摘星手。”

“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臣是探花郎。”

单晴萱抢答道。

“我对你们这个行业的人刮目相看了……看来价银子高有价银子高的理由。”

昏目老人轻出一口气。

“我可以为了你降价,但首先你要给我一个接赏金的理由。”

单晴萱顺手一指。

“就是他。”

台上,一个穿着儒雅的文生公子,正在双手不停舞动。

昏目老人看得出来,这个人激发乐队时带出来的情绪有些勉强。

就连乐手们也在吹拉间眼珠不时地多转一下,打量这个心不在焉的年轻领袖。

“你不是说,你的情敌有两个吗?”

昏目老人把视线从那个人的身上转回到单晴萱的脸上。

“是的,不过另一个我只见过一面,有一次演练结束,她来接他。”

“只见过一面,你就想要人家上命?”

“这种情况好像并不新鲜吧?”

“……好吧。”

昏目老人停顿了须臾,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这个是在上一个消失后出现的?”

“应该是。”

“我怎么觉得这里面你和他离得最远呢?既然他的女人走了,你为什么不立刻补上去?光找人杀,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补上去?我可受不了他的花心。”

昏目老人皱了皱眉。

“如果需要杀的是这个男的,那就简单多了。”

“我可没让你杀他!你可别乱来!”

单晴萱突然变得惊慌而紧张,这是两人见面后她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那双眼,简直要瞪出一般。

“放心,我从来不会主动去多管闲事的,况且当事人们甘之如饴。”

昏目老人顿时对自己在餐桌上轻许的承诺感到更加后悔了。

他实在找不到杀这两个女人的理由——唯一成立的一项就是前一个曾在男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凭借其专业实现了监视,这里有不信任、欺骗和强势占有的心态。

但从男人的品行来看,这样做无可厚非,就算以这个理由杀了女的,那男的也更必须得死,否则太不公平。

而后一个似乎刚在一起没多久,情况都不了解,更不能草率行事。

以前这方面的赏金,很少有雇主要求对方死亡的。

而像单晴萱这种含糊理由,完全是有悖于昏目老人的杀戮原则的,一旦执行,那便是第一宗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的命案。

理清思绪后,昏目老人活动了一下脖颈子,咯啦啦的声响让单晴萱充分感受到了他的煞气。

“我要先调查一下,似乎很多情况连你都不了解。”

“那你查吧,我对你很有信心。”

单晴萱笑着说。

“这男的叫什么?”

“聂琼。”

“呵,难怪不舍得杀呢?原来是南海派的掌门大弟子......”

单晴萱又笑了一下。

“那个消失女人的名字呢?”

“赛婀狐迪安。”

“聂琼现在的女人叫什么?”

“…我还不知道,那我去问问他。”

“不用,别问。”

昏目老人拒绝了单晴萱的相送,自己离开了乐坊,而单晴萱则拿起马头琴,加入了聂琼正在进行的演奏练习中。

昏目老人直接策马赶往了聂琼的府上,据单晴萱说,聂琼住在一处离敦煌非常远的郊区古宅里,每天来回三个时辰的策马扬鞭。

演出多时,聂琼基本都在敦煌乐坊附近住客栈,反正府上银子粮丰厚,不在乎这些。

这幢古宅也算府上人留下的祖产之一。

等到了目的地,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附近人烟也很稀少,月不明,星不见,有些悚然。

昏目老人这才发现,这幢古宅是自己见过最大最大的,在密布的阴云下简直像一座小城堡。

周围并不是住家区,前有池塘后有丛林,环境优雅,能拿下这样一块地,可见古宅主人的朝廷上下地位不一般。

静,实在太静,只剩下马儿嘶鸣的噪音。

就好像是自己进了对方的局一般,只有人和马匹在明处,其他一切都在暗处。

这令昏目老人很不舒服,他后悔来得太草率了——如果说要迅雷疾风般地闯入古宅,并给予里面所有生命以惨痛打击,那他最适合不过。

可现在需要的是“无影无形的穿花绕树莫德根”。

黑灯瞎火,自己还有点近视。摸清里面的情况,对他来说有点难。

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叹了口气,又掉头打马疾驰回到了敦煌城内。

这个人的身份,是一个小偷。

而站在实力的角度,足称得上是个罕见的神偷。

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莫德根的师爷。

和昏目老人一样,他习得的也是由内而外的东西,只不过存于他身上的不是打架的本事,而是老祖宗失传久已的横跳江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的轻功绝活儿。

没有大盗神偷那种穿梭于紫禁城之颠,高空吊索,躲避飞石八面埋伏之类的潇洒性感,只是一个能随时淹没在人群中的大众脸,在业界也十分低调,平时也不干什么大买卖,就是偷银子。

他很欣赏昏目老人的行事风格,还特意偷偷地跑到昏目老人的住处,可没想到第一次就被昏目老人发现了,他也不逃避,当即坦明了自己的来意,并直言,你如果看不上这种拜访方式和我这样儿小偷小摸的角色,就当我白来一趟。

杀手嫌弃惯偷是常有的事情,但昏目老人却十分大方地交下了这个朋友,并满带诚意地去了解他的世界。

其实他的性情和叶昏目老人很相似,只是这个人太过于谨慎,又对自己赚赏金、行除暴的本领完全没有自信,所以到目前为止,依然只是偷。

很多侠盗,大贼,尤其艺高人胆大者,总是在不断挑战自己,而银子和宝物本身,已经逐渐地失去了意义。

这就和极限徒手攀岩一样,越是艰难危险,征服后便越觉刺激,但失手后,就没有什么再爬起来的机会了。

已经栽了的神偷、杀手、雇佣兵一直都多过活着的。

也正因如此,同仁们都在不断努力奋斗,提升自我。

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去挑战极限的超群者,却能够一直严格约束自己二十年一成不变——昏目老人是见识过他的本领的:所谓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当贼的都知道这个道理,前者为掩盖行踪,后者避免暴露痕迹。

古人梁上君子总结的经验——尤其专门在夜间翻墙越屋进行偷盗的窃贼。

偷盗的时候,因为有风就算有动静也被当作是风吹的缘故,有月的夜晚太亮不容易躲藏;下雨的时候可以偷盗,下雪就不行,会留下脚印,所以这是他们的口诀.

可这在他来看,全都是多余的考虑——无论多敏感的人,只要你眼未见,那么即便他在你旁边跳舞你也完全察觉不到。

昏目老人曾经试着用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内气去感知他,但依旧是徒然;

他当着昏目老人的面儿,双腿绑着沙袋在雪地上跑步,雪地上,什么也没留下。

他还有个怪癖,一年之中,只偷三天——农历的七月十五,十月初一,还有清明日。

而这三天,正是中国传统的三大鬼节。

用他自己的话讲,这三天外面鬼最多,能发现他的眼睛也最多,这最考验他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