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表面的父子

CHAP 98 表面的父子

停顿片刻，小土匪在寅吉的催促下又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在灌木丛旁边打瞌睡的二当家第一个被蒙面人砍成了肉泥。接着是小五，后来是小六……他们为了保护大当家，被……被剁成了血淋淋的肉块。其实……当时天那么黑，我哪里还看得到血啊。再后来，我背着受伤的大当家，挣扎着跑出‘酒钱池’，那时，我只是嗅到一股浓浓的、令人要吐的血腥味儿——至于说到这血腥味儿我又想顺便说一句，那天后来我第一次看到云飞，就在他身上也嗅到了类似的这种血淋淋的气味儿——啊，公子，我忘了说啦，云飞就是后来救下大当家的帮手之一，当然，还有他的弟弟云扬。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他弟弟和他长得一点不像，除了一双两人都有的蓝眼睛。云飞又高又大，又凶又恶，而云扬呢，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个头也只比我高两……高一个头。话说回来，这回大当家收他们俩做义子，才算收对了，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七说的。小七就爱牛皮哄哄，充大尾巴狼……”

不知为什么，“小铃铛”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停了下来。他惊异地望着环绕在他跟前的寅吉、耶律燕和我（紫岩站在他背后），疑惑地眯起了眼睛，“你们……你们都怎么了？”

突然，耶律燕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娃娃脸？蓝眼睛的娃娃脸……啊，小土匪，你确定你刚刚说的那人长得是这模样？啊，你在点头，你居然真的在点头？！太好了！好极了！你……你再给我说说，那人的头发是不是很卷？卷得就像叭儿狗身上的毛，弯弯的，看上去还有点乱，乱得好像一个鸟窝？喂，小土匪，你干嘛瞪我？我在问你呢。”

“真是活见鬼！都被你说中啦，云扬长得就是这个样子！啊，这么说……你认识他？”

“小铃铛”伸手挠了挠他的后脑勺，望着耶律燕，神色疑惑。

“认识？我和他何止是‘认识’……我们两还曾经是……”耶律燕的话突然打住；她发现了正用饶有兴味的眼神打量着她的刘寅吉。不过，我只是匆匆瞥了他们一眼，此刻，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小铃铛”方才提到的那个叫“云飞”的人给吸引。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已然在我脑海里剧烈地翻滚起来。哦，他没死，他真的没死！我当初是怎么说的，他遗失在“死亡谷”的骷髅刀显然并不能代表什么。没想到，真给我说中了！如果……如果此刻，金陵的那个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必定也会和我现在一样，一样激动得浑身颤抖吧……

我没能继续想下去；我的思绪被寅吉打断。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喂，‘小铃铛’，多说一些这对‘蓝眼睛’兄弟的事，因为，要知道，现在……这兄弟俩引起了我的兴趣。”

望着寅吉脸上那种刻意的笑，我立即明白：他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云飞云扬两人的真实身份。想到这儿，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小铃铛”又开了口：

“公子，其实关于云飞云扬的事，我知道的真不多，我都是听那个臭小七说的。那个臭小子现在成天跟在他们后边，可招摇，可爱现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大当家欣赏这对蓝眼睛的兄弟呢？虽然寨子里的许多兄弟，当然包括我，都认为大当家更看好那个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云飞。不过，小七却说大当家曾当着他的面不止一次地称赞过云扬，说咱们山寨里现在最缺的就是云扬这种有头脑、点子足的年轻人。哼，这个臭小七，就爱和我作对……”

“昨晚，偷袭我的人是……是那个云扬？”寅吉的眼睛闪闪发光。

“就是他。他使的那张‘天罗地网’原本是二当家的看家兵器。啧啧啧，真是想不到，他第一次使这渔网就使得这样好。难怪小七总夸他聪明。”

“云扬为什么要带人偷袭我们？”

“那还用说，自然是为了抓曹岳，还有另外再……对付公子你。”

“不只是对付吧。”寅吉笑着，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开始在手里若无其事地把玩起那把沾染了“血债血偿”剧毒的匕首。

“公子……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唉，那我索性就都告诉你吧。不过这些话都是小七偷偷告诉我的，小七说，三天前，大当家突然接到了一封密信。看过信后，大当家就对云飞云扬下了一道密令。说，他们兄弟当中的任何一个若能活捉曹岳、并能弄死公子你，那么，这个人就将成为咱们‘落雁山’今后的大当家。听小七说，后来大当家说完这些还沉默了一会儿，咬着牙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就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他妈的，这个生日过得倒也痛快’。”

听到“旧恨”，我心中一动，依稀觉得，裘恨天所说的“旧恨”多半是针对曹岳而言，毕竟曹岳害了裘恨天结拜的兄弟张廷真。而所谓的“新仇”则可能是指的刘寅吉，毕竟刘寅吉与王青云现在互为上下级的关系，或许在裘恨天看来，王青云之所以敢这么胆大地公然派人来行刺自己，必定与其背后新近的后台刘寅吉脱不了干系。

这时，寅吉皱起眉咕哝起来，“看来，你们大当家之所以要‘对付’我，不仅仅是因为王青云……对了，你们大当家的生日是在七天之后吧？”

“可不是？现在整座‘落雁山’都在忙着庆祝这件事呢。张灯结彩，灯红酒绿，到处都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我说公子，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总能放我了吧？”

“还有最后两个问题……第一，我想知道现在，也就是‘那点小小的不愉快’过后，现在王青云和你们大当家之间的关系。等等，你听着，这次不许给我东拉西扯。必须就着我的问题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那个死王八（死王八，即王青云）现在和大当家自然还是父子。不过，却也只是表面上还算客气。唉，不客气又能怎么样呢？上个月出事的时候，那个死王八可是自始至终都没露过面！因此，事发之后没几天，那死王八就假惺惺地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跑到山寨里来给大当家赔罪。说什么，出事那天他碰巧外出，因此他对当天的事情毫不知情，又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了这个嫌犯。说了没几句，突然提起剑，一剑割断了那黑衣人的咽喉，接着跪在地上，双手举起那把带血的剑，说如果大当家还不肯原谅他，那就请大当家一剑辟了他……

“啧啧啧，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大当家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一剑，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且，大当家又怎么还能对着这个死王八笑得那么和气？啧啧啧，要是换做我，嘿嘿，早把这臭王八，死鳖蛋砍成十七八段，为二当家，为小五小六他们报仇了。唉，大当家就是太善良了。后来，他扶起了那个死王八，两人就喝起了酒。葡萄酒。后来，那死王八还派了两个大夫来‘凌霄殿’给大当家治伤，又送来了一座小山高的野山人参说是让大当家当饭吃。嘿嘿，你知道为此大当家回赠了他什么？整整一盒子的银票，至少有一百多万。

“听小七说，那盒银票就是大当家给那王八蛋的‘分手费’！嘻嘻，‘分手费’……亏得这个不要脸的臭小七想的出来。不过，这样说，倒也贴切。至于这‘分手费’嘛，说起来有些话长……公子确定真的想听么？”

“说。”寅吉眯起眼睛，神情专注。

“公子想必已经听说过这件事……去年，那个死王八还没拜我们大当家作义父之前，他在温岭我们‘落雁山’设置的关卡外又设了一道关卡。凭着这道私设的关卡，他对途经的商人吃拿卡要、收取巨额的过路费。因为这件事，九成九的商人都恨透了这死王八。还有不到一成的商人那段时间没有走货，听说一个个跑到庙里拜菩萨去了，为的求菩萨让那个死王八早点去地府报到……唉，可惜，菩萨没听到这样诚心的愿望。啊，公子，你别急，这也是细节，你要的细节呀。重点马上就说到。

“不过，在说重点之前，需要稍稍解释一下咱们这条‘私货走廊’特殊的位置。要知道，除了桐县，温岭就是咱们走廊另一个最重要的隘口，是拉货的马车的必经之地，所有想借走廊发财的商人都必须从温岭经过。就像他们必须从桐县出去一样。然而，去年，温岭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却是被这个死王八给卡死了。结果，这样一来，九成九的商人，陆陆续续跑到我们大当家跟前哭诉，说，他们好不容易赚的一点辛苦钱都要被那个死王八给盘剥光了，还说，如果这样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的话，那么‘私货走廊’就没法走了。

“大当家没办法，只好与那个死王八妥协。听小七说，大当家和死王八达成了约定，最终让死王八蛋撤掉了他们在温岭私设的关卡。不过，我们似乎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听说，为此，大当家将所有收取的过路费都拿了出来，和死王八四六分成。当然啦，是我们拿‘六’，死王八拿‘四’。因此，这笔‘分手费’就是这么来滴。你还真别说，自打那盒子一百多万的银票送过去，据我所知，大当家再也没主动提起过那个死王八蛋，更没有再召见他。”

“貌合神离……貌合神离……”寅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喃喃出声。接着，他弯腰捡起地下的刀鞘，合拢了匕首，将匕首抓在手里，走到“小铃铛”的跟前，弯下腰，把头凑到了小土匪的耳边，压低了声蠕动起嘴唇。

我竖起耳朵，竭尽全力，却仍然没听清寅吉所说的话，只隐约仿佛听到了“钥匙”这个词。寅吉究竟想从这个小土匪身上打听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这个秘密是关于裘恨天的吗？难道寅吉对裘恨天还有什么图谋不成？……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接连地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为此，我好长时间疑惑地望着寅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