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比翼鸟

阿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原先是个孤儿，没有人疼爱，后来遇到了师父和二师父，虽然他们两个人性子怪了点，但是阿凌知道，两位师父是真的对自己好。再后来随着师父来到了郡守府。最开始是贪图郡守府免费的梅花酥，后来发觉司马攻对自己特别的好。阿凌本来还想着从明日开始就天天去跟他说话，怎么他就这么走了。

阿凌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些。

阿凌哭的眼睛都有些疼了，但泪水还是止不住，他此刻耳朵里嗡嗡的，脑袋也有些发胀，故而南宫离站在他身后已经很久了，阿凌也没有察觉。

南宫离心里也有些酸楚，但见识了身边太多人离开，死去，这种悲伤的感觉并没有多么强烈。

父亲从来不信任任何人，也叫自己不能相信人，从小谁与自己玩的好，过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其妙死去，后来南宫离都有些麻木了，他学会了自己玩，也学会了忍受身边的人离开。

或许不是南宫离打开了白落浅那颗尘封已久的心，而是白落浅，救了他，叫他知道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南宫离将手搭在了阿凌肩膀上，算作安慰。他本来就不会说这些腻人的话。阿凌这才发现南宫离的存在，回过头仰着问南宫离，“二师父，我为什么会哭啊。”

“因为你很难过。”南宫离忽然觉得，阿凌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天天只知道吃的小孩子了。人一旦有了情感，便也就注定被束缚住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心甘情愿被束缚，只为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哐当”一声，楚姻儿手中端着的汤药掉到了地上，溅到了她的鞋子上，湿透了她也好似未察觉，跑过去将阿凌掀开便跪在了床边。阿凌被南宫离弯腰扶住才未摔倒，只得站在南宫离旁边，眼里还是含着泪。

“老爷。老爷。”楚姻儿一声一声唤着司马攻，将司马攻的手捧到自己脸上，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她三十年没有再给人下过毒，为了拿到丹药甘愿帮楚流璟做事，她违背了自己的良心，每日一半期盼一半悔恨的活着，如今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她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可以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了，怎么他就不能等等她。

楚姻儿只觉得心里那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她瘫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前面。

南宫离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如果楚姻儿伤害的不是白落浅，他是能够理解楚姻儿对司马攻这种可以为他去死的爱情的，毕竟他对白落浅，也是一样。可是如今她将白落浅亲手送到了险境当中，楚姻儿就注定是他的敌人。

阿凌哭够了，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蹲下来将玉佩交给了楚姻儿。“这是大人要我给你的。”楚姻儿紧紧握住玉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泪却一直从眼眶中流出来。

“大人还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要走在你前面，对不起让你承担那么多，对不起再也不能陪你去过女儿节，对不起没有实现答应过的你的事情，对不起余后的漫长岁月，都只能让你一个人走过了。

阿凌忽然很想抱抱楚姻儿，又觉得男女有别，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犹豫了一会儿，又站回了南宫离身边。

自从那天过去，秋雨又连下了几场。府里的下人们搬了些桂花在每个院中，南宫离闻了闻，没了白落浅，好像这些花也没了味道。

楚姻儿精疲力尽，吩咐连宏葬礼一切从简，简单到只是等着三日后将司马攻埋进了土里，连守灵也没有。简单到墓碑上只刻着“楚姻儿之夫 司马攻”这几个字。旁边还空了一行，楚姻儿说待她日后死了就与他埋在一起，连墓碑也省了。

楚姻儿将她与楚流璟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南宫离，连东陵皇帝要慕辰泽杀了白落浅这件事也一并告诉了他。南宫离知道楚流璟喜欢白落浅，白落浅暂时不会有危险，相反，除了南宫离，楚流璟身边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南宫离让暗卫去找了霍至轩，一方面问他楚流璟的住所，一方面也提醒他，计划要早些进行了。

阿凌想，不管郡守大人在哪里，他都要陪郡守大人说话。他觉得，郡守大人一定是喜欢自己的。阿凌每天都会跑到司马攻的坟前坐一会儿，一边吃梅花酥一边跟他讲他听说的好玩的事情。

慕辰泽醒来后才发现白落浅和白沫儿都失踪了，而郡守大人也去世了。楚姻儿和南宫离顾不上管他，他每日就只待在房中自责。

郡守府安静了许多，又好像郡守府一直都那么安静。

楚姻儿在房中一遍遍的写字，一遍遍的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玉佩被她摸的愈发的滑润，楚姻儿睡不着觉，一旦睡着，便会梦见他们相遇的场景，醒来发现旁边空空的，楚姻儿只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那年，楚姻儿还只有十八岁。而司马攻，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了云落门的人叫他去替自己做一件事，楚姻儿贪着好玩，便求着大掌门楚云起亲自接了这个任务。

楚姻儿只觉得这个少年真好看。银针进去了一根，其余的被楚姻儿及时的收了回来。

同寻常女子不一样，楚姻儿从小被当作男儿培养长大。她爱他，爱的嚣张明媚。她问他，“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司马攻很喜欢笑，尤其是对着楚姻儿笑的时候，温柔化成了一摊水。

“你给我下了毒，我怎会轻易饶了你。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待在我身边。”司马攻朝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姻儿想，她是真的爱上司马攻了吧。

司马攻带她回家，刚开始她不懂规矩，她骄傲自满，司马府邸人人都不喜欢她。楚姻儿委屈，司马攻抱着她说，“只要我喜欢你就好了。”

云落门不同意她与一个不会武功的平常人在一起，她是楚云落的女儿，她一生都注定要守着云落门。楚姻儿不信命。

她与所有人闹翻，她不顾起叔的劝诫，她放弃了云落门二掌门的位置，楚姻儿来到这座小城，与司马攻并肩站在一起。

人人都说楚姻儿这样做最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他们还是一同走过了三十个岁月。

司马攻允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郡守府后院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司马攻为了讨楚姻儿欢心，将她的生辰设定为节日，要那一天全城都替她热闹。

司马攻说等他年岁到了，辞了官职，就带楚姻儿去山林里隐居。她不是云落门的二掌门，他也不是郡守大人。他们只是彼此的心上人。

司马攻对楚姻儿总是说到做到，可是这一次，他还是失约了。

那根银针让楚姻儿遇见了司马攻，也让她失去了司马攻。

司马攻死时跟她说，对不起。

楚姻儿每日都在想，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从来不用说对不起。

楚姻儿不知是该活着，替他也活着。还是该死了，陪他一同死。